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前。
夕醉正坐妖王殿上,聽妖臣上奏。忽然聞報有一男一女闖了進來。
“是誰這麼大膽子?又是那些自不量力的道士?”
妖兵跪地:“回大王,來的不像是人!屬下們的陷阱根本傷不着他們,但他們也沒有傷害我們,只是等在迷霧森林希望求見大王。”
“要見我?”夕醉皺了皺眉,擅闖迷霧森林而毫髮無傷者並不多,遂跟妖兵前去。
青衫入眼,夕醉腳下驀地放緩,他沒想過還能再見到他。
“無……殤。”夕醉深吸口氣,面容嚴峻,“你不在魔宮享福,來這做什麼?”
“來這,自然是爲了找你。”無殤掛着那一貫笑容。
“你做下那種事,天地各界皆不會放過你。就算你現在找我也無用!”夕醉將目光移向別處,不去看他。他不可再被他迷惑。
“誰說的,天帝,還是兮夜?”無殤邁着步伐朝夕醉走近,素荷緊隨其後片刻不離。四周妖兵雖將他們團團圍住卻無人敢動,只好隨之後退,等待夕醉號令。
“六界之中有誰不知?你敢說這一切不是你做的?”腦中倏然浮現出衆妖慘死畫面,夕醉不由雙目通紅,“枉我一直敬你,奉你爲主!”
“呵~”素荷輕抿朱脣,夕醉聽來卻是嘲笑。
無殤轉身朝素荷笑着:“識不破此中因果大有人在,智者也有受人迷惑之時。”說罷,緊盯夕醉雙眼,“我不在魔宮反而到此,因爲魔殿中那個‘無殤’根本不是我。”見夕醉聽得迷惑,無殤嘴角狡黠笑起,縱身凌空一道綠光將夕醉緊緊縛住。
“無殤,你果然不安好心!”夕醉嚷道。
“大王,大王……”小妖們見狀大驚失色,不知所措。
素荷手心蓮瓣飛出,迷花入眼。待妖兵被遮住的雙眼重新看清時,面前已空無一人。
妖王寢宮,兩道光點落下。
夕醉方纔落地,身上所縛具以消失:“這是何意?”
“隔牆有耳,縱然要解釋,也得尋處清淨之地。你我的關係現在還不是坦露之時。”無殤隨手一揮,將思袂閣四處設下結界。
素荷走近夕醉:“你可還記得我?”
“素荷仙子。”
“還記得昔爲水瑤玉時你我曾有數面之緣,那時不論兮夜說過什麼,我從你神色得見你對無殤自始至終皆是信任。而無殤對你亦然。”素荷說着神色一變,“你可細想,倘若萬血魔珠真是無殤所練,又爲兮夜所奪,他爲何不再練一顆?難道突然憐憫起世人?平心而論,換做兮夜,換做是你,魔珠被奪,你會不會設法相抗?”
夕醉聞言略顯動搖:“你說萬血魔珠在兮夜手中?”
“你不知道?”素荷反問。
夕醉仍有疑慮:“兮夜被無殤趕出魔界,若真是他所爲,他爲何要這麼做?”
“假扮無殤模樣練就魔珠,既可全身而退,又能嫁禍於我,不正是一舉多得的好事?”
“話雖如此,卻無有真憑實據,實難讓人信服。”
“萬血魔珠除仙人魔各三千三百三十三外,還需有施術者自血加持,而魔珠也只認施術者爲主,其他人碰到反會被其灼燒。”無殤慢道,“只要見到兮夜和萬血魔珠,你便會明白。”
夕醉似悟到什麼:“你想讓我引他前來?”
無殤從容不迫一笑:“他現在應在來妖界路上。”
“你想讓我怎麼做?”
“借妖兵一用。”無殤道,“設下陷阱,我會逼他祭出萬血魔珠。”
“不行。”素荷出聲打斷,“萬血魔珠威力你不是不知。”
“有些險值得一冒。”
素荷望着無殤無論何時從未動搖的面容,微微頷首:“你所說有理,故此我去。不要攔我,你方纔說過,有些險值得一冒,何況我比你更合適。”身子前傾朝向無殤,“轉輪鏡可保我無事。”
“不行,你會受傷!”無殤厲聲拒絕。
“受傷總勝過丟了性命,而且,我有個主意。我擔心兮夜不會輕易相信你殺了天離,所以此事,只有由他親自來做。”
“素荷……”
“無殤,事已至此,你何必再勸我?你的事,亦是我的事,你我俱爲一體,而我只是將我們的損失降到最低。無疑,我去最爲合適。”說罷,素荷口唸咒法,變成天離模樣。
無殤神色凝重,卻不得不承認素荷所言字字真切:“一定要完好無損的回來。”
“你不是見過它的本事?無妨。”素荷伸手撫着無殤俊朗側顏輕笑。
無殤沉了口氣:“讓兮夜相信並非易事。我將天離分影術傳你,可令他一時難分真假。”
夕醉聽之見之愈加迷惑,卻決定暫且信他,一試兮夜:“我先去安排。”
送罷素荷後無殤離開思寐閣等在妖宮。他不敢使用術法,若被兮夜發現,則一切功虧一簣。
是以夕醉剛到妖宮,無殤便顧不得周遭有無耳目,迎上前將素荷接過。
素荷躺在無殤懷中,無聲無息。無殤在她身畔低語,心中惴惴難安。他怎會同意了她的請求,萬一轉輪鏡無用該當如何?一向鎮定如他也不禁微微顫起雙臂,又竭力不讓外人看到。
但夕醉還是看了出來。無殤實在太害怕失去素荷,夕醉甚至覺得何止千年苦囚,乃至性命也不過是彈指一揮,只爲素荷。正因如此,他才深信不疑。無殤若是那犯下重孽之人爲得到他信任,倒是會做出任何事,唯有面前這件,他絕不會做。
夕醉悄悄退出妖宮,吩咐手下衆妖不要打擾。無殤就那麼靜靜坐在牀邊,望着牀上仍是天離模樣的素荷,心中苦澀麻木,又帶着一絲希望。
一天一夜,身子漸漸暖起。素荷這次睡得比上次更久,無殤生怕她哪次再也醒不過來。
“無殤。”素荷睜眼看到無殤坐在她身旁正望着她,“你又沒休息。明知道我不會死。”
“我想你睜開眼,第一個就能看到我。”無殤溫柔握住她的手,“感覺如何,與上次可有異樣?”
素荷閤眼施法,又猛然睜開,聲音短促:“啊。”
“怎麼?”無殤急問。
“我好像法力全無……只能維持現在樣子,變不回去了……”
無殤倏地從牀邊站起:“可還有哪裡有恙?”見素荷搖頭,才緩了口氣,“是否有法術不重要,有我在你身邊,你想做什麼都可以。”
素荷深情望着無殤,突然噗嗤笑了起:“以天離模樣與你攜手後世,想想當真令人有些吃味。”
無殤先是一愣,繼而鬆口氣笑嗔道:“怎得這般淘氣?”
素荷聞他之語面露羞澀,足尖落地變回原樣,伸手縷着無殤髮絲,僅存片刻的小女兒之態又成良妻:“我能做不多,唯有如此爲你聊以解乏。”
“我無殤當真是有福氣,能見到所有樣子的你。”無殤輕笑,手指點在素荷額上,又緩緩收起笑容,“自有轉輪鏡,你反而涉險愈多。如此一來,我當真放心不下。”
“你放心,從此我會更加珍惜自己,不讓你擔心。”
二人凝視良久,相看千年不厭。無殤似忽然記起什麼:“不知天離那邊如何。”
“我想,他會把所有事處理妥當。”素荷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