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位看官,上回書說到這趙壑正欲回京,卻叫京中一道聖旨押解回去。U C小 說網:方知是皇上在京中遇刺了!看官們呢吶,古老帝王遇刺並非甚麼稀罕事兒,但今日這一樁卻是蹊蹺。
二十日前正該朝會,皇上龍攆御駕方自隆棲殿出來,沿東進甬道穿過阜華門到隆芫殿歇息,方至隆昱殿上朝。一番朝會後,便叫了內閣諸大臣往隆翎殿廷議。隆翎殿與隆昱殿之間便是要轉過七八個殿閣,通常皇上都是乘輦代步。今日便是有事與王太師和張猛將軍相商,故此步行。行經寶華門時,自侍衛從中突地殺出一人,身着侍衛之服、手持大刀猛地便向皇上砍來!周圍侍衛便都驚呆,誰曾想大內宮禁之內竟有人意圖不軌?!皇上便也發愣,正是千鈞一髮之際,王太師大喊一聲“護駕”這便以身翼上,牢牢護住皇上。那人收勢不及,這便一刀砍在太師背上,頓時血流如注。張猛將軍一腳將賊人踢開,拔刀護在皇上身前。那人見一刀不中,而周圍侍衛紛紛趕來。那人眼見無望,正欲聚刀自刎,張夢將軍飛身上前一腳將之踢翻在地。衆侍衛紛紛撲上來將其擒獲,收押天牢候審。皇上驚魂甫定,又見王太師身受重傷已然昏死過去,不免龍顏大怒,下旨嚴令徹查。
刑部尚書肖林震接旨自不敢大意,立即提審人犯。一審這犯人便自招供,言說他姓卞名成,湄洲人士,現年三十一歲。以前讀過書考過鄉試院試,奈何入京多年參加會試皆是名落孫山。家中育有二子一女,妻子前年因病過世,尚有老丈人要服侍。可老丈人亦是渾身病痛,家中除卻卞成再無勞力,而卞成又一心科舉,指望讀書入仕。平日裡只得給坊間子弟教學西席爲生,日子過得緊巴巴的。奈何卞成運氣不佳,幾次科舉均是名落孫山,這便心生怨懟。又逢年前老丈人駕鶴,爲得安葬又欠下銀子。已是家徒四壁,而最小的兒子又被拐子拐了去,遍尋不着。卞成只覺得天地無眼,人間無情。便是這世道不公,故此萌生行刺之念。
肖林震審這案子時,雖覺着有些匪夷所思,然掩卷細想,便又覺着情有可原。想卞成此類讀書人,一生前程便是在科舉應試上,幾次不中定是對朝廷心生不滿。讀書人又窮究氣節,西席爲生在卞成眼中已是迫不得已,如今老泰山猝崩,自然心中忿忿。且失卻幼子,怎能安心過日子?說來說去,便也是對朝廷不中意的了。這便再審,卞成招認,爲着死有輕於鴻毛重於泰山之分,便是行刺皇上方能一解心頭之氣,且留名青史。
如此案子便初審罷了,肖林震上報皇上,等候發落。皇上看了刑部呈上的摺子,便點了幾處。硃批:無論因由爲何,想光天化日之下如何能堂而皇之入宮?且身着侍衛之服且懷利刃,爲何守宮校尉不曾搜身查出?料想他一個鄉野小民,如何能得知皇上行蹤?分明是有內應,責令再審。
肖林震忙又提審,卞成復又招供,說他之前曾在人家教書時聽說過,皇上朝儀時會走寶華門,那日入宮時只說是入尚膳間的採買,宮人不疑有他,也未曾搜身,這就放他入內。侍衛衣服等是在偏殿偷的,原也沒想過能真遇到皇上,便是遇到皇上了,也想着沒等接近皇上便被守軍亂刀砍死。誰曾想,竟能殺到皇上面前,還砍傷了太師。本欲自盡,這才叫侍衛擒下。
皇上看得這一回子的摺子,便又震怒。心道這宮門本該是皇家森嚴,怎奈竟如市集一般任人來去?且入宮無令牌竟能出入,侍衛竟不曾搜身,分明是玩忽職守。護駕之時便也畏畏縮縮,致使太師受傷,皇上受驚,這便是天大的事兒了。肖林震上折言此爲大逆之罪,意圖謀害皇上,傷及朝廷重臣,便是罪無可赦。候斷午門凌遲,連坐九族。便又查卞成一家,於京中便是隻得一子一女,家鄉尚有妻族二十一口、母族三十三口、本族四十六口…皇上看到此處便又大怒,言此等小民便是有本族等親友百人,何至貧困潦倒若此,乃至於心生歹念?!
肖林震無奈,只得再審,卞成又言,因着自個兒不曾有功名,又不務農,於家鄉便是人人看不起的了。這才背井離鄉千里迢迢入京。肖林震一看審出這麼個結果,按着多年刑部辦案之理,便知此事多半是如此。想人人皆飛黃騰達,可自個兒卻連半個功名都沒撈上,如何能不自憐自傷。加之天災人禍,福無雙至,心生怨懟,便也是不難想的了。
皇上看了這一番判詞,便也消了氣,心頭只是感傷,連道:“朕自登基以來,自詡勤政愛民,誰知便仍是天下不平、黎庶難安。不是他們的罪過,便是朕的過錯。”
王太師那日正好掙扎上朝,聽得皇上這般言,這便跪下叩首道:“皇上切不可如此言。皇上愛民如子兢兢業業,便是羣臣表率帝王楷模,何能如此自輕?便又是將臣等至於何地?”
滿朝文武便都跪下,張猛請失察之罪,御林軍校尉孟敬廉自請同罪,一時間朝中請罪聲不絕於耳。皇上便嘆息道:“諸位愛卿平身,此事便就罷了吧。將那卞成推出午門斬首罷了,他子女尚幼,不通人事,何罪之有?便是族中各人,發給功臣爲奴了事。”
孰知王太師卻道:“皇上且慢。此事雖說這卞成交代得頭頭是道,可其中疑點頗多。”
皇上便道:“太師請明言。”
王太師顫巍巍立起身來拱手道:“皇上乃九五之尊,一身系天下安危,如今賊人膽敢入宮行刺,分明是藐視皇恩罔顧天恩,想他一個小小生員,怎會有這膽子?此其一。其二,入宮禁如入無人之境,分明是有內應,且能知皇上行蹤,分明是埋伏極深,或是多次入宮,等候機會,何人給他這個機會呢?其三,他言愛子心切,痛失愛子方神智大亂,又怎會不知自個兒行刺皇上便是罪誅九族,孩子一個也跑不了的?甚麼重於泰山云云分明是狡辯!託詞一句,便是要掩護幕後主使之人!”
此言一出,滿朝譁然。但細細想來,太師所言又有道理。皇上沉吟片刻,立即下旨着刑部聯議其餘五部徹查此案,當即拿下御林軍校尉孟敬廉、刑部尚書肖林震以及相關官員,敕令其玩忽職守、審令不嚴,一同下獄等候審查。
主審便由吏部長官王潤則擔當,他推說家父王太師亦是與本案有關,自個兒不便出任。皇上只道:“外舉不避親,內舉不避仇。相信愛卿定能秉公執法。”
王潤則只得受命,連同刑部侍郎方華矩及內務府襄理羅靈輝主審,又請得聖旨准許用刑。卞成起先一口咬定自個兒是一人所爲,奈何受刑不過,方纔招認。這一招認,只把六部朝官驚得面無人色。
諸位看官可知他說的是誰?不錯,便是大學士趙壑!看官們皆是變色,可知大家夥兒心中皆道,便是天下何人反了,亦不可能是他。可卞成卻一口咬定是趙壑,且拿出一物來,便是令諸部大臣色變。那物是甚麼?便是一根木頭。不過一根尋常榆木,上有雷擊焦痕。皇上一看此物便是皺眉。看官們可還記得,趙壑至萬壽山第二年時,夏日降下一道雷來,將他門前榆樹劈落,這便留了那木頭,以作警示。可這木頭平日是趙壑隨身攜帶,如何會落到這人手中?且卞成口口聲聲言自個兒落魄之時,曾得趙大人關照,這便存了心思要報答他。又聞當今皇上不敬功臣,對趙壑這般先帝元勳亦是外放貶官,回京又不得重用,再想自個兒所歷之事兒。更見得皇上不仁不義。這便聽從了趙壑之言,進了宮內行刺皇上。
這一番供詞直看得皇上皺眉,王太師亦道:“趙大人絕無可能!”
皇上便看他,王太師呵呵一笑:“皇上明鑑。雖則老臣與趙大人政見不一,但就事論事罷了。趙大人於朝廷忠心耿耿天地可表。便是這卞成說趙大人與他定計行刺皇上,趙大人甚麼時候兒與他定計的呢?”
卞成只說便是最近三個月之事,王太師便不言語。皇上心知,這日子裡趙壑先是在宮中“養傷”,隨即便又秘密隨齊瑞儒出使北戎,怎會與他有接觸。他歲瑞儒去了北戎的這些日子,便都是說他身子不好留在宮中這。事兒便是隱秘,朝中除卻王太師與自個兒再無人知曉。如今出了這事兒,趙壑又在北戎不能回返,便是六部要提趙壑來問,如何能搪塞過去。王潤則果然請趙大人出面澄清。皇上無奈,只得言趙壑秘密出使北戎,此時與他無關。然王潤則道,便是他人不自此,亦可有家僕代行。且皇上起居行路若非親近之人如何知曉?這趙壑縱是身不在京中,亦是有可能行事。爲着行事妥帖,還請皇上准將趙大人召回。
如此這般,諸位看官,趙壑只得回京了。
一路顛簸入京,趙壑一心掛念皇上安危,便也是寢食難安。待得入京,見守備森嚴,心知此事便是引起朝野震盪,莫說是直面此事之御林軍等部,便是京中大小官員亦是人人自危,生怕這事兒不知怎麼就繞到自個兒頭上了。趙壑入京便即暫押刑部大牢候審,實在是禍福難料。
諸位看官,預知這後事如何,咱們下回“往復來回不可見 循環過往不可知”再說!
作者有話要說:審案其實很有趣,可惜小老兒不是包青天,頭上沒有小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