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回

柳三變有詞曰:

鳳額繡簾高卷,獸鈈朱戶頻搖。兩竿紅日上花梢。春睡厭厭難覺。

好夢狂隨飛絮,閒愁濃勝香醪。不成雨暮與雲朝。又是韶光過了。

諸位看官,前兒說到這齊瑞儒萬般無奈,當夜點起人馬夜襲□□。

是夜月黑風高星光黯淡,疾風勁草搖曳生寒。北戎之隊小心翼翼,潛行匿跡。望着□□中火光點點,暗中推算一下,便知趙壑全軍兩千餘人皆在城中。齊瑞儒小心打量一下營壘,便見北邊如前幾日一般,皆是留有破綻。這便皺眉思量,不發一言。

科薩拉立在他身後:“怎麼了王爺,不是改主意了吧?”

齊瑞儒哼了一聲:“激將法便算了。”這就一指營壘道,“你看城中火光點點,分明是全數駐紮在城中,可依我皇叔的性子,怎麼可能如死水一潭,自行困住腳步?”

科薩拉冷笑道:“王爺又想說,其中有詐不成?”

齊瑞儒嘆口氣:“我並非貪生怕死之輩,只明知送死還要去,此爲不智;明知陷阱還帶着兵士送死,此爲不仁。”

“你們漢人就笑換咬文嚼字,不打上一打誰曉得是真是假是勝是敗?”科薩拉盯着他。

齊瑞儒看他一眼突然道:“千戶大人這般心急,難道有要見的人?”

科薩拉哼哼一聲:“王爺多慮了!王爺這般磨磨蹭蹭的,難道也是在等人?”便又硬氣道,“大王也下了令來,准許奇襲。”

齊瑞儒看着歲書信而來的一個木匣子:“這個東西看着稀奇。”

科薩拉卻道:“大王說了,這個要見着趙壑才能打開。”

齊瑞儒一挑眉頭:“說的是呢,便是裡頭兒有甚麼機關不成?只一打開,裡頭兒便萬箭齊發!”

科薩拉呵呵一笑:“王爺多慮了,咱們大王…便不是使陰謀詭計的主兒。”

“哦,那你當我是吧。”這就上前要打開匣子。

科薩拉一個勁步攔在面前,一身翼匣:“王爺,軍令不可違!”

齊瑞儒瞪他一眼,兩人便僵持半晌。此時令兵上前道:“兩位大人,漢軍輪更了!”

齊瑞儒這便哼了一聲轉過身來:“出發!”

科薩拉舒口氣,這便將匣子抱上馬去,隨大軍前行!

哈乞薩騎在馬上悶悶不樂,王弗居跟在他身後悄聲道:“真不知突然改了頭緒往□□去是爲何。”

“誰知道?”哈乞薩捏着馬鞭,“午後才接着趙壑的調令,非叫晚上子時前到□□,那處早已探明沒有敵軍,又何必…”卻聽王弗居輕笑一聲,這就愣了,“笑甚麼?”

“敵軍,這詞兒可真有趣兒。”王弗居咯咯輕笑。

哈乞薩便也自覺失言,卻不知如何應對,只得垂目不言。王弗居伸出手來握住他:“大王子心裡憋屈呢,弗居便也懂得,只是有的事兒不可過分強求。”

“我便也沒求甚麼,只盼能回到這草原上。”哈乞薩擡頭望着蒼穹,“有時候兒覺着當個牛羊也好過做人。”

“這話還真不像大王子說的。”王弗居微微一愣,隨即輕道,“聽說穆薩江回來了。”

“嗯?”哈乞薩一愣。

“若是我沒猜錯,只怕他是叫太師放回來的。想來必是去見了你的寶貝弟弟。”王弗居聳聳肩,“估摸着他們又有甚麼計劃吧。”

“無非是衝着趙壑和齊瑞儒去的,有甚麼好想。”哈乞薩搖搖頭,“打戰就打戰,何必用這些陰謀詭計。”

王弗居好氣又好笑:“便是因着如此,大王子雖是勇武過人,卻總是輸。”

哈乞薩一攤手:“這也不能怪我,你們都聰明好了。”

王弗居眼中柔光一閃:“王子也變了。”

哈乞薩看住他輕輕道:“你不也是?”

王弗居策馬貼着他馬身道:“大王子,有的事兒當真不好說。我還記得第一次見你呢,心裡可不是那麼痛快。”

哈乞薩便又想起那日來,不覺失笑:“我就記得有個囂張的小子跟在趙壑後頭兒,齜牙咧嘴的像個小貓兒似的。”

王弗居眼光一轉:“甚麼話!”

哈乞薩握緊他的手:“你別惱,我說的是實話。”

王弗居想一想便也笑了:“那日我滿心挫敗,一腔火氣便都衝你發了。”

哈乞薩柔聲道:“那時候兒你還以爲我喜歡趙壑呢。”

“我現下想明白了,你那是敬重他。”王弗居款款一笑,

哈乞薩忍不住探身親一下他脣角,王弗居忙的推他:“也不看看地方兒…”

哈乞薩輕輕一笑:“這兒黑漆漆的誰看得見?便是看見了又如何,誰不曉得你和我是何關係?”

王弗居心中又甜又澀:“可我一開始接近你…”

“這些不是都說過了?”哈乞薩寬大的手緊緊握着王弗居,“我便也曉得,你原先並不喜歡我。我五大三粗的又是異族,你怎會看得上我呢?”

“王子…”

“聽我說,弗居。”哈乞薩鬆開他手認真道,“你身上總是帶着塊蠶豆大小的鏤花翡翠,我不問不是說我沒看見;我不說我看見了也不是說我不在意。可我不說我在意,便是我能接受。”這就轉頭看着他眼睛道,“少年誰不愛慕英雄呢?我懂得。”

王弗居心上一酸,垂目道:“都是舊事了,你若是不喜歡,我扔了就是。”

“何必呢?”哈乞薩擺手一笑,“我們都曉得,趙壑是有九條命的,死不了。他看上的,必是大展宏圖,他有心要扶齊瑞儒上位,你眼光很好。”

王弗居急急道:“可我現下是跟着你。”

“你也說了,是現下。”哈乞薩輕聲道,“能過得這一段,我便也知足。”

王弗居心中隱隱不安:“大王子,你想說甚麼?”

哈乞薩扭頭看着他:“趙壑告訴我,今日□□必有埋伏,要我和他裡應外合。”

王弗居一頓:“那你想…”

“趙壑爲人高傲,肯叫我聯兵,必是這敵人不可小覷。”哈乞薩搖首道,“可據我所知,如今這北戎能叫趙壑看在眼裡的,也沒幾個了。”

“你想說,是,是綏靖王親來?”王弗居不覺身上一抖。

哈乞薩看着他道:“你若想去,我不攔着你…”

王弗居盯住他眼睛:“當真?”

哈乞薩心中絞痛,面上卻雲淡風輕:“我是北戎的大王子,日後定是要剿滅叛軍重登大位。我現下無妻無子,以後還不知怎麼委屈你呢…更何況,我戎族可沒你們漢人那些風雅之事…你若回去,接續跟着你的王太師,便是能助你愛慕之人一臂之力…”

話音未落,王弗居仰首就給了哈乞薩面頰一記鍋貼。清脆之聲在夜風中傳開來,周圍士卒皆回目來望,見識他倆,就又轉過頭去趕路。

哈乞薩停下馬來,定定看着王弗居。

王弗居咬牙切齒道:“哈乞薩,我好容易脫了王太師轄制,你卻要叫我重回火坑?”

哈乞薩低頭不語,王弗居便將腰上那翡翠拿出來:“你忌諱這個?好,我不要了便是!”這就要扔出去。

哈乞薩一把從他手上奪過來:“留着日後也有…”

“有甚麼?!”王弗居瞪大眼睛,“哈乞薩,這事兒咱們不是早就說過?你是大王也罷,是階下囚也罷,我不總在麼?那人是鏡花水月,便是想明白了也不過如此!可我三番兩次在北境與我朝間來往,顛沛流離背井離鄉,爲的甚麼?爲得甚麼!你氣死我了!”這便打馬離了隊伍狂奔而去、。

哈乞薩捏着那塊翡翠,一拉繮繩本欲追上去,卻又停住。招手換過個小兵來交代幾句,便又策馬趕上隊伍前頭去了。

一切皆在意料之中。

戰火連天耀蒼穹,烈風無語馬蹄中。嘶鳴怒吼劍影過,漫山鐵甲話無蹤。寶劍聲聲催人急,又聞鼓響第三通。槍林箭雨耳側過,總盼是氣勢如虹。來往之間亡無度,望天南旗定如鬆。

齊瑞儒殺入□□,一番砍殺血光飛舞,互有死傷。正見自己一方已得優勢,不由暗中鼓勁兒。一氣兒攻入大營,卻只見趙字帥旗,不見趙壑之人。方纔一咬牙曉得中了埋伏,正轉身出得帳外,舉目便見城外旌旗招搖,又聞喊殺聲震天,便見自個兒所部北團團圍住,當前立着兩個人,一個眉眼清俊不是趙壑又是誰。再看他身後,卻是哈乞薩了。

趙壑騎在馬上淡淡嘆氣:“瑞儒,你真沉不住氣。”

齊瑞儒怒道:“三叔,你真要與我爲敵?”

“放肆!”趙壑一皺眉,“究竟是誰與誰爲敵?你投降北戎,分明曉得蒙托爾是犯上作亂,你還幫他!”

齊瑞儒聞言一怔,隨即哈哈大笑:“犯上作亂?三叔,你現下沒事兒了,自然那麼說,你可曉得,你可曉得——”

“我只曉得,我非常失望。”趙壑嘆口氣,“瑞儒,現下繳械投降,我還可留你性命!”

“那又怎麼留?”齊瑞儒冷哼一聲,“說我是假意投降?說我是內應?那你身後那位大王子又是甚麼?棄暗投明?三叔,甚麼都叫你說了,我能說甚麼?”

趙壑冷着臉:“瑞儒,不要孩子氣!”

“孩子孩子!你眼中我從來只是孩子!”齊瑞儒怒喝一聲,“我是不如你聰明,可是,你能做到的我也一樣能!”這便拔出劍來指着哈乞薩道,“我們一對一決戰!”

哈乞薩冷笑一聲:“這不可能——”話音未落,卻一箭射來,正中他心口。

趙壑一愣,身側副將慌忙掩住他身前。哈乞薩搖晃一下落下馬來,瞪起眼睛望着前方:“科薩拉!”

齊瑞儒亦是轉身愣住,只見科薩拉放下弓來沉聲道:“大王子,只有戰死的勇士,沒有投降的猛將!”

齊瑞儒一把揪住他:“那你也不能…”

哈乞薩吐出口血來,趙壑大聲疾呼:“保護王子——”

科薩拉推開齊瑞儒,伸手緊緊握住寶劍:“王爺,你也不是甚麼好人…”

趙壑大喊一聲:“瑞儒小心!”

不等齊瑞儒回身,科薩拉一劍便狠狠刺下!

齊瑞儒瞪大眼睛,卻見科薩拉身子一軟倒在地下,雙目含笑喃喃道:“殺爲上者,大逆…不道…”這便死過去。

齊瑞儒愣在當下,卻叫趙壑之部團團圍住,放眼四周皆是漢軍,這便忍不住踉蹌一下,突地哈哈大笑起來。

趙壑推開衆人,慢慢走到齊瑞儒面前,伸手將他摟在懷裡:“瑞儒,瑞儒,莫怕…三叔在此,三叔來晚了…”

話音未落,趙壑只覺着身上一痛,周圍士卒驚呼上前分開兩人。趙壑才見自個兒身上有一劍穿過,又見齊瑞儒赤紅雙目已被士兵按在地上。趙壑咬牙切齒擠出一句:“不要傷他…”這便昏死過去。

諸位看官,這□□一幕卻是出人意料,當真是難以言喻。究竟後首兒如何,咱們下回“理法之間如何容情生死之際何者爲尊”再說!

小老兒RP了,就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