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憋住笑,“不知道程先生打算給我介紹什麼樣的男人?”
他估計剛纔也就是一時嘴快,沒想到我剛纔還說放不下捨不得呢,結果忽然話鋒一轉直接問我介紹什麼樣的。他愣了愣,輕咳一聲,“那個……我這不就是說說嗎,孟小姐這麼年輕漂亮又有能力的女人,真要介紹我還得斟酌斟酌。”
我故意說道:“原來是騙我的。我就知道你不會真介紹,我老公要是知道了,他跟你沒完。”
“讓他試試。”程公子十分不屑地輕嗤一聲,貴公子的氣質重新回到身上,原來從那個時候開始,他就是這樣的。
可那個遙遠的程公子,他就真的像消失了一樣。我一時又有點悵然,低下頭去,把臉埋在手掌心裡。
他轉過身來的時候,看我這副模樣,大概是以爲我哭了,湊過來,替我拿了紙巾,
程公子突然義憤填膺的站起,“那個男人”
聲音戛然而止,語氣一轉,“你你怎麼哭了對不起,我不該說這些…。”一邊小心翼翼的和我道着歉,一邊有些慌張的去拿紙巾,然後團了一團想爲我擦淚,卻又不知從何下手,看起來很是爲難。
我接過紙巾,淚眼朦朧的看着面前我這輩子最熟悉的男人,想給他一些安慰,勾了勾脣角示意我沒事。
卻不想此時的我梨花帶雨,露出的笑容也有些悽然,他更是手足無措,“對不起,我再也不會提這些讓你傷心的事了。”他也有些無奈,“對不起,我不該說這些。”
我輕嘆一聲,“不要緊。”這樣的他我從未見過,沒有了那種經歷了萬千波折而練就的冷漠,這份陽光讓我分外親切,我啞着聲音用盡量平靜的話語說道,“我失態了,抱歉”
他好像在爲“惹哭”我而內疚,想了好一會兒,“那個吃完飯,我陪你出去散步吧。”他說完有些不好意思的扭回頭去,這是難爲情了麼?
我微微一笑,“好。”
小旻涵玩了一天,吃完飯很快就睡着了,我將他安頓在我的那間屋子,出來後便看到程公子將佟英來喚了來。
“明翰睡着了,我讓英來在這照看着,我陪你出去散步,你放心好了。”程公子很貼心,和以前一樣,我只管去做任何事,身後有他就好。
“嗯,謝謝”謝謝你還這樣對我如初,貼心備至。
“走吧”他微微上前一步,卻又頓在原地,很紳士的朝我做出一個請的動作,讓我先行,他隨後跟上。
在他眼裡我現在只是個助理,也許是因爲知道了我身懷六甲,現在比最初親近了很多,起碼再也沒有那種看陌生人的眼神。
既然是去散步,他並沒有說去哪兒。我趁機說道:“我想去Caesar走走。”
天色已晚,華燈初上,Caesar閃光的大字在黃昏的夜色中開始散發出璀璨的光芒。這是他從前待的時間頗久的地方,裡面有他的辦公室,我希望他在那裡,能激發那麼一點點回憶。
我已經很久沒有到那裡去了,那裡是我來到縣城決定自己站起來的時候,去的第一個地方,也是我和程公子的起始點,猶記得那年窗下的星空,他那銳利的目光看着我,“跟着我,我可以讓你堂堂正正地站在南都這一片地盤上,再也不用擔心被追殺,不會再被挾持。你,敢麼?”
恍如隔世,一切彷彿剛發生在昨天。
程公子蹙眉,“那麼吵的地方你也去啊,那裡,不適合散步的。”
一下子就把我的回憶都給拉回來了。
“沒關係的,我就是想到處去看一下。”
儘管他不情願,但他還是一路陪我漫步走去Caesar,我看到他隨身帶了一個小包,便隨口問了句,“那是什麼,我來給你拎上吧。”畢竟我現在是他的助理,幫他拿東西是分內的事情。
“哦,你現在可是走到哪都是兩個人看你晚上吃得少,怕你餓,我給你拿了些吃的。”說着眼神有些不自然的瞥向一邊,“可是我不知道孕婦有什麼忌口你愛吃什麼,就一樣都拿了些”
這一瞬,即使是在夜裡,我都覺得月光都帶上日光的溫度,直暖人心。
一路上說說笑笑,他詢問我孕婦平時都有哪些忌諱,一會又從包裡拿出一件零食,問我這個可不可以吃,有他在身邊,彷彿一路的街燈都變的短暫了很多。
Caesar很快就到了眼前,我們一起走進去,這裡的一桌一椅依舊是那樣熟悉,只是似水流年,熟悉的人卻沒有幾個了。
夜晚的這裡正是熱鬧的時候,我帶着他一路前行,輕車熟路地帶他上樓,來找到了一個偏僻,視角卻很好的地方,遠遠地可以看見大廳的一切。
從他眼神的微變,我能感覺到他似乎很是驚訝我對這裡的熟悉,但也許是想到了我與程霖相熟,而這又是程氏的產業,那麼我對這裡的熟悉也就成了理所當然。
我笑笑,“我以前,在這裡工作過。十六歲那年,我來到這裡,做的第一份工作,就是在這裡坐檯。”
我沒有理會他神色的變化,只是坐下看着眼前這燈紅酒綠的地方,靜靜地旁若無人地講述起了我和“那個男人”的故事,我知道他在聽。我告訴他,“那個男人”收留了我,卻安排我在Caesar當服務員,當坐檯小姐,當模特。
我淡淡的說着這曾經夾雜着血淚的經歷,聲音沒有絲毫起伏,就好像故事的主人公不是我而是另有他人。那是我和“那個男人”的故事,不知道他聽了以後有何感想。
他就在一旁靜靜的聽着,直到最後纔開口,語氣有些憤然的說道,“他就是個混蛋!”
藉着昏暗的燈光可以看到他放在桌上的手握成拳狀,骨節都有些泛白,“既然留下了一個女人,還跟她在一起了,怎麼能讓她過得那麼辛苦!”
說罷擡眸望向我,眼裡滿滿的關切。然而面對這樣的關切,我卻不知該如何去迴應,只得微微一笑轉開了頭。真不知道是應該跟他一起罵“那個混蛋”還是辯解的好。混蛋,你現在正在罵那個混蛋呢。
從Caesar出來已經接近深夜,他送我回家,路上忽然說道:他說要送我回家,可是小旻涵還睡在盛華園,而且明天是上學日子。程公子似乎是看出了我的顧慮,上前扶着我的肩膀,給了我一個安心的眼神,說道,“放心,明天我親自去送明翰上學。”
“你既然都懷孕了,就不能這樣辛苦的工作,應該明天我跟程霖去說,給你放假,你在家好好休息。”
我一愣,頓時有些無奈,原來對了,他竟一直以爲我給他當助理是在工作,不覺莞爾,“沒關係,陪着你,不會覺得辛苦的。”
這話聽起來忽然有點像是表白。我輕咳了一聲,連忙解釋道:“沒關係,這不是有你這樣一個關心下屬的boss麼。”
也許是我的打趣讓畫風轉變的太過突然,夜色下我竟有些懷疑此刻沉默不語的程公子會不會是臉紅了。
我讓他把我送回了知微路,下車之際我對他說,“來都來了,進來坐坐吧。”
這裡也是他生活過的地方,只要曾經有他的出現的痕跡,都是對他恢復的一種幫助,我想放過任何希望。
他邁步走進屋裡,上下打量着我生活的地方,時光彷彿倒流,好似回到了曾經一起窩在沙發裡的日子,因爲慪氣的我跑去茶館,他就在這大廳裡等我日子,他說“坐這,不是更容易看到你麼?”
“這裡看着好熟悉。”身後的一句話讓我手中所有的動作都爲之一頓,他這是想起什麼了麼?我連忙急切的轉身,眼巴巴的看着他,期盼着他的下句會說什麼。
卻沒想到他指着衣帽架上掛着的一件西裝說,“這件,怎麼跟我那件一樣?哦,還有這水杯,這個拖鞋也是,都和盛華園的一樣看起來挺像。”
面對他灼灼的目光,我忽然覺得自己好像是個癡漢,居然把家裡佈置得跟老闆家裡一模一樣,弄得好像那什麼似的。我彷彿瞬間掉進了萬年冰窟,支支吾吾不知道該怎樣回答。
我很想不顧一切地直接告訴他,這些就是你的,這裡的一切都是因爲你纔有的,然而我卻開不了口,因爲我不能預知現在的他如果知道真相會做出怎樣的反應,在他的認知裡,他的妻子一直都是徐夙顏。
現實就是現實,無論用多少謊言都不能詮釋。
“哦,是嗎,可能我老公的審美跟你挺像的咯。”
他湊過去看了看,“衣服的尺碼也一樣。”
我沒有回答他,而是轉身講述着和他一起在這裡發生的一切,“那個男人,曾經把我從未婚夫身邊搶回來,爲我拼酒拼到胃出血住院;他曾經爲了賴在我家,甚至故意捱了兩刀”
平平淡淡的聲音裡充滿了回憶的溫馨,就算他現在關於我的記憶依舊什麼都想不起來,我也願意陪他將我們走過的路再走一遍,去過的地方再踏一次,把我們的點點滴滴都當成故事,全部講給他聽,我想告訴他,我愛他。
講述完,我面帶微笑的轉身看向他,他的神情有些迷茫,雙眉又慣性一般的蹙在了一起,似乎不能理解一個好像很愛我,卻拋棄我的男人。
看着我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也許是我的眼淚嚇到了他,生怕說多了我再度傷心,終究也只是抿了抿脣什麼也沒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