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凡蕭衍四人自出玉門關後一路向西狂奔,大漠之下烈日當頭,不過半柱香的時間,只聞身後馬蹄響起,剎時破空聲不期而至。
“師妹你帶碧兒先走,我斷後。”離凡右手提着蕭衍飛奔,回頭望去只見數十支利箭逼近身來。他不容多想,運起內勁大喝一聲點地而起,將將躲過一輪箭雨,後面馬賊見勢不禁驚呼痛罵。
離凡雖然武藝上佳,但也不過二十出頭,這手提一人,飛奔數裡已是甚耗內息,剛剛那一跳又消去大半體力。馬賊一陣追趕之後,破空聲又起,離凡暗罵一聲,也不再跳,等第二輪箭雨將至,陡然回身大袖舞起,擋去大半弓箭,接着左手急出畫了個圈護住蕭衍面門,接而仗着身法急轉躲避剩下飛箭。
此刻離凡不禁頭冒冷汗,丹田空空,青山派這一路潛龍疊影手在四路武藝中變化最多,與內息牽連甚密,也是最耗神的一路,當下手中一個人,腳下亦不能停,離凡有種氣息將盡之感,只怕此劫難躲。
他轉念一想,現在就算把這小子丟下也未嘗不可。此念稍縱即逝,離凡暗罵一聲,這小子於我有恩,非救不可。此時他又想起平日在長孫凌兒面前誇下的海口,學盡青山派絕學,不讓她和碧兒受到欺凌,把本門一脈發揚光大。他越想越氣,平日裡的威風都去哪了,如今區區幾個馬賊竟把自己逼入絕境。
片刻不由多思箭雨又至,離凡故技重施,左手急出,大袖齊舞,擋去大半來箭,可箭雨源源不斷,只怕大限已到。
此刻間,離凡內息已空,足下腳步漸緩,然心神陡起,憑着一股意志轉過身去,放下蕭衍,雙手齊出,潛龍疊影以一化十,百影千疊,剩下的小半弓箭皆收入了懷中。當下運轉心神,以神代氣。大喝一聲“去!”數十隻弓箭朝身後馬賊去,相比弓弩,其箭勢有過而無不及。
話說蕭衍被離凡提着一路狂奔,聽着身後不斷飛來弓箭聲,早已是嚇得魂不附體,等離凡放下自己時,還當他要拋下自己,逃命而去。
待蕭衍回過神來,只覺右肩又一緊,蕭衍擡頭一看,離凡臉頰帶血,頭上發冠已落。此刻離凡瞪着雙眼,長髮凌亂,目視前方,足下步伐卻越來越快。蕭衍再回頭看了看那些馬賊,十餘匹馬翻到在地,中箭傷者無數。
離凡就是乘着這一瞬時機,拋開顧忌一路狂奔。他此刻不解,自己剛剛那一手的神來之筆如何爲之?現在卻內息返生漸漸迴轉開來。他不知,正是自己爲了救這個少年把潛龍疊影手催到了極致,達到所謂以神運氣。數年之後恐怕離凡才能明白過來,正是這一場追逐歷練,他竟衝破樊籬邁入煉神返息的境界。
當下峰迴路轉,離凡帶着蕭衍到了西北處山泉腳下,二人尋了一處山洞落腳,洞離泉水不遠。蕭衍好不容易下了地,揉了揉肩膀,只覺半邊後背都失去了知覺。剛想抱怨兩聲,只聽“撲通”一聲。
蕭衍回頭看去,卻見離凡已昏倒在地,腿上身上皆有箭傷。蕭衍這纔想起剛剛的死裡逃生,離凡在危機關頭拼命護他,不曾棄他而去。蕭衍想着心頭一熱,突然只聽離凡口中喃喃不知說得什麼,走近一聽,離凡支吾道“水…水。”蕭衍這才反應過來,離凡爲救自己受了重傷,急需調養,他在大漠中苦奔十餘里必定口渴難耐。
蕭衍明白過來,當下立馬起身跑出洞外,扯下身上的水袋在泉邊旁取水,誰知那水袋在剛剛一戰中已被弓箭射破,不能取用。蕭衍大罵一聲把水袋甩下山去,不禁自責道“蕭衍啊蕭衍,那離凡不顧性命救你,你現在連口水也取不得,真是沒用至極!”想着,蕭衍自責不已,不禁流下眼淚,心中無助起來。
忽然,淚水滴落在泉中,只見此刻飄過一片綠葉。蕭衍心念一轉,“有了!”
這小子思量片刻,回頭找到了一棵大樹,摘了十幾片葉子,大小均不滿意。可是想起洞內離凡生死未卜,也顧不得這麼多,蕭衍囫圇地喝了幾口泉水,然後用葉子折成兩個小杯,取了點水往洞內奔去。
此刻離凡已經大汗淋漓,額頭滾燙,嘴裡支支吾吾說着什麼。蕭衍把兩葉水送到他嘴邊,離凡似乎出於本能反應兩口飲盡。蕭衍一看這真是杯水車薪,可是現如今除了這個法子已經別無選擇,他一跺腳又去泉邊取水,這樣來來回回數十趟之後離凡總算不再喊水喝,蕭衍累的趴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氣。
“累死小爺我了...”蕭衍緩緩擦着頭上汗水,思量着自己的遭遇,“造化造化,我蕭衍南下尋這青山派,剛出玉門關便讓我碰上了,可這還未表明來意,又被馬賊追殺至此,這荒山野嶺的,姓離的又受了重傷,也不知道這一劫過不過得啊..”
“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不如取木做一隻水瓢...”他想着離凡一會怕又要飲水,趕忙摸了摸身上,平日羅遊爲了防範蕭衍從不給他佩戴兵刃,沒有利器怎麼取木刻瓢?蕭衍苦惱片刻,又四處踱步行了幾圈,這孤零零的山洞中哪來的利器。
“這離凡是青山派的高手?”蕭衍雙目一轉,想起青山派也是武林中人,這離凡身上肯定有什麼刀劍利器。
這小子鬼機靈般點了點頭,趕忙向着往離凡身上看去,“有了!”果然,在離凡腰間藏着一柄小刀,此刀只有兩寸之長,刀套銀製鑲金,古樸不失精緻似乎是觀賞之用。
蕭衍撓了撓頭,心中不解,一個江湖人士平日不帶點真刀真槍,還帶什麼玩物。殊不知青山一派中配兵器者不是沒有,但是所配何物多和自身武藝有關,離凡身負潛龍疊影手,尋常兵器早已不用。
蕭衍拔出小刀觀望一番,又取洞外一隻樹枝,右手持刀順勢一劈,只見才手指般粗細的樹枝都斬不斷,他失望的搖了搖頭,“哎,這青山派的門人厲害是厲害,就是這刀頗有些無用。”
幾番削砍成效甚微,不過起碼有了利器,蕭衍當下找了一節粗壯的樹枝,握着小刀慢慢削着,只見他神情定定,握刀沉穩,這番劫難倒是讓他長大不少…
話說蕭衍費了大半個時辰纔將將做好那隻木瓢,可無論怎麼看都是醜陋無比,不過就這茫茫大漠來看,有這一山泉水已是上天厚待。
蕭衍起身舒展了下筋骨,肚子也叫了起來,想了想剛剛取水途中見樹上有些野果,於是轉身出洞。他來到山泉旁,看見幾棵大樹碩果累累,不免口齒生津,他咂了咂嘴,可又有些害怕,要知道他本就是個膽小的孩子,這麼高的樹如若不小心摔了下來,怕是會丟了性命…
“可那離凡救你…” 蕭衍想着,忽然來了勇氣“不就是個樹麼!?你這個膽小鬼怕什麼!”他此刻下定決定要去摘那果子,卻雙腿有些發軟,“沒用!”他使勁敲打着雙腿,過了好不一會,才定下心來。
於是,他放開膀子爬上樹去,怎奈樹冠粗大自己力氣有限,總是爬到半途就滑落下來。蕭衍心思一轉,左手握刀右手使力,一步一步的爬了上去,三柱香的功夫,總算爬到了主幹之上。蕭衍望了望附近的果子,選了個近的摘下放入口中,頓時覺得鮮美無比,滋味無窮。想着在鶴歸樓吃的水果和這野果比起來真是味同嚼蠟,蕭衍狼吞般嚥下果子,把外衣脫了下來,撿較近的果子一一摘下,可是自己個子小胳膊短,摘來摘去也只有七八個,蕭衍心想這樣還不夠自己吃的,別說離凡這個傷者。
思索片刻,他頓生一計,砍下一根較細的樹枝,拍打附近的果子,這一下不錯,光落下地的果子也有十一二個,蕭衍只覺心頭一樂,自信起來,轉念間看到不遠處有一顆碩大的野果,蕭衍抿了抿嘴似從摘果中找到了樂趣,當下尋思道“看小爺今天收了你祭五臟廟。”
於是,他左手拿刀,慢慢挪着身子騎到一邊分枝上,而後揮舞着細枝用力拍打着果實,可是無奈手短,總是差那麼一分半毫,蕭衍性起站了起來,拿着細枝使勁抽打,突然咔嚓一聲,蕭衍腳下一空,心裡喊了聲完了!眨眼間,他整個人跌下樹去,心中不免生出喪命的想法。
說時遲那時快,蕭衍久違般心中一定,立馬用那小刀劃住樹皮,試圖減緩下落,等落下兩丈有餘,他突見右側有一分枝,立馬伸出右手抓住那枝,怎奈那枝條過於纖細,剛剛抓穩立馬斷掉。禍不單行,左手那劃入樹幹的小刀也咔的一聲斷爲兩截,此刻蕭衍正如下墜的流星飛下樹去。
蕭衍此時只覺命苦,所謂好人有好報,怎麼救人還要死,蒼天真是無眼。這小子還在亂想,卻時不待人,隨即,只聽撲通一聲,他竟落入那山泉之中。這水深不過一丈,蕭衍落下時屁股觸到了水底,一陣火辣,可正是這水又救了他一命。他掙扎着到了岸邊,喘着粗氣躺在地上,不由打了幾個噴嚏,要說這山中泉水,肯定是徹骨冰涼。
“沒...沒死?!”這小子躺在岸上望着那棵跌下來的大樹,“算...算這個老天爺有...有點良心...要是...要是小爺死...死了...那離凡怕是也要陪葬...”
蕭衍稍做歇息壓驚,可又想道晚上此處難免有豺狼虎豹,如何生火是個難題。
“怎麼辦...沒有火...這衣服也都溼了...”他心思幾轉,忽然想起那餘炕曾經提到過,古人鑽木取火一說。
於是,蕭衍又跳將起來,到處尋找起短木。
幾炷香的功夫,他堪堪尋來十幾根樹枝,看着大小也是合適方纔滿意。
“不如先回洞裡,試試看這鑽木取火的法子。”蕭衍自言自語,拾了果子往洞口行去。
不多時,這小子抱着柴火和野果,來到了離凡身邊。
“這人到底受了多重的傷,竟然還在睡...”蕭衍自言自語般伸手過去,大汗淋漓,可額頭似不再那麼滾燙,“總算有救了...”
蕭衍當下鬆了口氣,心想總算救活了救命恩人,一報還一報。當下取了樹枝,鑽起木頭來。可是鑽木容易起火難,鑽了一盞茶的功夫也只是冒了些黑煙,蕭衍急的撓着頭,頓時想起餘炕曾說過:這鑽木取火需要乾草爲引方能見火。蕭衍思來想去,哪去找乾草,沙漠邊緣有是有,可是自己出去了又怎麼回來。
當下一思量,站了起來從離凡頭下拿出一本書,正是當時馬晉風給自己的《沖虛經》。之前擔心離凡頭枕大石難以入睡,蕭衍順手把那經書墊其頭下,現在回想起自己落水的遭遇,看來善有善報的確在理,若不是取書爲枕,怕是火都生不起來了。
蕭衍樂呵一聲,跑到木柴邊翻開沖虛經就準備開撕,可剛剛動手又覺不妥,這經書是馬晉風給自己學道之用,就這麼燒掉恐怕違背了他的苦心。
“哎,馬叔託老醜兒伯伯給我的武學圖譜被我丟在了鶴歸樓,現在剩下半卷經書也要撕了燒火….”蕭衍想着馬叔平日的教誨,怕是違揹他的囑託,可也只能暗歎兩聲“此處若沒有火,無論離凡還是我,怕都不能活命…”
他想了片刻,雙目一轉,當機立斷打開第一頁看了起來。這小子也是因爲學了凌燕十觀有了過目不忘的本領,他雖從小跟着養父習了些字,卻對背誦名家大作一竅不通。等他會了凌燕十觀之後,這小子還以爲背書是信手拈來的活,殊不知這過目不忘哪是人人都會的本領。
片刻之後,這本沖虛經已被看了小半,回想一遍,句句刻在心中。這小子呵呵一笑,當下鑽起木頭來,等那木頭起了黑煙,他趕忙撕了經書引出火焰,慢慢的,火勢漸大已可焚木....
不知過了多久。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蕭衍藉着火光在洞中看起書來,偶爾咬個野果充充飢。就這麼半個時辰過去了,一本沖虛經竟被他撕了個精光,等到他回過神來才發現火已升起,經書還撕它作甚!不禁拍着腦袋直罵自己蠢才。此刻蕭衍看完一本沖虛經只覺得神清氣爽,比睡一覺都知足,他思索片刻想不出個究竟,總是好了就行,何必去擔心原由。
大漠日落一般近子時,比中原的白天長了許多,等到天全部黑了起來,火勢也小了下去,蕭衍打了個哈氣,出洞準備尋些柴火。就當他回到泉水附近時,他見泉水後方有藍光若隱若現。這小子經歷這一劫,膽子倒是大了不少,而且天生好奇,自從練了那觀物的心法,夜中漸能視物,於是上前想去看個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