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荷沒有時間多想，飛來的雪球似乎要把她拉進這場遊戲。她半遮着臉，道：“不是在堆雪人麼，怎麼又打起來了？”
魅兒搶先回答：“雪人是死的，一會就堆好了，多無聊，還是這個有意思。素荷，你跟我們一起玩吧！不如我們來比賽，看誰贏得多！”魅兒眼睛一亮，跳到天離身邊笑道，“我和天離哥哥一組。素荷，你可要認真啊，輸了的人要答應對方一件事，魅兒對於你的容貌可是很好奇呢！’”
“我不……”
“好啦好啦，開始啦！”魅兒已拉着天離跑開，“我們各自先準備一下，一會見！”
魅兒跑得很快，素荷還沒來及告訴她，她不想參加這個遊戲。無殤站到她身邊：“看來，只剩下我們了。”
素荷心間一顫，他那輕柔之聲一如既往。她沒有轉頭，道：“你告訴魅兒，我先回去了。”
“你想讓她失望麼？雪季很久纔來一次。開始她很開心，但終日只有我們三人，遂慢慢失去興趣，丟下歡心。你來後，她明顯高興很多，這點，我們還要謝謝你。”
“我並沒有做什麼。”
“你在這，就夠了。”無殤繞道素荷身前，笑起，“我們再不準備，一會可要輸了。”
他帶笑的面容顯現在她眼前，一眼淪陷，她已沒有力氣再拒絕。可是就算她答應，就算片刻歡愉，不過是徒增憂傷。素荷眉頭緊縮，心中糾纏成一團，無法動彈。
無殤彎下腰團起雪球扔到背後筐裡，一邊朝素荷開口：“儘管你從不談論，但我覺得你來到此處並非偶然。你的法力在我們之上，可據我所知，當世間並無有此修爲之人。你看起來憂心忡忡，總是故意與人生起隔閡。我不知道你有怎樣的故事，你不說我也不問，畢竟這裡奇怪的事每天都有，既然弄不懂，不如享受它。享受多變的環境帶給你的一切，等到你想要做的事來臨，再奮不顧身的抓住它，不是比整日愁眉苦臉更好？”無殤站起來，看到身邊素荷沒有走，十分高興，“揹簍都快滿了，我們一定贏！”
“啪！”一個雪球在無殤身上炸出雪花，魅兒爽朗的大笑聲傳來，“誰說的，贏得是我們，我們可有兩筐。”魅兒得意地道，“馬上就能看到你的容貌了，我好興奮！”說着從天離的揹簍裡隨手取出兩個丟出。
素荷隔着衣物拉起無殤小臂，一躍朝後退了數步，避開襲來雪球。
魅兒撇了撇嘴：“用法術就沒趣了。”
“功夫而已，與術法無關。你若不願，我自可退出。”
“別！”魅兒連忙制止，好不容易纔讓素荷參與進來，也只能如此，“那我們說好，不準用法術。”
“一言爲定。”素荷嘴角露出不經意的淺笑。
“素荷。”無殤話音很輕，在她耳畔響起。素荷回眸望他，恰與他雙眸交匯，靜聽他道：“你還拉着我。”
素荷忙鬆開手，成自然的習慣，她的抓住了就忘了分開。
“其實……我挺喜歡。”
“開始了，注意躲避。”素荷岔開話題，跳到一邊，並俯身及時團起一個雪球丟出去。
無殤本來想和她說不必那麼認真，但素荷認真的模樣卻倏然令他心中一顫，雙眸不離，不禁幽幽輕笑。
“想什麼呢？”天離不知何時來到他身後，“再這麼出神，我們可要贏了。話說回來，這應該是你希望的吧？”
無殤轉頭看了天離一眼，又望向和魅兒打成一團的素荷，搖了搖頭：“我確實十分好奇，但並不想知道。”他的嘴角微揚，“她不喜歡。”
天離眼神怪異看着無殤，終又嘆了口氣：“不管你了。”扔了扔手中雪球，“總之我們會贏。魅兒喜歡。”
無殤聞言迅而踏雪而去，笑道：“你儘可試試。”
天離緊追其後，無殤卻總能躲閃。天離停步笑道：“你這樣有什麼意思？”
“如此，不更能顯得你身手矯捷？”無殤笑道，猛然感到身後一陣噼啪重擊，轉身見素荷與魅兒笑得開心，手心還握着未扔出的雪球。
“你們何時同出一氣了？”
魅兒捧腹笑道：“我和素荷盤算了一下，你們兩個總是突然就不見了，才該在一起。所以呢，魅兒要跟素荷一起。”魅兒抱住素荷胳膊揚臉道，“是不是？”
素荷點頭。
“你不想一睹真容了？”無殤又道。
“雖然想，但這個機會更難得。”魅兒剛說完，便揚了無殤與天離一身雪，“素荷我們快跑！”
與魅兒一起的素荷似乎比和自己在一起時更釋然與開心，所以他還在意些什麼，朝天離使了眼色便背起兩個簍子一路追去。
他們玩了許久，直到彼此都累得躺在雪地上大口喘氣也未分出勝負。
魅兒髮絲凌亂，卻在看到天離和無殤時顧不上自己指着他們大笑起來，一副得逞後的面容：“讓你們總是合起來整我，這下有素荷幫我了！素荷，我從沒有見到他們這麼狼狽的樣子，哈哈哈！”
無殤與天離的樣子的確好笑，可她們自己也好不到哪裡。許是法力護體，半個身子陷入雪中的素荷並不覺得寒冷，雪毯鬆軟，到正舒適。她側目看着魅兒與他二人鬥嘴，想着在此無甚生趣之地，他們三人便是這樣度過千百年。驀地，她感到似乎少了些什麼。餘光下斜，她的耳環！左耳耳環不在它該在的位置。素荷猛然坐起，捏着耳垂。應是方纔打鬧時落下，她實在太不小心。
素荷站起身：“你們安心休息，我有急事需離，一會回來。”她自己的失誤，不想麻煩他人。
魅兒似乎真的累了，雪地裡動了動身子卻沒有起身：“我們在此等你，快去快回！”
素荷來到方纔經過的每一寸雪地細細尋找。
情定之日，無殤與她悄悄回到瓊瑤羽林。蓮池前，以孕育素荷的湖水爲晶，引幽冥玉之力造出一雙耳墜，名喚“幽芙蕖”，相贈與她。自那日起，她便日日佩戴，不曾想有一日竟會遺失。埋怨自己之餘，目下更是半點不敢錯過。
白雪刺得眼睛有些發澀，適才遊玩打鬧，不覺於意，此時目不轉睛便覺眼中略顯疼痛。但她仍未放棄，她怎麼可能放棄？即便要把所行之處翻上個遍，她也不會停止！
那一霎，她甚至忘記自己所在何處，心中只有一件事，找到它。
寸寸不放，尋尋覓覓，忘卻時間。忽而，白皙指骨在她眼前張開，掌心是她遺落的幽芙蕖。素荷沒有動，她認得這隻手。她緩緩擡起頭，見無殤一臉燦爛朝她笑着。日暮依稀下沉，夕陽在他身後散出萬道光芒。
“在找這個？”聲音萬餘年不變。
“嗯。”素荷輕哼一聲，不敢直視他的雙眼。她慶幸自己帶着記憶來到這裡，方能時時提醒自己當如何做，否則她一定會再次愛上他。
“還給你。”無殤側身移步，凝視素荷故意撇開的雙眸，手臂前伸。她避無可避。
“謝謝。”素荷接過耳墜，重新戴上。無殤微微遲疑才把耳墜交出，他本想說，他可以幫她。“我們回去吧。”素荷道。
無殤輕笑，將過去之事當做雲淡風輕：“他們疲憊的很，我便讓他們先回去。你離開時我注意到你左耳少了一隻耳墜，料想你定是前來尋找。此物如此精妙，一定很重要。”
素荷點點頭：“是一個十分重要的人相贈。”
無殤面露奇色：“其他人？真希望我有機會一看。看一看，究竟是誰三生有幸，能做你十分重要的人。”
素荷回頭盯着無殤看了良久，終是一言未發，回頭道：“別讓他們在家等急了。”說着，素荷已邁開步子朝前走。她此刻還沒有獨自面對無殤的勇氣，更未發現言語神態間多了幾分初戀兒女的暗自羞澀與手足無措。
素荷走的並不快，她知道無殤一定跟在身後。夕陽餘暉散盡之時，雪地上忽有一物閃着她的眼睛。似粉白，似清綠。她幾乎確定那是什麼，只是不敢相信。素荷突然奮力超前跑去，無殤見狀一驚，也快步跟隨。
“怎麼了？”
“這世間，唯有此一雙耳墜。”
“嗯？”無殤不明其意。
“而現在我看見了第三隻。”素荷御風而行，又緩緩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