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鑾宮內今日熱鬧非凡。先是相國小姐命喪歹人之手,後又傳出昨夜嶽王意外落水,幾經搶救方活,再接着留言四起說是有宮女見桓王深夜無詔入宮,恰巧在嶽王落水處被人瞧見,嶽王溺水一事幾乎已有定奪,矛頭直指桓王。
晨時,聖上宣桓王進宮,賢妃以嶽王需靜養不能再受刺激爲由不讓李軒當庭與李寰對質。在宣宮女上堂時又發現昨夜戰戰兢兢說出桓王之事的小宮女已墜井而死,桓王一時嫌疑更重,被軟禁在他少年時的宮殿——華興殿中,不允出宮。
牆倒衆人推。朝臣一時紛紛議論十二年前藺王溺水之事,皆言此事實乃桓王所爲。如今故伎重施,再害桓王。
李寰一個個看清是誰在他身後落井下石,又是誰在此事中明哲保身不予置評。早朝之上,人心顯見。桓王被押下時面無表情,他心中明白忘憂已將一切處理妥當,他要做的只是靜觀好戲。
“父皇。十二年前事非兒臣所爲,今事亦然。兒臣之所以會夜入深宮,只有一個原因,爲祭拜一個父皇不讓任何人祭拜之人。兒臣承認夜拜生母有違父皇聖喻確實有罪,但父皇若信旁人之言,給兒臣加不實之名,兒臣縱無話可說,亦不會承認。”桓王在聖上及衆臣之言後只留下段話。他知道此刻多說無益,所有的一切等到晚上自會見分曉。
桓王去後早朝未下,便有太監一路小心翼翼跑到毓和宮:“奴才給賢妃娘娘請安。”
“起來吧。”賢妃坐在妝奩前,麗容在鏡中淺笑,擡手讓幫她盤鬢的宮女出去。宮女福了福身子,退下將門關上。“說吧,桓王怎麼樣了?”賢妃身子未轉,透過銅鏡看着身後人。
那太監起身,滿臉笑意:“恭喜娘娘,一切如娘娘所料,桓王殿下被軟禁在華興殿裡。”
“桓王出事,皇上定然難過,本宮作爲爲皇上分憂之人傷心還來不及,有什麼好恭喜的。”賢妃秀眉皺起,都說了多少遍,這些奴才口中仍沒個緊。
太監急忙跪下認錯:“娘娘教訓的是,娘娘擔憂皇上身子怕皇上因朝堂之事鬱結於心才讓奴才前來稟報,是奴才說錯了嘴。”
賢妃點頭:“沒讓你跪怎麼又跪下了。”捋了捋額角碎髮,心下念起。皇上看來仍對桓王有着幾分期盼,他以爲皇上盛怒之下會將他貶爲庶人,沒想到只是軟禁而已。如此看來她這棋走的不差,桓王果真是軒兒最大的對手。好在不放回府,囚在少年宮中,無形中也是對桓王身份的一種輕視,朝臣應該能明白他們該站在那一邊吧。到時縱然他桓王再有本事又能怎樣,論兵力論人心,都只能是嶽王繼承大統。賢妃想着,臉上不由笑起,銅鏡中好似一朵牡丹盛綻搖曳,絕美至極。
“朝臣如何說,可有幫桓王說話之人?”
“回娘娘,他們哪裡敢,要麼一言不發,要麼見風使舵,眼見桓王被禁,一個個恨不得把十幾年前的事都扒出來。”太監笑道,面上忽又緊了緊,“可是的確有人站出來替桓王說話。”
“是誰?”賢妃猛然轉身,盯着他。
“回娘娘,是尚書大人秦澎。”
“秦澎?他不是一向不喜多言麼?”賢妃自語道。秦澎是國之老臣,先皇在位時他就輔之左右,皇上對他一向敬重。可她卻很少聽皇上說起他,也從未聽過他有意桓王一派,怎麼如今突然冒了出來,倒似怕衆人不知道他似的。這麼看來,也是個頭疼的主。賢妃嘆了口氣。
“是是,奴才也這麼覺得。”太監見賢妃嘆息跟着說道。
賢妃將雙目重新放到他身上,看了半天,直到他有些侷促不開時才噗嗤笑了出聲,聲音如二八少女,很難讓人聽出她已是四十餘歲的婦人。
“福海,你在宮中日子也不短了,又是福榮德的義子,說不定往後大太監的位子就是你的。如今屈就本宮手下可覺委屈?”
福海聽賢妃道出自己名字,心下受寵若驚:“回娘娘。娘娘哪裡話,奴才有幸能替娘娘辦事,已是祖上有光,至於大太監位置,奴才不敢想。”
“這宮中每個人都在爲自己一搏,不是欺負別人就是受人欺凌。本宮見你聰明纔將你帶在身邊,至於未來怎樣到是要靠你自己去努力。若是你忠心不二,本宮在之一日就不會虧待你,若是本宮知道你將本宮的事偷偷告訴任何人。”賢妃驀地冷笑,福海不由渾身一顫,“後果福公公自己應該清楚的很。”
福海連連叩首:“娘娘對奴才那麼好又那麼相信奴才,奴才萬萬不會背叛娘娘的,請娘娘放心。”
賢妃故意頓上一頓,才伸手將福海扶起,福海臉色都不由大變:“本宮跟公公開玩笑呢,公公又何必那麼當真呢。”說着將身邊妝奩打開,取出一隻碧玉鐲子,放到他手上,“這些小玩意,給公公換些碎銀罷。”又直起身坐了端正,“你去罷,讓宮人進來,本宮的髮髻還亂着呢。”
福海千恩萬謝後退了出來,額頭已是汗跡。早聞義父說後宮中賢妃手段了得,今日只是寥寥數句未說什麼便讓他驚了一身冷汗,此後恐怕更要小心說話做事的好。定了定神,佯作無事般離開。
玉軒宮內李軒來回踱着步。母妃不讓他出門,可他總覺得母妃是在醞釀什麼事不讓他知道。沒想到本只是欲使江表妹脫身之事竟帶來如此大的麻煩,此事因他而起可他卻什麼也不知道。
“茗馨!”李軒喚道,殿外一宮女小跑而至,“參加殿下,殿下有何吩咐?”
“外面怎麼樣了,可有什麼動靜?”李軒道,整個宮中惟有茗淙茗馨二人最得他信任。
茗馨微微擡頭,卻沒有回答李軒所問:“殿下,您的腿受傷了?”李軒心下一驚急忙低頭看去。之前簡單包紮的傷口因遇了水,又在他四處亂走中傷口裂開流出血來。他思緒太多分神間竟沒有感到疼痛,如今經她一提倒疼了起來,坐到一邊椅上。
“奴婢這就去請太醫。”說着就要出門。
李軒擡手將她攔住:“別去,此事不許告訴任何人。”如果讓人知道必會追究他的傷口從何而來,若是將劫親一事暴露,受傷的恐怕就不只是腿,欺君罔上,乃是死罪。他貴爲嶽王,縱然皇上不會將他處死,所受牽連必定甚廣,總之他萬不能再讓其他人知道,“你去找些傷藥布條給本王換上,注意,不要讓其他人發現。”
茗馨本想勸他請太醫前來細瞧,但見嶽王如此命道便明白殿下不願爲外人所知。殿下對她有救命之恩,她已暗自發誓今生只忠於嶽王一人。
“是,奴婢這就去。”起身,匆匆離開。
李軒坐在椅上將染紅的鍛布撕開,傷口處已被水泡的發白,其中似有黃物流動。他伸手按了按傷口,一陣生疼,黃物卻沒流走多少。
門吱呀一聲開了,李軒急忙望去見是茗馨才鬆了口氣。
茗馨端着藥盤走到他面前,行了一禮:“奴婢知道殿下受傷之事不願爲外人若知。奴婢怕有人闖入,擅自讓茗淙守在門外,不讓任何人進來,還請殿下恕罪。”
“你做的很好,何罪之有?”李軒輕輕笑起。
茗馨盯着李軒傷口:“奴婢爲殿下上藥。”說着走到他身前屈身,細細弄着。
李軒忍着疼,見茗馨弄的熟練便問道:“想不到你也會些醫術?”
“殿下,奴婢並不懂醫術,只是久病成醫。奴婢們平時傷到病到,多做幾次就熟悉了。”茗馨輕輕將他傷口內黃物流去,又上了些治傷的藥。
“既然傷了爲何不找太醫?”李軒問道。
茗馨淡道:“宮女太監甚多,若非大病,太醫怎麼有時間理我們。”
李軒沉默,後宮宮人成千上萬,太醫自是顧及不暇,何況還有些趨炎附勢之人,哪裡去管他們的死活。這些他早都知道,但由茗馨口中說出卻仍讓他爲之一怔。
“若本王即位,安定天下後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將宮人放去一半。願意走的自可歸去,願意留的月銀加增,也許能略解宮人之苦。”李軒揉了揉眼角穴道,“可嘆我也沒什麼好辦法。”
茗馨擡眼看着李軒,眸中恍然生出欽佩之情,但只是一瞬又低下頭:“殿下可莫要胡說,讓人聽了去倒以爲殿下有謀位之心。何況祖宗法制豈是說改就改,殿下若真這麼做恐會遭人議論。”
李軒聞她所說有理有據,心下甚喜:“看不出你懂得還不少。”
茗馨一怔,忙道:“殿下身側,耳濡目染。”
李軒意味深長笑起,看着茗馨開始幫自己纏上繃帶。
“衣服拿去燒了,不要被人發現。”
“殿下放心。”茗馨開始將東西收回盤內,又從身上取下一個布袋,看着李軒,“恐怕要將整條褲子都燒掉纔不會讓人生疑。”
李軒笑起:“你心之細,乃是本王最愛之處。”說着,解開下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