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洪祖帶着妻兒和古道人暗中潛回阿里,數月中一直在背地裡給岳父和小舅子出謀劃策,幫他們奪取阿里大權。而他們的第一步計劃已經成功,將阿里兩大親王之一,天福親王長子赤輝外放。
此人雖忠誠可靠,但性情卻極爲暴躁,有勇無謀。而朱洪祖首先要剷除他,一是因爲此人手握兵權,二是因爲其性情比較單純,更容易對付。
但就算赤輝不夠聰明,想平白無故從他手中奪走兵權,那他也一定不幹。所以朱洪祖暗中教唆小舅子,找機會向阿里王進言,將赤輝趕出朝廷。但要讓他心甘情願交出兵權,一要投其所好,二要合情合理!
那麼,赤輝不是一心想繼承阿里王的王位嗎?好!在阿里族中有個不成文的祖訓,就是歷代非嫡長子想繼承王位,或者上輩的爵祿,都必須先外放到其他部落歷練至少一年或者更久。而這目的一是爲了鍛鍊君王治國能力,以及親王的處事才能,二來也是爲了對其是否真能勝任自己的任務做最後一次考察!
不過最初想出這主意的君王還有另一層想法,那就是古往今來,很多王室貴族因爲長幼的關係發生過很多的紛爭。通常嫡長子因爲順位繼承的既定規則,從不會擔心自己所得可能被奪走,因而不乏驕縱的敗家子。而反觀庶出子孫,通常因爲從小知道自己的身份生來低人一等,生平多機位奮發圖強!因此自古皇族傳位雖長幼有序,但真正以嫡長子身份繼承皇位的皇帝卻並非多數!
不過既然是外放部落爲主,那其人在朝中的一切官職自然就要取消,更加不能帶兵赴任。所以,赤輝果然以爲阿里王有意立自己爲繼承人,不僅欣然聽命,對軍權被奪也毫無疑心!
毫無疑問,什麼天命所歸,什麼民心所向,要謀奪皇位,始終兵權纔是最重要的。而如今青德已經掌握了阿里一半的兵權,朱洪祖立刻暗中授意將軍中將領逐步全都換成自己的親信。
不過,一半的兵權只能是相對於直接競爭對手而言。阿里國中所統領的大小部落不下三百,而對手天福親王因掌管財政,與其中大多部落首領都向來關係密切。而且天福親王次子阿明絕非乃兄的單純,想從他手上奪權必定困難得多!而且如果想在朝廷裡分權自足,也恐怕會招致阿里王的疑心!
不過朱洪祖有個好計策,就是讓青德伺機提點阿里王“民以食爲天”的道理,想讓國家太平,足夠的生活需要是必備的。
果然,阿里王此時已一心發展本國,對開墾農作的建議立刻贊成,並全權交給青德去辦。但開墾農耕,購買物種銀子當然是不可或缺的。於是阿里王雖然並沒將財政大權也交給青德,但卻下令天福親王對其所需要盡全力滿足!
欲要取之,必先予之!天福親王父子對頭號政敵突然大爲活躍都立刻提起了戒心,但問題是對手所做的皆利國利民,要提出質疑也無跡可尋!
不過此事倒也不難明白,青德在朝廷的勢力不及天福親王父子。他會想在阿里王面前展示才能,這並非奇怪的事。可單憑這一點,青德想勝過自己仍無可能!
可他們沒想到的是,青德所謂的開墾農耕,是在阿里國所涉及的每一寸土地,每一個部落!如此不到一年的時間,青德已經在全國之內開墾了大片的農田,而對於那些人數多,勢力雄厚,聲望夠大的部落,當然都加意照顧!
曾經天福親王和各部落的關係,說到底只是建立在錢上。誰要用錢就必須甘心受制於他,這種利益關係又豈能存在忠誠可靠?可青德借開墾農耕之舉,無疑是讓各部落從此都具備了自給自足的能力。用的錢雖然是從天福親王手裡拿出來的,可青德和各部落建立起的關係便不可同日而語了!
相較之下,赤輝出外的一年中,別說立功,惹出的怨言可着實不小。在他來說,根本沒什麼規矩可講,因爲他說的話就是規矩。
赤輝爲人比較忠誠,他不會去做那些貪贓枉法的事。但對他來說,有錯就必須受罰,而這本身也沒錯。可於對錯的分辨,他卻根本不具備這個能力。只是聽哪個說的他覺得有道理,他就信哪個,可想而知這麼一來那冤假錯案怎麼會少?
很自然,阿里王不會能很平靜的接受赤輝把自己曾經歷練的部落搞亂,於是便下令把他發到了一個更偏遠的小部落。而如此一來,現今阿里王室的子孫中最有希望成爲王儲的,就只有青德和阿明瞭。
相比起來,阿明在朝廷的關係更加盤根錯節,而且他本身也沒什麼惡名。至於青德,原本只相當於阿里王的一個書記,可這一年來除了突然得到一半兵權,又建設了本國的農業,聲望一時間突飛猛漲!
即使民心與關係半斤八兩,兵權也是各自一半,那最終決定權當然還是在阿里王手裡。
想到傳人的選擇,阿里王心裡其實也很糾結。本來青德的人品和才幹都讓他很欣賞,但偏偏想到其和朱洪祖的關係始終下不了決心!而這一點如果讓他放不下心,任何人繼承王位都不可能穩妥。
現在赤輝已經再無競爭力,朱洪祖很清楚眼下的形勢。也明白機會稍縱即逝,無法再來!
“爹,這近一年來青德在國內已經極有名望,而且現在上奏阿里王儲君人選的大臣中也有不少會提到青德。我覺得,最好的時機已經到了……”
父子倆聽了一愣,富祿親王沉吟道:“洪祖,現在青德已經很受重用了,在國內的名望也很高。如此下去,王位或許早晚會落到他身上,那又何必非急在一時呢?”
朱洪祖微笑搖頭:“爹!事情豈會如此簡單?其實當初阿里王讓青德和阿明各掌一半兵權,就已經明顯是不信任任何人了!而且只要事情還沒決定,就必然還存在變數。況且青德現在是有一半兵權,但你手下那些將士是否都真的對你忠心?假如哪天赤輝突然回來和你爭位,你有把握能爭得過他?就算你登上了王位,朝中大臣的關係,手上所掌握的實力,你認爲足夠防止天福親王父子的反叛?”
父子倆聽了憂愁對視,半晌青德緩緩點頭:“姐夫說的沒錯,阿明和朝中很多大臣關係都非常密切,而天賦老鬼手上還掌握的國庫,萬一哪天赤輝再回來,我就算坐上王位也絕不安穩!可姐夫,阿里王並非昏庸,如果不是有真憑實據,他一定不會天福親王父子下手的!”
朱洪祖聽了微微一笑:“沒錯!所以青德,你要想平平安安坐上王位,而且以後也能穩穩的做下去,那就必須除掉所有可能妨礙你的人……”
“看來姐夫已經有計劃了?”
朱洪祖淡淡一笑,心裡暗暗盤算着日子,務求所有事都能按照自己的心意圓滿完成……!
雖說被朝中官員逼得心煩,但繼位人選也同樣是阿里王自己心裡最大的爲難。尤其是近來他已自感身體漸漸虛弱,想起自己畢竟已是百歲高齡,而且當日被若未央封住穴道,多少傷及了經脈,再之後經不少日子才漸漸打通,可如此年紀想恢復如初也已經很難了!無論如何,自己都要在死前選出個繼承人。而現在看來,無論選誰恐怕都不會很順利!
獨自悶酒遣懷,阿里王心中愁緒極多。如果若未央還活着,就算他始終不肯繼承自己的王位,至少一定能想辦法幫自己解決煩惱!可如今,自己居然連想找個可以信任的人商量都不行!
但仔細想想,自己如今的孤獨,豈非也正是因爲過往的自以爲是,獨斷專行所致?而如今最讓自己煩惱的,還偏偏是自己從來不曾去擔心過的問題。
獨自惆悵中,阿里王聽到敲門聲叫了聲“進來!”
門開處,青德手中託着個圓盤,上面擺着一壺酒,還有兩碟精緻的小菜!
“大王,臣聽說您還沒休息,想必是爲國事操勞,所以特地讓廚房弄了兩個小菜,又向家父討了一壺珍藏好酒……”
“哈!你爹生來好酒,珍藏必定佳釀。來,快給我嚐嚐!”
青德把圓盤放在桌上,給阿里王斟滿一杯。
阿里王舉杯一飲而盡,連稱好酒!“來,你也坐,陪我喝兩杯……”
“是!大王……”
君臣相對而坐,青德表現的極爲親切,又不失恭敬,讓阿里王心裡非常舒服,滿意!但要選他繼位,內心的隱憂仍舊難以剋制!
良久,阿里王漸漸有些彌矇之意,長嘆聲緩緩道:“哎!青德,你可知我爲何煩惱?”
青德聽了微微沉吟:“大王想必是仍在爲王儲人選煩惱?”
微笑點頭,阿里王輕輕苦嘆:“本王畢生爲了宏圖大業廢寢忘食,莫說子嗣,平生連女色都絲毫未進……”
“這……大王千古明君,畢生爲國爲民,操勞終日,以致連香菸傳承這等千秋大事都耽誤了,實在讓微臣萬分欽佩……”
微微一笑,阿里王搖頭道:“青德,你是老實人,這種拍馬屁的話不是和你……”
青德聽得臉上微微一紅,阿里王長嘆聲,緩緩又道:“我所以從不進女色,更未有子嗣,其實並非什麼爲國爲民的疏忽,而是我從不需要……”
“不需……要……?”
“是的!你乃本族王孫,自然之道本族歷來相傳,卻始終無人練成的神功!其實在幾百年前流落中原本族公主,也就是若煙雪卻活了兩百多年。而早年正因爲知道了此事,所以我才立志要苦練神功,希望日後可以練成不老不死之身,那傳人子嗣對我自然就毫無意義了……”
青德當然知道這些事,只不過他也的確沒想到阿里王的至今無後,以及多年來人人好奇他爲何不進女色居然是爲了這個。
“這也說的是,大王如今高壽過百,想必早已神功大成,是臣等不明就裡罷了!”
輕嘆搖頭,阿里王臉現愁苦:“不,我並未練成!”
“沒練成?”
“是的!我對本族神功雖也略窺門徑,但距離大成恐怕還天差地遠!”
“這又爲何?大王乃本族罕有奇才,且年高過百,爲何卻……?”
阿里王搖頭截口:“本族神功原本至陰至柔,最適合女子修煉。我雖苦練數十寒暑,但始終也只能小成而已。期間我本也試過陰陽調和之法,甚至曾經多次潛入中原剝取少女元陰服食,爲此所殺少女不下數百,但卻始終毫無進展。反而常常讓我感到不適,因此之後我便不敢再隨便施爲。而後來我又突然想到一個辦法,就是能設法吸取若煙雪的功力。但無論我軟硬兼施,她始終不肯就範。可我自知無力用強,就只能一直暗中派人監視她,希望可以有機可趁。但二三十年過去了,我始終找不到機會。直到漢陽峰被破,後來我發現她居然和莫仙穎私通款曲。一個若延續已經非我可敵,再加上個莫仙穎我當時幾乎絕望了!可能也是天無絕人之路,後來我發現若煙雪竟然懷了身孕。當時我不免有些疑惑,因爲本門神功要練成首先必須童身才行,這也是我早年苦修所悟。而若煙雪神功已成,陰陽相合或許並無大礙,但孕育產子卻必然會讓她真氣外泄,毀了畢生修行。可當時我也不會去關心她生死,只是想着等她臨盆之時,功力消散,我便可趁機去奪了她一身功力。可沒想到的是,當我帶領本族數十絕頂高手趕往等待若煙雪臨盆的時候,半路上突然遭到大批神秘高手阻截,以致最終功虧一簣……”
青德聽得心裡大爲驚訝,又忍不住奇問:“居然有人能阻截大王,想必那定是非凡高手,可又是何方高人呢?”
阿里王緩緩搖頭:“到今天我也不知道那些是什麼人!不過當年我雖然敗退了,可後來也知道若煙雪真的產下了一子,爲其婢女暗中撫養……”
“若未央?”
“不錯!就是若未央!在他隱居黃龍的十多年裡,我一直在暗中派人嚴密監視,而後來發現他竟然具有一身令人難以置信的深厚內功,說來雖有些駭人聽聞,但我當時立刻就想到一定是若煙雪臨盆之時將畢生功力傳給兒子以保命。那時候我感到本來已經絕望了卻又突然見到了光明,因爲我知道了若未央雖天生一身奇功,但由於陰陽相異,他終究難以將母傳與自身融合。所以只要能殺了他,取其真元不僅可以防止陰陽相沖,更可以得到比當年若煙雪更強的功力。所以我一直耐心的等待,等的就是他內功失控,遭受反噬的時候!”
青德聽了緩緩點頭:“原來如此!大王多年來對若未央百般忍讓,原來就是在等那最後的時機!”
“這倒也不盡然!畢竟若未央的才智也可以說是世間罕有,我確實也曾希望能借他之力奪取中原江山,然後在暗中設法奪其真元。但最終還是我自己沒能沉住氣,引了他向我出手,以致畢生心願功虧一簣!可是青德,真的,我並不恨他!因爲我終於相信,這個世上確實有真正的善良存在。所以我不僅不恨他,而且還很希望他能來繼承我的王位,因爲我相信他一定會讓阿里國泰民安!但可惜,他一心爲了救世濟人,上天卻終究不肯庇護他!”
“大王節哀!若……公子天性善良,想必本非凡俗,來到塵世便是有其身負使命。而如今其使命完成,那回歸天界也是自然的!”
“哎!也許吧!不過……,如今到底該立何人爲王儲,卻是讓我始終難以決斷吶……”
沉吟半晌,見阿里王臉色漸漸發白,眼神也已散亂,青德當即緩緩道:“大王!這天下本該由能者居之!大王雖一世英雄,但畢竟已是年高老邁。而縱觀本朝,赤輝一介匹夫,有勇無謀!阿明心胸狹隘,目光短淺。除了臣,大王又能選擇誰呢?”
阿里王聽了一愣!詫異的看着青德,卻發現他臉上此時已毫無了往日的謙遜,代之一臉奸邪,譏笑!
詫異中,突聽大門突然打開,門口傳來一聲:“青德說的對極了!大王既然已經自感年邁 ,還不如早早退位讓賢的好!”
阿里王駭然看向門口,此時進門的正是朱洪祖!
一剎那,阿里王心裡充滿了悲痛!因爲事實上,他本來已經準備把王位傳給青德。或許之後勢必會有一些問題,但以青德年來所表現出的才能,也應該可以應付!
不過此時見到朱洪祖,阿里王心裡即刻明白。爲什麼原本平凡的青德,突然間精明起來?原來並不是自己以爲的以前疏忽了他,而確實是他背後有個非常厲害的人物指點。可朱洪祖此時現身,難不成是來找死的?
想到這,阿里王剛想站起來,突然體內一陣劇痛,雙目呆呆看着桌上的酒壺!
“大王!自若未央死後,您便已武功蓋世,如果不用點手段,豈能對付得了?不過大王請放心,臣一定會謹記大王教誨,日後兢兢業業,一定會把我國治理得比大王更好……”
“青德,廢話別說了,趕快帶人去天福家,我已經讓人傳了阿里王命令宣他父子進宮,一會兒赤輝也該到了……”
青德點點頭,當即跑出去。
朱洪祖回手關上門,走到阿里王對面坐下:“你好歹也是一國的國君,我不想讓你死的太難看!交出秘籍,我可以讓你死的痛快點……!”
此時阿里王已經明白了一切,自然也不用再多問什麼!
淡淡看了朱洪祖一眼,阿里王掙扎着坐正身體:“朱洪祖,你的確是個陰險狡詐的卑鄙小人,我果然沒看錯你!今天要死在你手上,怪只能怪我自己沒早點狠下心!可想奪取本族神功,你根本是癡心妄想……”
輕蔑的看着他,朱洪祖冷笑聲:“哼!我之所以今天還活着,不是你不夠狠,只是我始終讓自己保持對你的價值!不過你也不用得意,只要你死了,今後這阿里上下還不是我做主?憑青德又能怎麼樣?所以殺了你之後,我大可把阿里搜個遍,大不了就是多花些心思和時間罷了!”
“哈哈……!朱洪祖,你也想得太簡單了!你以爲秘籍是那麼容易能找到的?如果是那樣,幾百年中怎麼會只有本族王儲才能練過?況且你既然已經在外面偷聽了那麼久,也該知道你就算得到秘籍,也根本練不成……”
朱洪祖微笑點頭:“多虧你提醒我,我差點忘了你還有點用處……”
阿里王聽了心裡一驚,明知其心意,驚駭中正想自盡,可朱洪祖已經到了近前,突然一把捏住他下顎:“想死?沒那麼容易……”
眼見朱洪祖漸漸靠近自己,阿里王根本無力反抗。知道感覺後頸似乎被刺痛一下,頓時全身一寒,體內氣血開始迅速外泄……!
半晌,阿里王滿臉蒼白,渾身無力的趴在桌上,耳中聽着朱洪祖得意的笑聲:“雖肯定是比不上若煙雪,但憑你數十年的苦功,從今以後天下間還有何人是我對手?哈……”
心裡一瞬間充滿了絕望和悲哀,當耳中聽到幾個“大王”的驚呼聲音,接着就是一片嘈雜,可阿里王再也沒有一點力氣動彈了!
直到徹底失去意識的那一刻,阿里王眼前只有一個身影。是來接自己的?還是預示着什麼?
但無論是什麼,當這個俗世中一切再和自己毫無關係之後,心中片刻的安寧,竟然是那麼的舒服,暢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