林深強忍住眼淚,卻已說不出話來,只是重重地點頭。
“你女朋友呢?”二姑忽然問。
“她在山區支教還沒回來。”
“那算了吧!”二姑有些失望地說:“那你快進去吧,你三叔在裡面。剛纔醫生剛打過強心針,”
林深鼓了鼓勇氣,努力地讓自己的表情顯得平和些,推開病房的門走了進去。
醫院病房的四面牆粉刷得都很白,以至於襯托得躺在病牀上奶奶的面色顯得更在慘白。
“林深,來了?”林深的三叔正守在病牀旁。
“奶奶!”林深站在病房門口叫道。
林深的奶奶聽到林深的叫聲,手掌猛地攥緊,卻根本無力擡頭去看林深。
從病牀到門口只有五步,從門口到病牀也只有五步。林深卻覺得這是自己走過最遠的距離,每走出一步就似乎隔着陰陽,跨着生死。
林深的三叔輕輕地拍了一下林深的肩膀,悄然地退出到病房外面。林深在感覺跨越了五層地獄後,用雙手握住了奶奶已經瘦弱的左手。
曾經這雙手給幼小的林深無盡的溫暖。蹣跚學步時,是這雙手扶起跌到的自己;初入學堂時,是這雙手爲自己整理好書本;暴雨中,這雙手爲自己撐起一片無雨的天空;夏夜中,是這雙手輕搖蒲扇爲自己驅趕蚊蠅。
如今林深握着的這雙手雖然已漸漸地變得冰涼,但在林深的心中卻依然的溫暖如初。
握着奶奶的手緊了緊,林深很想用自己的體溫去溫暖奶奶已漸漸變得冰涼的手。
林深的奶奶瞪大了已經失神的雙眼仔細打量着林深,嘴角彎出一個弧度,欣慰地笑了。
“請問這裡面是林深的奶奶嗎?”岳珂停好車,很快就找了過來。
“你是?”林深的三姑並不認識岳珂。
“我是林深的朋友!很好的朋友!”岳珂並不想以林深公司的上司自居,也不想自稱是林深的學姐。
“林深在裡面。”林深的三姑自然是認識任佳的,這時候見到林深沒帶着任佳過來,卻冒出個自稱林深好朋友女孩子,並且這個女孩子不論從氣質上還是長相上都是一等一的,所以林深的三姑有些懵懂的感覺。
“那我可以進去嗎?”岳珂的聲音很甜,林深的三姑下意思地點了點頭,把門口讓了出來。
“奶奶!”岳珂進門的時候,聽到林深低沉的聲音,沒由來的心裡一酸,似乎林深的喜怒哀樂可以隨時的感染到她的情緒。
岳珂悄悄地站到林深的身邊,也隨着林深的稱呼,怯生生地叫了聲:“奶奶!”
奶奶的目光從林深的臉上艱難地挪到岳珂的臉上,眼睛已經模糊的看不清楚,但臉上的欣慰之色卻是更濃,顫抖地伸出自己的右手向岳珂的方向伸去。
岳珂忙把自己的手遞上去,握住了奶奶的右手。
奶奶滿意地笑了笑,拉着岳珂的手放到了林深的手背上,就只是這一個簡單的動作,奶奶似乎都用光了自己積攢的全部力氣。
“一起…好好…的過!”奶奶的聲音嘶啞地幾乎無法聽清。
感覺到覆蓋在自己手背上岳珂溫暖的手,林深很想抽出自己的手,和奶奶說:“這個人不是任佳!”
但岳珂似乎早已看穿林深的心思,對着林深微微地搖了搖頭,又向奶奶躺着的方向使了個眼色。
最終林深沒有抽出自己的手去同奶奶解釋,老人也在完成自己最後的囑託後,安詳的走了,林深的眼淚終於控制不住悄然滑落。
岳珂並沒有去安慰林深,只是默默地握住林深的手,無聲地勸慰林深。
接下來,原本安靜的病房突然喧鬧起來。有林深叔叔、姑姑們嘆息、落淚的聲音,還有醫生、護士出入的聲音。
林深站在原地一直沒有動,就這樣默默地注視着奶奶依然慈愛的臉龐,直到護士過來拉上白牀單。
“奶奶,走得…很安詳!”林深輕輕地說完,鬆開岳珂的手,徑自轉身出了病房。
岳珂和林深的叔叔、姑姑點頭算是打過招呼,就追着林深出了病房。
“這個女孩兒看着似乎並不比任佳差!”三姑望着岳珂離去的背影,喃喃自語說。
“這個好像是林深他們公司的老闆!”林深的三叔突然說。
“不會吧?這麼年輕!”三姑脫口說。
“誰規定的年輕不能當老闆?”
“我看林深他們這個老闆對她很有意思!”三姑若有所思地說。
“可林深不是有女朋友的嗎?”三叔說。
“那不是還沒結婚了嗎!”三姑說。
“林深的事情你們就別在這裡瞎操心了!還是給大哥打電話商量下媽的後事吧!”林深的二姑插嘴說。
“媽病危的時候,已經給大哥打過電話。大哥估計現在已經在回來的路上。”林深的二叔說。
林深坐在住院部外的花壇邊,仰望着漫天的星斗。
岳珂默默地站在林深的身邊,卻是一聲不吭,只是靜默地陪伴。
“謝謝你!”林深輕聲說,卻依然保持着仰望星空的姿勢。
“你在看什麼?”岳珂把雙手盤在胸前。
“落星!”
“落星?”
“嗯!據說天上的每一顆星都對應着人間的每一個人,人死的時候對應的那顆星星就會隕落。我在看奶奶隕落的方向。”林深點點頭說。
岳珂很想說這個傳說她也聽說過,更想說在她父親去世的那個晚上她獨自一人看了一晚上的星星,卻是什麼也沒看到。但看到林深虔誠的樣子,岳珂到了嘴邊的話忍不住又收了回去,只是選擇默默地陪伴。
“自此星辰非昨夜,爲誰風露立中宵?”
一片葉子被風帶起,微微地打了一個旋兒,在空中蹁躚的滑落。在這個剛剛開春的季節,能見到葉子已是很不容易。
林深凝望的眼神爲之一滯,沉默半晌,緩緩地吟道:“微微柔弱質,默默樹冠中。可擋千絲雨,能遮萬里風。枝枝炎日共,片片蔭涼同。化作春泥去,來年發紫紅!”
林深並沒有在給任佳的信中提到奶奶去世的消息。不爲別的,主要還是不願讓任佳往返奔波,畢竟山區的交通還是非常不便利的。況且任佳再過不到半年的時間也該回來了,到時候一起再過來祭奠老人,也是不晚。
林深也沒有邀請外人過來祭奠,只是和趕回北京的父母以及叔叔、姑姑們等家裡人簡單地在殯儀館舉辦了個告別儀式。
雖然這次是家裡人難得聚得最齊的一次,但林深卻是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獨,這一刻林深才後悔沒有讓任佳回來。
當林深沉重地捧着化爲了輕灰裝在一個小小盒裡的骨灰,在送葬儀仗的哀樂聲中,走出殯儀館大門的時候,林深卻看到了岳珂。
“我過去打個招呼!”林深把骨灰盒遞給父親林遠。
“快去快回!”林遠顯然知道岳珂是誰,卻沒有前去打招呼的意思,或許是林遠早已從弟弟、妹妹口中得知岳珂和林深之間複雜的關係。
“怎麼來這裡?”林深上前簡短地打了個招呼。
“我來了!”岳珂並沒有去回答林深的問題。
這時林深才注意到岳珂的裝束。一襲黑色的長裙,胸口處還配上一朵白色的絨花,把岳珂襯得格外的俏麗。
“謝謝!”林深由衷地說。
“林深,我們該去墓地了!”林遠叫道。
“馬上來!”林深回頭答應一聲,又迴轉頭歉意地對岳珂說:“那我先走了!”
“我陪你一起去!”
“我看就不用了吧!”林深推脫說。
“我想去墓地拜祭一下,畢竟老人走的時候我也在身邊。”岳珂抿着嘴說。
“那…你就跟來吧。”林深沉吟了一下說。
“好!我開車跟在後面。”岳珂並沒有邀林深上自己的車。
林深點了點頭,就跑回去,坐進了自己的車裡。
坐到車裡,林遠回頭看了看跟過來的車,沉聲說:“把握好分寸,可別辜負了任佳,要不我這一輩子都對不起你任叔叔!”
“爸!您放心,我知道的!”
“但願!”林遠並沒有再多說話。
岳珂隨着林深一家人把林深奶奶的骨灰下葬後,便自覺地離開了.
“林深,你怎麼不留你們老闆一起吃個飯呀!”林深的三姑埋怨林深說。
“她也不少這一頓飯。”林深不以爲然地說。
“我看你們老闆對你挺有心的。”三姑碰了個軟釘子,卻並沒有就此作罷。
“我和她情同姐弟。”林深淡淡地回答。
“我看她對你不止於此吧!你們這個老闆如此年輕就事業有成,人長得又漂亮,對你又有心思,你可要把握住呀!”三姑兀自喋喋不休地說。
“我有女朋友的!而且馬上就會結婚的!”林深強調說。
“你那個女朋友雖然不錯,但是比起嶽小姐還是有很大差距的!林深,人的眼光要放長遠!”三姑自認爲苦口婆心地說。
三姑的話讓林深沒由來得一陣心煩,停下腳步說:“三姑,我想在這裡四處走走,就不跟你們一起去吃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