息心很快到了杭州,扮作一個小販被王大娘帶進了府裡。
相見之下,息心見到若未央不由臉現慚愧!
若未央自也沒去在意他的心情,只淡淡問:“息心大師,請恕我開門見山。貴派少林是打算從此長居君山呢?還是想能有朝一日重歸山門……?”
息心微微皺眉,歉然頷首:“若公子,敝派有負於你,更加愧對武林同道。貧僧此來,方丈事先已言明本派從此願以公子馬首是瞻,唯命是從!若有從歸山門一日,敝派上下同感大德,永不敢忘!”
若未央聽了無所謂道:“大師也不用急着決定,畢竟首先我已經不是當年的若未央,今時今日,我只是個普通人都不如的病鬼!另外,我找貴派是有事相求。也只有此事成功,我纔會去對付武林盟。所以如果貴派對紫微宮心存畏懼,或者對我若未央爲人有所懷疑,我也絕不會強人所難!”
息心聽了忙點頭道:“公子請放心!昔日公子慘遭橫禍,武林盟來勢洶洶!敝派也是迫不得已,只好暫避一時。如今又公子重新坐鎮江湖,敝派上下甘效死命!”
淡淡一曬,若未央隨意道:“沒那麼嚴重,別動不動就要死要活的,這可不是出家人該有的氣度……!其實我請貴派做的事很簡單,就是請貴派高僧喬裝暗中混入杭州。等待我的指示,可否?”
息心聽了沉吟問:“敢問公子一句,敝派該當如何?”
“殺人……”
若未央的直接讓息心不禁一愣,但隨即也明白這是當然的!
“好!貧僧立刻趕回君山,馬上回稟方丈!”
“記住,你們要由君山分批離開,不可被人發覺行跡!還有,與紫微宮一戰兇險非常,遠非武林盟可比。所以如果貴派惜命,我也不會強求!”
“請公子放心!敝派苟延至今,對衆多武林同道早已深感悔愧!此番但教一息尚存,敝派上下情願爲公子肝腦塗地……”
息心走後,若未央不禁暗暗苦嘆!爲自己肝腦塗地?自己何曾要求過他們爲自己做什麼?但事實如此,人們早就習慣了凡事把一切責任先都推到別人身上,失敗是主事的無能,贏了他們也不會甘心把功勞都歸於別人。
莫流香是這樣,到了今天,自己也要承擔這樣的悲哀!而知道今天那些人還不明白是該爲他們自己拼命,可想而知這天下實在是沒什麼希望了……
按他若未央吩咐,馬幫幫主顧劍鋒,雪山雙俠,龍泉劍主等人按時潛入若府。
見他真的平安,諸人都感極爲高興!而龍泉劍主心裡不禁還多了一分疑惑:“這可真是奇了!古往今來,還從沒聽說有人鎖魂針入體能不死的。想必公子昔日當有奇遇?”
若未央聽了淡淡一笑:“其實世上很多事並不是沒辦法解決,只不過是沒有人敢去嘗試!說白了,我能活下來確實幸運。至於鎖魂針,在我體內我是必死無疑。可剖開胸膛拿出來,自然也就無礙了。就像有人中了毒,就算沒有解藥,也可壯士斷腕,或者換血!當然,這些事都只是說來容易罷了……”
諸人聽得似懂非懂,若未央也不多解釋,當即又道:“此番請諸位前來,是有件拼命的差事。說實話,這次的成敗也不是我能掌握的。只能是盡人事,聽天命!所以如果各位不願冒險,我也不會強求……”
諸人聽了面面相覷!顧劍鋒爽快笑道:“這裡的人哪個不是和公子你出生入死過的?如果是會怕死的,今天也不會來了。只要公子你一句話,咱們水裡水裡去,火裡火裡去!怕個鳥……”
見諸人都一副滿不在乎的神情,若未央輕輕嘆道:“說實話,以前的我無論什麼大風大浪,我從來沒怕過!因爲那時候任何事我都可以衝在最前面,要死也是我第一個,我可以不用對任何人有愧!但現在,我不得不擔心!因爲我出了出主意,的確已經什麼都做不了了。所以每一個會死的人,就都會成爲了我這一生還不了的債!”
諸人聽了面面相覷!半晌,雪山雙俠老大儲玉謀緩緩道:“公子宅心仁厚,我等自來敬佩!不過自來勞心者治人,勞力者治於人!如果沒有公子籌謀,我等除了等死也毫無辦法!如今有了公子居中指揮,大家就算是都有了主心骨!就算要死,他老子的,好歹也能先殺他個痛快!”
他的話令在場諸人都一陣羣情激昂,若未央苦笑點頭:“其實對紫微宮的實際情形,我也不是十分了解,只不過其主力應該還在西域。孤山上的人雖不乏高手,但到時候會留下看家的人應該不會很多。但各位要謹記,那時孤山上就算人不多,也必定個個非比尋常。各位雖然不用擔心會難敵,卻也萬萬不可大意!”
聽了他的話,諸人心裡都有不少疑慮!但這些人中大多都瞭解他的脾氣,只要他吩咐了,就從來不會去浪費時間解釋原因。如果有人問,這一次的行動也就可以置身事外了!
商量妥當,諸人當即告辭,回去各自準備。
剩下若未央和嶽書豪兩人,後者沉吟問:“公子!恕我多嘴,紫微宮的能耐是我親眼見識過的。一個年輕的青龍獸王,已經把柱子重傷了。憑那些人……”
若未央心知他的疑慮,緩緩點頭:“我知道你擔心什麼,而且我還可以告訴你,那個什麼青龍獸王,在紫微宮裡根本是不入流的角色!可是,其實柱子天資確實不高,論武功如今真打起來恐怕都未必是月兒的對手。但他爲人忠厚,踏實,根基牢固。不怕先生見怪,我敢肯定,再有五年,柱子可以十招打敗你!”
“哦?公子,你的高徒我是沒話說的。而且即便今天,我要勝柱子也得百八十招才行!月兒那倆小子,我早不是對手了!可你說柱子五年之後能十招贏我,這恐怕……”
“其實一點都不用奇怪!聰明人學武功的確可以舉一反三,學一招就能自己領悟出更多。但不夠聰明的人,學武容易陷於死學死用。柱子就是這樣,可從一開始我就對他的根基紮實最嚴格,所以五年之後他的內功根基必然可以勝過先生。而且正因他天性淳樸,加上肯下苦功,臨陣所得經驗也會在不知不覺中被他牢牢記住,漸漸成爲習慣!因此不僅先生,五年之後的柱子,武功甚至可以比肩白守智也毫不稀奇!”
嶽書豪聽得大爲驚訝!雖然他不能否認若未央說的確實有道理,但不管怎麼想,總還是覺得不可能。
突然心裡一動,嶽書豪緩緩問:“公子!聽說你曾自創了一套叫做神化劍法……?”
若未央聽了微微點頭:“難道先生對我小時候的遊戲之作也有興趣?”
嶽書豪聽了撇撇嘴:“公子這話說的可未免過分了!當年就聽許掌門提過你打敗歐陽謫仙時用的神妙劍法,而當日雨花臺上莫暢寧突出奇招竟然打敗了德川家聲,那時候我才知道世上竟然還有那麼奇妙的劍法!如果那只是你一時遊戲,我們這些苦學了幾十年武功的乾脆去跳河算了!”
若未央聽了微微一笑:“先生勿怪!我這麼說絕無輕慢之意,不過那的確只是我兒時的突發臆想。其實,也並沒真的完成!而且,那套劍法雖然還算好看,但關鍵還在練氣!在我四個徒弟中,柱子五年之後或許可以開始學,月兒他們哥倆如果肯一直努力,四十歲上下大概也可以開始學習。至於三妹,恐怕此生無望了……”
嶽書林聽了大爲疑惑:“公子!其實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你四個徒弟裡就屬三妹最聰明,可你居然說她一生都學不了你的劍法?”
若未央微笑點頭:“三妹的確聰明,但世上的事,能單憑聰明解決的實在少之又少!不妨試想,我不在的幾年中,他們四個練功誰最賣力?”
“這……,倒是柱子練功最勤快,也最刻苦!三妹常常有事,但她武功是遠高柱子的!”
“這只不過因爲時間還短而已!就像大江大河,看上去波瀾壯闊,氣勢磅礴,賞心悅目。但你看一天是那樣,看上十年還是不會有什麼變化,但感覺就會漸漸平淡了!可小溪潺潺的水流雖然乍看不起眼,但當衝擊力積聚到足夠的時候,爆發出來的洪流是足可以推到山峰的!”
“那三妹的武功,日後能到什麼地步呢?”
笑了笑,若未央道:“非是我若未央自大,我這四個徒弟,二十年之後天下將無敵手!”
嶽書林聽了驚問:“難道莫暢寧也不如他們?”
“大哥傳承了白守信的畢生功力,雖然武功進步很快!但他天性單純,且心思過重,加上從小疏於刻苦,本身天分也很有限!今時今日,恐怕已經是他的極限了!唯一還能期許的,也只是在今後的日子裡他能多積累臨陣經驗而已……!”
紫微宮終於宣告江湖,揚言一個月後要血洗月影門,接着便是整個中原武林。
這突如其來的宣戰,雖讓人意外,但卻也是情理之中的。說穿了,紫微宮要消滅月影門只是第一步,他們真正的目的是整個江湖,乃至全天下。
所以凡是不願意有一天要獨自面對紫微宮,或者也不想屈居人下的人,勢必都難以在這一戰中置身事外!
只不過當今武林正道人雖然不少,可真正的高手實在不多,要對陣紫微宮勝算幾乎就沒有!
但更讓人意外的是,莫流香對此竟然完全不往心裡去,依舊把所有事都交給長孫打理。但以莫暢寧爲中心的這些人中,武功且不提,卻是在也沒有一個人能提出對此戰可以增加勝算的建議!
這一刻,所有人心裡都不約而同想到了一個人!但可惜,那個人現在卻是他們連想見一面都難得的!
他們不會想到,此時若未央竟然再一次到了孤山,面對着即將血洗江湖的“魔頭”!沒有絲毫的畏怯,也沒有半點鬥志昂然,只是依舊故我的習慣性平靜!
“沒想到,你居然會主動來見我!怎麼,是想求饒?還是找死?”
若未央淡淡一笑:“都不是!我來只是想勸你放手!因爲我真的不想和你鬥,就算贏了,我也不會感到半點高興!”
“哈……!若未央啊若未央!你這套虛虛實實對別人或許有用,但我會上你的當嗎?中原武林的確是人多勢衆,但他們這次想僥倖活命根本是癡心妄想!原因我不用說你自然也明白,因爲他們中肯爲別人去死的,實在少之又少!所以當每個人都只想自保的時候,就是他們將要同赴黃泉的時候了!”
“哎!這我當然明白,所以我從來沒奢望過能依靠他們!但你又有沒有想過?你是不是真的瞭解我……?”
“你想說什麼?”
“也沒什麼。我只是想告訴你一句話,無論任何事,如果不是你真心想做的,那就一定不會成功!”
“徹底打敗你就是我真心最想做的!”
“哎……!”
眼看着一場生死之戰即將爆發,朱洪祖無論如何都感到坐不住了!而當他走進莫流香書房的時候,卻發現這已經杞人憂天了一輩子的老頭,此時正專心致志對着一盆蘭花悉心修剪!
看到他,莫流香微微一笑:“是你啊!坐吧,我很快就弄完了……”
朱洪祖一頭霧水的坐下,半晌,見莫流香弄完蘭花來到對面坐下,忍不住好奇問:“莫老,當此江湖正道生死存亡之際,您居然還有如此閒情逸致,實在讓晚輩佩服啊!”
莫流香聽了微微一笑搖頭道:“朱教主明明想說我老頭子不務正業,何必還拐彎抹角明褒暗貶呢?”
“晚輩不敢!”
淡淡一笑,莫流香緩緩道:“我知道朱教主的來意!不過大家也都明白,要打,中原武林根本不是紫微宮的對手!想以智取勝,我老頭子這把年歲了,腦袋早就不管用了,還能如何呢?倒不如趁着還有幾天清閒日子,乾點自己最喜歡的事……”
“可前輩難道就這麼眼睜睜看着江湖大禍臨頭?”
“我可以不看啊……”
朱洪祖聽得一陣愕然!莫流香笑了笑又道:“朱教主,人生一世歲月匆匆。很多時候人們爲了一些眼前的誘惑不惜奔波勞碌,可到頭來成敗尚在其次,卻未必真知道得到的一切是否真是自己想要的!拿老頭子來說,我這輩子自詡公正俠義,犧牲了父母妻兒,弄得祖孫成仇,一家難以團圓!明明是四代同堂,但我現在想去看看自己的小曾孫女兒都不可能!況且事實上我做了不少,可幹成的卻又能算多少?倒是這幾個月來,我兩耳不聞窗外事,每天畫畫畫,修修花。我突然想起,自己這輩子最喜歡的就是蘭花。你說,我活着了這九十多歲,是不是挺冤的……?”
朱洪祖聽得此時滿頭迷惘,根本半點理解不了他說的!
“莫老乃當世聖賢!歷來處事洞若觀火!如今能這般輕鬆自如,想必是早有退敵良策了?”
莫流香微微搖頭笑道:“朱教主以爲我是在打啞謎?其實真不是!我也不敢想教訓朱教主,我只是想以一個過來人的立場,說說自己的感悟!如果朱教主沒興趣聽,就當我人老了,不自覺會愛嘮叨,多多包涵了……”
“前輩……”
見他說完就又去擺弄那盆蘭花,朱洪祖更是如墜雲霧般,半晌回不過神來!
回到住處,古道人看他神情便心下了然!
“其實不難想象,如今的情形他莫流香的確未必能有什麼好對策!說到底,每個人心裡想的還都是若未央!而他明白如果自己不放手,若未央就一定不會插手。所以他除了新人孫子,其實已經沒有別的辦法了!”
朱洪祖聽了皺眉沉吟:“但若未央真會有辦法?這幾個月他始終足不出戶,也沒見其他人有什麼動靜。而且聽說王柱和許三妹已經回了洞庭湖去收拾青天水榭,我看若未央這次恐怕真實想置身事外,就快要開溜了。”
古道人聽着暗暗沉思,良久緩緩道:“教主!從始至終,我們好像都忽略了一些事!可……”
“什麼事?”
“我現在也說不上來,可就是覺得有什麼是本該想到,可我們卻始終沒想到的。可若未央一定想到了,所以他現在正從那件事下手。也只有這樣,才能解釋他現在的態度!”
“那就不可能是他真的已經決定對一切不管不顧了?”
“也許……!可是當日雨花臺所見,若未央和紫微宮的關係顯然非同一般!但這幾個月過去了,可曾有人發現他和紫微宮之間有過來往?如果紫微宮對他有所忌憚,應該會先乾點什麼去試探他的態度,不會一上來就鬧這麼大動靜直接向月影門動手。這樣看來,反倒像是故意在挑釁若未央……”
“你是說,紫微宮故意想把若未央引出來?但爲什麼?”
“正因爲不知道原因,所以才很麻煩!他和紫微宮到底是什麼關係?他好好的在杭州,疏遠武林,卻又讓人去重修青天水榭,看上去好像是準備離開是非之地,但真的會是這樣?我總覺得事情沒有這麼簡單,若未央暗中一定在策劃着什麼!”
“那我們是不是該派人去調查一下?”
“千萬不要!現在這時候,決不能讓若未央警覺其他的危險!以若未央素來行事滴水不漏的作風,如果他真在計劃什麼,一定是極盡周詳。現在對付他,那難保不會被他一起算計在內!反而只有站在他同一立場,才能保證平安無事!反正,就算要死也是所有人看着他先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