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羅縣有頭有臉的人物也就那麼幾個,程公子很快就把那個難搞的常書記身家和社會關係給摸得透透的。他倒是和孟老虎沒有直接來往,但是常書記的老婆娘家很有錢,老婆的弟弟是做生意的,在羅縣屬於財力相當雄厚的那種。
據說當年常書記落魄的時候,是他老婆看上了他,幫他從水深火熱裡頭掙扎出來,進了政府部門工作,一步一步平步青雲的。所以說,他老婆稱得上是他的貴人,即使常書記現在混出樣子來了,也一直都很顧及老婆的恩惠,在家裡也相當聽他老婆的話。他老婆據說信佛,不過她這信佛也未必就是真的篤信,因爲他家裡同時拜着觀音、玉帝和關聖帝。
不過,聽話歸聽話,恩情歸恩情,男人有些毛病還是改不了的。在官場上混,三件事最要遵守,也最難遵守,說起來,第一要管住自己的嘴,第二要管住自己的手,第三要管好自己的褲腰帶。
這常書記老婆家底厚,嫁妝頗豐,所以對於自己的手還是管得挺嚴的,幾乎沒聽說什麼收受賄賂的事。但管住嘴卻不容易,畢竟他起先就是個窮大學生,受盡岳母家人和親戚的歧視。等到逆襲過來以後,自然要拿着捏着,偶爾辦幾件實事顯示一下他今非昔比了。特權用得多了,事辦得多了,在旁人眼裡本事也就大起來,慢慢的也就越發騎虎難下。
第三件事,是男人都難辦到的,更何況常書記不收錢財賄賂,上門求他的人當然就會想點別的辦法賄賂了。聽說他有着好幾個情人,住在不同的地方,包養的錢也是別人出的,每個月都會以赴宴吃酒席之類的藉口把他叫去好好“放鬆放鬆”。
這事他老婆當然不知道,在外頭,在旁人眼裡,他們一向都是模範夫妻。
他老婆的孃家人在羅縣做生意,就不可能跟孟老虎不熟。
常書記的老婆姓朱。
我一聽到這個“姓朱”,立馬就想起來,丁瑜當初跟的那一個正是叫什麼朱老闆的,就是在羅縣做生意的。
“丁瑜。”我十分肯定,但同時我心裡有那麼一點點刺痛,她是我唯一一個能算得上朋友的人,可是在這個時候,她似乎也跟這件事多多少少扯上了關係。先前的那個電話,我基本上可以確定,她是在試探,但如果她真的是爲朱老闆試探的,我想我很難原諒她。
當初丁瑜和這個朱老闆在一起的時候,從她的口裡,我也多多少少知道了一些關於朱老闆的情況。
這個朱老闆自己家的產業不少,娶了個老婆同樣孃家是做生意的,老婆比他還有本事,所以家裡的好幾家公司主要都是他老婆在管。他這個人平時喜歡附庸個風雅,所以在外面風花雪月的時候就喜歡丁瑜那樣裝得比女大學生還清純的類型。我倒沒想到,原來他姐夫還是羅縣的縣委書記,難怪他可以在羅縣混得風生水起,連孟老虎都給他幾分面子。
當然,孟老虎的面子肯定不是白給的,這個面子一給下來,別說他一個人,連他那個縣委書記姐夫都給一起拖下水了。
我問佟英來,“姓常的那幾個小情人都什麼情況?”
佟英來老老實實地回答我:“一共應該有四個。有兩個暫時不太清楚,只知道其中一個是有夫之婦,另一個是剛畢業的女大學生,就住在二十五區。”
二十五區我知道,這個地方,是羅縣縣城和平鄉交界的地方,或者說,是離平鄉那座廢棄的氮肥廠最近的一個住宅區。
我們目前的當務之急,倒不是如何懲治和孟老虎狼狽爲奸的政府官員,而是怎麼先把大樹拔了。只要能把孟老虎這棵大樹連根拔起,自然會牽扯到他們這些人。既然毒品倉庫暫時還搞不定,那就只能從季雨薇這件事入手。
我心生一計,跟程公子請纓:“我想晚上出去一趟。”
程公子看看我,“小恐龍忍不住想露露爪牙了嗎?”
我不置可否,“我不想像個傻子一樣坐在這裡等你給我看結果。”
“好,很好。”他點點頭,也沒問我到底有什麼計劃,直接吩咐道:“讓英來跟着你,再從何亞隆那邊要兩個人跟着。有什麼需要,跟英來商量。”
對於他的放任,我有一點點興奮。我立即去找佟英來,策劃起我的舞臺劇。
我先從佟英來那裡要到了常書記和他老婆的手機號碼,先用一張新的手機卡發了一條信息給他:“我懷孕了,今晚你抽空到二十五區來一趟,不然我就到你家來找你。”
佟英來派了人守在常書記家的門外,晚上十點多,看着他剛下樓出來,我立即給他老婆發了一條挑釁意味十足的信息:“我懷了老常的孩子,他答應跟我結婚,今晚來我家商量婚事。黃臉婆,你就好好地在家等着離婚協議吧!”
據我所知,常書記他老婆從小家境比較優越,所以性格也相當有大小姐派頭,常書記平時都比較縱容她,所以她脾氣越發有點驕縱。收到這種信息,她是絕對不可能坐在家裡安安靜靜等着常書記回來再問的。如果我沒猜錯的話,現在常書記還剛出門,她肯定會馬上出來,跟在後面,來個捉姦捉雙的。
果然,信息剛發出去不到兩分鐘,佟英來的人就傳了消息過來,說常書記的老婆已經打了一輛車偷偷跟在了常書記的後面。
羅縣不是一個十分繁華的地方,在這種小縣城,居民區附近都沒有什麼夜生活。晚上十點多外面的人已經非常少,店鋪基本上已經全部打烊。二十五區因爲位置比較偏僻,比別的地方更顯得寂靜一些。姓常的選的地方不錯,這種入住率本來就不算太高的新建小區,大晚上出入,被人撞破的概率簡直不能更小。
我早已等在了二十五區附近的林蔭道上。我提前去踩了個點,他們過來必定要經過這條林蔭道,在樹木的掩映下,又適合隱蔽,又幽暗詭異。
因爲路上人太少,他老婆的車也不敢離得太近。但我失算的一點是,他老婆在出發的時候就給自己的弟弟朱老闆打了電話,所以朱老闆爲了聲援姐姐的捉姦大業,連衣服都沒來得及穿好,就急急忙忙開着車趕過來了,一路超速行駛,終於在路上跟他姐姐匯合。
這對捉姦姐弟組合一路跟到了二十五區附近,但因爲不敢離得太近,實際上幾乎已經跟丟了。不過這不要緊,已經到了二十五區,只要待會找到常書記的車子,就能大致鎖定範圍了。
姐弟倆的車子剛好開到了這條林蔭路上的時候,忽然聽見砰的一聲響,車子稍微扭了幾下,爆胎了。
朱老闆只好趕緊把車子停下來,下車來檢查。一條兩百多米長的林蔭道,剛好走到中間,居然一個路燈也沒有,黑黢黢的,在這大晚上顯得寂靜得有點詭異。
還好有車燈亮着。
朱老闆下車看了一會,罵道:“媽的,誰這麼缺德,往路上擱了幾個圖釘!”
朱女士心急自己的老公現在應該已經進屋了,恐怕正跟小妖精幹柴烈火呢,也顧不上車子,心急如焚地說道:“那就先把車子放在這裡,我們先進去……”
話音還沒落,忽然車燈一閃,也滅了。
兩個人頓時陷入了一種靜得令人毛骨悚然的黑暗中。
還沒來得及說話,只見一道白影從眼前飄過。
朱女士有點害怕,一把抓住弟弟的胳膊,“你剛纔看見什麼東西沒有?”
“好像有什麼在飄……”
當她仔細觀察的時候,又什麼都看不見了。他們站着不敢動,因此四周越發地安靜了,彷彿能聽見三萬六千個毛孔在擴張,汗毛一根根豎了起來。
那個白色的影子再一次從不遠處飄過,這一次速度放慢了一點,朱女士看清楚了,是一個女人,穿着白裙子,長髮飄飄,看不見臉。
但這個女人,雙手非常不自然地垂着,低着頭,裙子很寬鬆很長,看不見腳,漂浮在半空中。
完全不像是個活人。
要的就是這種效果,程公子經營娛樂公司多年,從他手裡調集兩個吊威亞的高手還是不難的。幸虧我有拍戲的經驗,這大晚上的,裝神弄鬼起來還真是像模像樣。
我還在白裙子裡面穿了一條黑灰色的絲襪,在這種伸手不見五指的夜裡,看起來就像沒有腳一樣。
“啊——鬼啊——”朱女士大概也想起了氮肥廠的恐怖傳說,嚇得魂不守舍,眼睛大睜着,緊緊抓着朱老闆的胳膊,兩隻腳愣是邁不動步了。
我本來覺得有朱老闆在,他一個男人膽子應該要大一點,可能不那麼容易被嚇着,我都已經做好了隨時脫身的準備。可是沒想到,朱老闆的狀況好像沒比他姐姐好到哪兒去,我看到他的淺灰色西褲忽然溼了一大片,居然——尿了。
我一點一點朝他們飄過來,他們的神色就越來越驚恐。我在離他們大概二十多米的地方停下來,緩緩把頭擡起來一點,露出小半張七竅流血的面孔。
“季……季雨薇……”
朱老闆此時連一句話都說不明白,舌頭打着結,我能聽到他上下牙直打戰的咯咯聲。
他居然認得季雨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