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回到杭州,莫仙姿心裡一時雖然也難以坦然去見侄子,但好歹也想去看一看妹妹!
陪着精神萎靡的洪仙月說了會兒話,見她實在疲憊,姐妹倆便安慰着老人睡下。
走到偏廳裡,姐妹相對而坐。莫仙姿擔心問:“珠兒,阿姨看起來精神不太好,找大夫看過沒有?”
慕容仙珠輕輕點頭嘆道:“石嫣姐姐隔幾天就會來看娘!不過自從未央走了以後,孃的精神就一直沒好起來過。再加上雋兒……哎!都是我這個娘沒當好……”
微微皺眉,莫仙姿沉吟問:“我對江湖上的事向來沒什麼興趣,不過一直以來也總聽你姐夫提起,雋兒這幾年的爲人處事,好像確實有點……”
苦笑聲點點頭,慕容仙珠無奈嘆氣:“自從未央身份公開之後,雋兒性情突然大變,即急躁傲慢,又急功近利!我也不只一次想勸他,可這幾年他一年到頭也回不來一兩次。我有時去三義門,也總見不到他。其實我心裡清楚,只是他不想見我罷了!”
莫仙姿聽了不禁奇問:“雋兒怎麼會變成這樣?以前他雖說有些傲氣,可人一直都很踏實,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慕容仙珠聽了哭笑長嘆,她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兒子是個嫉賢妒能,心胸狹窄的小人!可言談之間,莫仙姿也不怎麼費事就瞭然於心了!可除了失望,她也明白這種事實在難以勸導!
良久,莫仙姿長嘆聲勸道:“行了珠兒,兒孫自有兒孫福,當大人的管不了那麼多!以前我也總想着能有一天等未央把所有事都了結了,就把他留在身邊好好照顧,再也不讓他離開。找機會給他物色個好姑娘,日後成家立業,我這當姐姐的也總算對得住穎兒了!可如今,哎……!說真的,這也許就是莫家男人註定的命運,誰也改變不了……”
傷感的看着姐姐,慕容仙珠心裡也忍不住一片悽然!或許有人覺得能力越大,責任也就越大。可能力往往取決於天賦,並不由人自己。壓力總會積累到讓人無法承擔,被動的得到了能力,不得不承擔附帶的責任!
在別人眼中,他們可能會成爲英雄,或者嫉妒的對象!但對他們自己來說,完全沒有半點自由的人生,也實在太過悲哀了!
但歸根結底,人被動出生,被動承擔一切所謂的責任,完全不具備能被人認可的叛逆,這本身就決定了人生的可悲!
其實每個人都一樣,區別只在於個人是否能甘心認命?如果不肯承受命運的擺佈,你就只能忍受世俗的唾棄,這早就是人之常理,無法改變了……
連日中,面對剎那間冷清下來的宅子,莫暢寧心裡始終忍不住暗自神傷!他不認爲自己的選擇有錯,但卻也不能說別人不認可自己是錯的。
對於自己要走的這條路,他原本並沒有太多的猶豫,因爲他絲毫不在乎自己有一天也會和弟弟一樣的結果。
可是當初那些對弟弟誠摯不移的人,如今卻也只因爲俗世間最無法磨滅的仇恨遠離了自己,這卻是他不曾想到過的。
決心走別人同樣的道路,最可靠的無異就是具備別人曾經同樣的助力。但當一切消失,這條路到底還是不是自己真的可以走的?
疑惑來源於對自己的信心缺失,而現在,莫暢寧的信心的確受到了極大的打擊!
他明白,如今今天在這的是弟弟,沒有人會去對他的決定由絲毫質疑!但自己不是他,並沒有權力要求人們像對弟弟一樣對待自己!
會失落,會感傷!但選擇往往不會有回程票,無論發生了什麼,除了繼續走下去,別無他途!
看着外面鄺文傑和莫瑤開心的說笑走來,莫暢寧心裡感到一絲欣慰!因爲他突然又有了堅持下去的理由,妹妹和朋友的美好未來,這就是自己可以甘心承受一切努力到最後的理由!
進了門,莫瑤看到他臉上微微紅暈:“哥!你幹嘛自己在這不出聲?嚇了我一跳……”
笑了笑,莫暢寧調侃道:“大街上那麼多人看着都不害怕,怎麼還怕起我一個人來了?”
兩人對視一眼,雖有羞澀,但卻更加甜蜜!
半晌,鄺文傑緩緩問:“對了暢寧,入道和其他人呢?”
“入道去了百鳳觀,孟掌門雖也沒說什麼,可顯然也對我不肯給未央報仇不高興。所以他去看看,希望能解釋清楚。王伯伯和居士他們出去查探武林盟動向了,主要是想查清楚這次葉聖林是不是真的請到了什麼厲害人物助陣!”
鄺文傑聽了點點頭又問:“對了!不是派人去打聽上次江邊那神秘高手的來歷了嗎,有沒有什麼線索?”
莫暢寧聽了臉上一怔,隨即緩緩搖頭:“沒……沒有!那個人好像就是憑空出現,然後又突然消失了。說實話,我現在都懷疑是不是真的有那麼個人……”
鄺文傑看着他微微點頭:“你這麼說倒也沒錯!哎……!當天那人武功實在高的出奇,乍看之下恐怕甚至可能不比當年未央差!可天下間,卻又實在想不出會有如此高手?”
莫瑤聽着不禁奇怪問:“我聽人說過當年在峨眉派山門外面,有個叫什麼歐陽謫仙的人和二哥曾經打得不分高下。可按爺爺說的白蓮教也不會甘心讓武林盟得逞,那會不會是?”
“這我們也想過,不過據許掌門等當年見過歐陽謫仙的人說,那歐陽謫仙體型特意,身高近丈,且生具異狀,當非一人。而且……,我似乎感覺當天那人的身手似曾相識,但卻怎麼都想不起來……”
莫暢寧對他們的話似乎並未太在意,他心裡現在只想能儘快解決燃眉之急。成功與否且先不論,至少自己可以做的都做了,也能無愧於心!
目前來看,武林正道的實力並不見得不如武林盟。葉聖林的武功的確罕有人及,但如今的莫暢寧也已今非昔比。至於其他人,有白守智,成挺,王重生等高手在也不用擔心!
不過突然冒出個“通天老祖”,且不管此人有多大本事,這次會不會出現在武林大會上。但只是其一個傳聞中的弟子,居然就輕易毀了長白劍派,那足可證明其武功至少不比葉聖林差。但自己一方且不要說有人能相比當年的若未央,甚至根本無法去找到另一個莫暢寧!
心裡輾轉反側,莫流香也不禁想起了徒弟曾經提到的那個神秘人!對他來說,並不是不能想象當今天下確實還有一個那樣的人。但他卻無法想象那個人爲什麼會出手救人?
難道其改了脾氣?但卻又爲何不肯以真面目示人?
苦思無果中,書房門輕輕開啓,慕容金勝緩步走進來,見他要說話,當先攔住:“讓我先猜猜你在想什麼……?以目前來看,仙姿雖然暫時安撫了肖克風那些人!推想來日,寧兒或許也未必會敗給葉聖林。但現在唯一的變數,是那個未曾聞名的通天老祖!據傳其一個年輕弟子已經武功絕高,可眼下我們這邊卻無人可敵。所以如就記憶所及,是我也難免想到當初在江邊救了寧兒他們的那個人……”
莫流香聽了微微一笑,點頭道:“天下間,莫流香知己唯慕容兄一人而已!不錯,我正是在想此人!”
“那你可知此人是誰?”
“難道慕容兄知道……?”
沉吟半晌,慕容金勝緩緩坐到對面:“其實你、我心知肚明!至少就你我所知的人裡,能有此本事的已經沒有第二個了!可是就真是她又能怎麼樣?我們就找遍天下也找不到,一切之能憑她自己心意而已!”
聽了這話,莫流香皺眉問:“你也覺得是……”
“至少我的確想不出第二個人了……”
莫流香聽了心念連轉,半晌,慕容金勝又問:“對了,你聽說沒有?因爲月氏國近年沒向朝廷進貢,朝廷已經派兵前往西域。可沒想到,大軍還沒出玉門關,就被打了回來。”
莫流香點點頭:“我聽說了,不過我想月氏只是個小國,應無力對抗大明。能把大軍擋回關內,應該不止他一國而已!”
慕容金勝點了點頭,輕嘆道:“我最擔心的事,恐怕真要發生了……”
莫流香聽了一驚問:“你說紫微宮?”
“哎!這次回蘇州,我見了幾個生意上的老朋友,他們中有些常往西域做生意的。據說西域各族不久前曾集結孔雀河邊密會,雖不知所爲何事,但之後各部落都開始頻繁聚會,調兵。無論怎麼看,事情恐怕都不會簡單!”
莫流香聽了僅僅皺眉,心裡也不禁大爲擔憂!
“如今單單一個武林盟已經難以應付,再加上什麼通天老祖,還有白蓮教。如果這時候紫微宮真的再來插上一腳,那可真是……”
“所以我才急着回來,找你商量一下,好歹能有個準備!”
莫流香皺眉看着他問:“可要怎麼準備?如果真像你說的,當年連未央對他們都心存畏懼,如今天下又有誰還能應付?”
“哎……”
長嘆聲,慕容金勝沉吟道:“當務之急,自然還是先把武林盟的事了結!不過我覺得還是有必要先派人去把西域的事暗中調查一下,假如真不幸被我言中。至少該設法通知朝廷,防備敵人進軍。至於江湖,說到底還是拼個誰胳膊粗唄……”
莫流香聽得無奈點頭,當下只好先派人西行暗查。而其他事,也只能是靜觀其變而已!
自若未央一死,朝廷雖暫時安定下來,但誰都知道危機還遠遠沒有結束!遼東向有重兵把守,加上後金朝政動亂,一時倒也不用太擔心!可自西寧叛亂平定之後,卻生出許多詭異突變,讓皇帝不得不加重對西方諸國的注意。
可縱觀當朝缺錢少將,熊廷弼死後,朝廷裡已經幾乎找不出一個可靠的統兵將帥。
無奈之際,皇帝不得已把目光轉到了南昌王身上。自當年南昌王協助若未央阻擊阿里大軍,回京覆命之後,皇帝便把他留人京城,委以重任。
可實際上每個人都明白,南昌王雖只一方藩王,且並無多大實權,但其素來聲名顯赫,有當朝第一賢王美譽。加上此番他帶兵有功,如果不重賞肯定說不過去。可如果賞賜太重,又難免不能放心!
所以把他留在京城,只要不予兵權,任其才能,對自己就是有益無害的!
皇帝打得是如意算盤,可南昌王畢竟也非等閒之輩!
兩三年過去了,他雖仍只是個朝中閒職,可一來爲官清正,謹慎,二來對人寬厚和氣,朝野好評如潮!對此皇帝雖心有不悅,但卻也無話可說。
而今月氏罷貢,皇帝派兵遇阻,加之前線探子回報西域各國異象,似有叛亂苗頭。
憑心而論,皇帝心裡是絕對不會願意讓藩王掌握兵權的。可多年相處,他從南昌王身上似乎也沒感到什麼野心。相反其才能倒是朝野有目共睹,更何況朝中確實已經無將可派。無奈之下,皇帝也只好授予其西寧將軍,派兵駐守玉門關,防止西域叛亂!
如此一來,南昌王頓時感到一種龍躍九霄的暢快。終於脫離了京城牢籠,手中又掌握了兵權。只要能在此番戰役立下大功,日後圖謀便會更有希望!
不過,自入朝以來,滿朝文武以及皇室成員中,只有一個人是他從來不敢小看的,那就是朝陽公主。
即便其已經與皇帝反目,且離開京城已過兩年,但朝廷中向來不乏有人提及這位公主!可見她在朝廷的威望和地位,恐怕並不會比皇帝少。而且一直以來有關這位公主的諸多傳聞,也都證明她纔是當朝真正最難撼動的基石!
不過朱朝陽避居江南兩年來,除了偶爾與朝中故舊書信來往,幾乎從來不接見朝中官員。如今突聽南昌王求見,她心裡立刻趕到了一股異樣!
相見之下,彼此客氣寒暄一陣。分別落座,朱朝陽當先問:“不知南昌王兄此來江南,可是皇上有何旨意?”
南昌王微笑頷首:“回公主,其實此番小王乃是奉旨行軍玉門關,路經江南,特來看望公主……!”
聽他簡述經過,朱朝陽面上絲毫不動聲色,但心裡念頭不停飛轉!她自然明白自己那皇兄生性多疑,且心胸狹隘,如果不是因爲實在無可奈何,絕對不會容許一個藩王掌兵。
但這也正說明了當今朝廷的疲弱,以及皇帝處境的艱難!可是,她從沒認爲這個南昌王真是傳言中的那個仁慈、寬厚的賢王!否則一方藩王如何不知該避嫌,且不可任自己聲望過高?
而且聽說此人向來簡樸寡素,也與其所享盛名不符。但這種事,卻有太多先例可考,如越王勾踐!
更何況當年打敗阿里大軍之後,南昌王入朝任職,雖未說過任何詆譭若未央的話,但卻也未曾聽他提過和若未央有什麼交情。若未央爲人的確孤傲,但絕不是個不識好歹的人。如果南昌王真如 傳聞中的賢明,他對其斷然不至於如此冷淡。
所以自南昌王當年進京,朱朝陽便早暗中知會高拱對其嚴加註意。只是沒想到,西域一時的騷亂,終究還是給了他機會。
但轉念一想,既然自己已經不打算繼續爲兄長忠心,那如今的情況,對自己豈非是更加有利的?
聽他說完,朱朝陽微微一笑:“這俗話說的好,打斷骨頭連着筋!雖說是滿朝文武,但終究也親不過一家人!畢竟一筆寫不出兩個朱字,既然天下是朱家的天下,那凡是太祖子孫,當然都該儘自己一份力。如今小妹便先以茶代酒,預祝王兄旗開得勝!”
“謝公主……”
仰頭一飲而盡,南昌王心裡不禁暗暗嘀咕,雖看不出其臉色變化,可卻能感到其言語中隱含深意!
“此番蒙皇上厚愛,委以重任,小王自當鞠躬盡瘁死而後已!只不過小王向無統兵經驗,更無多大才能,所以深怕有負皇恩!因此今日前來,還望公主可以指點一二……”
“哦?王兄並無統兵經驗麼……?”
南昌王聽了臉上微現尷尬:“啊!小王的意思是說,自己並無真正爲帥對敵的經驗!”
淡淡一笑,朱朝陽看着他道:“其實王兄也不必過分擔憂!自永樂先祖昔日橫掃四夷,諸國臣服以來,本朝雖偶有兵戈,但對西陲小國也多相安無事!從以往來看,西域諸國作戰雖兇猛,但缺乏戰術調配。且其各國之間分歧較多,也難同心協力。因此只要堅守待機,破敵只是早晚而已!”
南昌王聽了緩緩點頭:“公主所言極是!只不過,小王心裡頗爲奇怪!西域各國向來恭順大明,即便後金興兵多年,阿里也曾大軍壓境,連倭寇也屢屢犯境,可西域從無叛亂跡象!但如今他們卻突然生事,這其中是否有些什麼不爲人知的隱秘呢?”
朱朝陽聽了心裡暗暗冷笑,輕嘆道:“王兄所慮,倒也並非無理!其實對此,小妹心裡也頗爲不解!只不過小妹對西域情形可謂一無所知,所以恐怕也幫不上王兄什麼。但有一點倒是不難想象,兩國交鋒必非尋常突發。如果西域真生叛亂,絕非一時突起,當是早有預謀,只不過做的非常隱秘。所以王兄此番出兵,臨陣還當多思多慮纔是!”
“多謝公主提點,小王必當謹記……”
又說了會兒閒話,南昌王藉口大軍在外不可久留,便當即起身告辭!
朱朝陽客氣的送出門外,回來後暗暗思量,不久屏風後轉出一人,正是伍子州!
看看他,朱朝陽問:“你怎麼看?”
“其實公主已盡在掌握,何須在下多言?”
朱朝陽聽了淡淡一笑:“你這人什麼都好,就是心思太重!總是什麼都想搞清楚再說,可什麼都清楚了,又何必再問你意見?”
“是,公主教訓的極是……”
沉吟半晌,伍子州緩緩道:“其實在下覺得,皇上派南昌王出征雖是無奈,但事情也未見得會如他自己所想那麼簡單!”
“怎麼說?”
“如公主所言,西域一向安寧,此番突生異變,當非一時興起。且當日大軍剛出玉門關便受阻,足見此番之亂絕非僅只一個月氏而已!但過往來看,卻從未聽說過西域各國之間有何緊密聯繫。那現在也就難以猜測究竟是什麼原因,可以讓各國突然間聯合起來。所以此番朝廷貿然出兵,若只堅守城關倒也無事。但萬一貿然出戰,敵暗我明,他南昌王立功心切,恐怕只能是搬石頭砸自己的腳……”
朱朝陽聽了微笑點頭:“你說的一點沒錯,我剛剛提點他,也正是想利用他去探明情況!說實話,西域叛亂也是我之前不曾想到過的。據說現今葉爾羌汗年紀老邁,諸子之中也無人才。如果汗國都已無力統御各部,又會是誰有如此威望能令各國順從?”
“西域向來神秘之地,自樓蘭古國衰亡,千百年來雖也偶有興盛,但多隻曇花一現,所以實在很難揣測!在下以爲,現在只能等南昌王有所發現才能再覓良策。所謂:知己知彼,才能百戰不殆啊!”
“哎!現在也只有如此了,只希望南昌王也別太讓人失望纔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