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尋聲朝清凝望去,心中皆是大惑。
子歌蹙眉,慢慢朝清凝走去:“清凝?”
清凝停止了笑,緩緩轉過身,眼中盡是嘲諷般無奈的神色。
“你怎麼了?”子歌關切道。
清凝稍稍擡高了紅鍛,餘人目光也皆朝她右手看去,但誰也不明白她的用意。
清凝看着手上之物終於開了口:“師父,你可知爲何爹在死前將驚玄劍交給了子歌,卻只留了這塊紅鍛給我?”清凝壓抑着情緒。
“爲什麼?”儀幽順着她道。衆人也緊聽着她的後話。
“因爲……爹留下的不僅是一個回憶,還是一份劍譜!”她說着驟然將肚兜中間撕開,取出平平鋪在紅鍛中間的薄紙,“師父,子歌,你們說是不是很可笑,地尊費盡心機要我拿到的《驚玄劍譜》竟然一直就在她手上,是她將此物給的我……”
儀幽突然回神:“我就知道,他一定不會輕易毀了辛苦創立的驚玄劍法,只是不料,他竟然如此大膽的放在女兒身上!”他又看了眼張苗,不禁心中一嘆。
流裳深吸了幾口氣:“木大哥清凝姐,張大叔……你們準備怎麼辦?”
兩人同時回頭看了流裳一眼,又相對而視,繼而清凝開口:“我想把爹放在孃的墓裡。”
子歌點頭答應:“先處理爹的後事。”
“讓我幫你們吧。”流裳往前一步。
“無需,我們自己可以……”清凝已走到張苗身邊蹲下整着他的衣服。
“求求你們了!張大叔爲了護我……而我也真的想爲他做些事!”流裳眼中悽楚,又看向子歌。子歌並沒有馬上回答,而是望着清凝,他雖然能叫他一句爹,但他畢竟非張苗親子。
“如果你真的想留……就留下來吧。”清凝在餘光瞥見子歌后鬆了口。
“我有一個提議。”無殤忽的就那麼突兀的插了進來,“我見大家滿是疲憊,無暇休息,此時不論處理任何事只怕都會力不從心。不妨先睡一覺,所有的事明天再說。”無殤罕見的沒有笑,這個時候,實在不適合笑。
“你覺得我爹能等的了嗎?”清凝冷冷地道,開始清理張苗身上的傷口。
“我聽聞人間有停棺七日下葬之說,七日略多,三日也未不可。清凝姑娘,何不多等兩天?也讓自己稍加休息,送葬之時,不至於無精疲累。”
清凝沉默,復又道:“可是爹還未曾入斂,棺也未在……”
“這個容易。”言語間,無殤已朝地上張苗之處擡手。袖風掃過,那裡忽然現出一口檀木棺材,衆人急忙上前看去,只見張苗已身穿斂服,安穩躺在其中。
清凝見之容動,朝無殤微微頷首:“多謝!剩下的事我們來做就好,法術雖好,卻沒有心。”清凝淡淡道。
無殤明白了她的意思,對她將頭輕點,嘴角微抿。
忽而又運掌施法,整個山洞頓時變幻,儼然一座大戶人家的房院。
“大家不如就在此處休息,也免於奔波,不知可好?”他道,看着衆人,但目光最終卻是落在瑤玉身上。看到她的一刻,無殤不由覺得,自己的心是暖的。
他們現在正在靈堂內,張苗木棺之上,白絹書着一個大大的“奠”字。
子歌雖已清楚無殤身份,但見此情景還是不禁一怔,更不用說是一旁的流裳瑤玉。這一路上,瑤玉只見天離與人鬥法不少,卻忘了,傳說中的法術是可化腐朽爲神奇的。只有初見他的儀幽雙眉緊蹙,盯着無殤,他已感覺到法術中揮散不去的魔性,也感到了這種魔性,遠不是他能控制的。
衆人交相對視,終是應了無殤說的話。
廂房約有七八間,清凝鎖了靈堂的門,便同子歌儀幽朝右離開,而無殤瑤玉四人則去了左邊的廂房。
“大傷初愈,回屋要好好休息!”無殤看着已到房門前的瑤玉,“要我陪你嗎?”
“不用了,謝謝!”瑤玉輕輕一笑,謝道。
“你我之間,何必客氣。”無殤彎起嘴角,剎那間,彷彿吹散了她所有的憂愁與恐懼。瑤玉只覺安下心來,朝他將頭一點,轉身推門不見。
流裳在院中停留了片刻,等到無殤和天離都入了房才敲響瑤玉的門。
“流裳?”瑤玉開門,“剛剛你去哪兒了?”
“我……去院中走了走,你和他說話,我在不方便。”流裳眼神躲閃,不看瑤玉,像極了情竇初開的小姑娘。
“哪有什麼不方便,你多想了。他救了我,我自然不能對他不理不睬。”瑤玉解釋道,卻也沒有看着他。兩人第一次感到,彷彿有什麼東西隔在了他們之間,打亂了視線和方寸。
“你……感覺怎麼樣了?去睡會兒吧。”流裳輕聲道。
瑤玉搖了搖頭:“我不累,辛苦的是你們,你才該去睡一會呢。”瑤玉言盡,目光驀地與他相對。
“除了擔心你,我一切都很好。”流裳道,“不過你真的沒事嗎?魅兒對你怎麼樣了?”
看着他仍是關切不放心的表情,瑤玉想了想,向前邁了一步,回身關上房門:“陽光不錯,你陪我去園中走走吧?”
穿過院子右轉有一道門,走過門就是這座大宅子的花園了。其實瑤玉也是隨口一說,不願兩人立在房門口那個尷尬的位置罷了。
風輕輕吹,山洞幻化而成的宅院中,百花飄香。
“魅兒將我帶走後,一直抱怨還魂玉阻礙了她的法力,使她不得不用人間的辦法趕路。我原以爲是車馬,但她口中的卻是輕功。其實在我看來,那和他們的施法飛行沒什麼不同,不過藉藉力罷了!”瑤玉停住,轉頭翹起嘴角,希望可以像從前一樣有說有笑,卻發現流裳正很認真的聽她說着。她突然有些笑不出了,笑容從嘴角滑落,開始一本正經的說後來的故事。
“後來……”
後來,魅兒身子漸覺輕盈,感到法力又重回於身。與此同時她驚而回眸看着瑤玉,瑤玉戴着的還魂玉不知何時竟消失了!
魅兒凝目用法術覽過瑤玉全身,全然不見碧玉影子後突然落到地上,厲聲問道:“幽冥玉呢?你把它丟哪兒了?”
“我碰都沒有碰它。更何況我也知道那事件寶物,怎麼會隨意亂丟?”瑤玉反問道,突然想起那次天離奪流裳玉的情景,心裡漸漸明朗起來,“你不用找了,你是找不到的!沒有人能將它帶離流裳三裡之外。”
魅兒一愣,武府院中天離的話從腦中閃過,自語道:“他沒有騙我……果然,只拿到幽冥玉是沒用的……”驀地,她身影一轉,盯着瑤玉:“那我今日就暫且放一放幽冥玉,它不見了,你卻跑不了。你難道不想見無殤嗎?我這就帶你去!”
言盡,瑤玉還未及答話,一陣清風掃起,將她託向雲端。魅兒拉住她,在雲中穿行。
復落地前,瑤玉只覺面前有涼風陣陣來襲,等到雲霧過去,足下又是地面時,瑤玉徹底怔住了。
她不由退後了數步,因爲她落地的地方,就是懸崖之邊。崖下,海濤拍石,激涌澎湃。
“怎麼,怕了?”魅兒走到她身邊,臉上笑的詭異,“無殤就在海底,你們不是生死相隨嘛,怎麼不去找他?”
瑤玉朝崖下看了一眼,海中,當真有人嗎?她看着魅兒。
“哈哈,我就知道你是怕了,什麼此愛不逾,都是謊話。只有人世纔有愛,神魔之間,全是妄想!”魅兒環繞瑤玉轉着,海風翻飛她的衣袂,恍如一支悽美的舞蹈,“這不是我說的,劃分三界時已定,只憑你們,就能打破它嗎?”
瑤玉餘光看着魅兒在身邊不停踱步,臉上滿是笑容,卻看不出是喜是悲,但在她的口中,瑤玉甚至聽到了一閃而過的嗚咽。此時,瑤玉竟是出奇的冷靜,連她自己也十分驚訝,她看着海,有些出神。
“看來無殤是看錯人了……現在,我就用你的血染紅這碧海,來祭無殤千年來爲你受的苦!”說些,手裡化出一把匕首。
瑤玉連頭也沒有回,波濤越發急了:“不用了,我自己來。”她輕輕的說完,就像走進家一般,平靜的朝凌空走去。
身子瞬間便如雨落下,魅兒一愣,急走幾步,向她落下處看去。
魅兒只覺有無數情緒一齊涌上心頭,在她還不知是悲是喜時,她看到了奇蹟。
海水還未及打溼瑤玉的衣服,忽從水中闖出一個人來,穩穩接過了瑤玉。而他身上青衫竟也似未被海水觸碰過般,任誰也難相信,他竟以海水爲伴,過了千年。
魅兒連連退步,看那青衫男子抱着瑤玉慢慢落在她面前,右手上還握着——幽冥玉!
而瑤玉卻被這個忽從海中躍出的俊朗男子驚呆了。她落下時,見海波流轉,忽如一條游龍逆天而上,又在她身邊一繞,穩穩將她抱在懷中返回崖上。一切快到她還來不及反應,只待青衫男子開口說了句:“沒傷者吧?”纔回過神來。
“沒……當然沒有。”瑤玉從他臂下離開。
青衫男子看着瑤玉,輕輕一笑,方纔轉頭看向魅兒,“這些年,你還好嗎?”
男子還未說完,魅兒已淚溼滿面,手腕拭着淚,婆娑的雙眼緊盯着他,瑤玉覺的自己看到了完全不同的魅兒。
“無殤……真的是你嗎?你……真的回來了?”
“我回來了。”無殤一笑,好似所有的話皆可融在這一笑中,無需解釋。
“我……我一直,你……是怎麼逃離天帝的封印的?”魅兒略顯語無倫次。
“幽冥玉。”他擡起右手,盯着手中之物,“一千年,它又回到了我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