顯然,惡案給《北方晚報》帶來不小意外聲譽和效益,它是傳統紙媒最先確認這一事件並報道的,同時也給《濱江都市報》帶來不小的損失,幾天來報紙銷量銳減,讓濱江發行量最大的這家都市報處於尷尬境地。
這還不算,更大程度上的壓力來自聞風而動已經陸續到達濱江的各路記者大軍。
同臺較量的已經不再是一個王標。
事實上,正如她所說,網上對此案的說法林林總總,無奇不有,以她職業的眼光並不認爲全是天外來風,胡說八道,許多事情言之鑿鑿,有根有據。
令人懷疑這就是一個參與其中的知情人乾的,不說別的,迄今爲止,報紙連被害者身份都未給予確認,而網上第一時間就明確指出被滅門者是“市委書記羅守道”及其全家,共七人(2個外姓旁人),有名有姓,毫不含糊。
身爲新聞部主任的柳雅緻素有濱江首席“無冕女王”之稱,面對這樣的對比深感不安,而隨後紛紛趕赴濱江公安機關圍追堵截的記者身影,讓她心裡的滋味更加複雜。
她幾次想根據網上披露的一些驚人細節撰文報道,最終都搖頭放棄,面對蜂擁而來的媒體,警方一律以該突發事件正在偵破爲由不向外界透露詳細案情,連將死者身份透露給她的專案組成員張鐵山也受到了劉海洋的口頭警告,雖然現場搜查對她臨時網開一面,但同時劉海洋又不客氣地掐斷了她的瘋狂念頭,她既不敢違背支隊長的意志,也找不到此案最新的消息來源。
柳雅緻還是沒有忍受住咖啡的那種莫名誘惑,枯坐半晌,匆匆忙忙看了幾眼電腦上的東西,她終於起來爲自己衝了一杯。
頭昏昏,眼不亮,回到桌前,邊輕輕地啜了一小口,邊下意識地抓起了電話。
她一直認爲王標沒有什麼大能耐,他能夠一而再、再而三用混水摸魚手段,不知從什麼人口中套出似是而非的東西,是因爲他慣於投機取巧。
過去的較量令她堅信自己比這個人精明能幹,與警方的關係更讓他望其項背,沒有人懷疑她在濱江的交際、能量和文筆。
可是,大兵團作戰,自己還會有此信心嗎,那些一夜之間涌到濱江的手眼通天的中央大牌記者,讓她感到了危機四伏。
柳雅緻不停地把電話打給那些有可能知道案情內幕的親朋戚友,公安局保密,她就迂迴法院檢察院,還有市委市政府,雖說她估計這些人目前對此案的瞭解可能也跟自己差不多,但仍不甘心,不勝煩擾之下,果然平時那些經常給予特殊支持的“鐵哥們”眼下能夠給她的確切信息幾乎千篇一律:這次死者的規格高,兇手的規格也一下子提上去了,領導有狠話,別說現在不知道什麼,就是知道也不敢亂說啊,萬一你捅出去上邊追查下來,我們還幹不幹了。
“那……說一下程貴陽這個人怎麼樣!”
電話掛了。
混蛋。
柳雅緻恨得牙根癢癢,直想罵人。
的確是夠人頭疼的,市委書記全家被滅門,而自己親眼所見!!民間曾流傳的對程貴陽有恩的市委秘書卻成了最大的犯罪嫌疑人,她當然明白執法機關保密的重要性,她不明白的是爲什麼刑事犯罪一涉及領導就成了拒絕新聞媒體接觸的擋箭牌,“秘密”何在,許多朋友正在各自的刑警隊、派出所參加全市大清查工作,緊張與辛苦自不必說。
柳雅緻忍不住又打電話擠兌欠她交情的市局張鐵山大隊長。
“你要了我的好看,我現在老總的鐵蹄下度日如年,倍受煎熬你知道不,你這個消息來源到底能不能給我一點驚喜,程貴陽怎樣了,交待沒有,承認是他乾的了嗎,會不會抓錯了人啊,那個日記本又到底寫了些什麼,你和我說說,幾句話也行,讓我發條獨家新聞行不行,你不希望我搶頭條呀,”
奇怪的是,對方不等她的激烈言詞說完,徑自掛斷電話,收線了。
柳雅緻氣得拋了拋秀髮,受了奇恥大辱一般,臉色漲得通紅。
雖說抓到了程貴陽,負責此案的警方好象仍然是一籌莫展,同《濱江都市報》一樣陷入困境,忍受着新聞媒體的抱怨和各界人士的責難而毫不理會,他們似乎只對更高一層的領導負責。
最近出現在電視新聞裡的公安機關負責人,總是一張沮喪中透出強硬態度的臉,遭到來自四面八方的批評而忍氣吞聲。
柳雅緻重新回到一臉無奈的枯坐狀態中。
這時,辦公桌上的內部電話響了起來,從那短促的熟悉音階,柳雅緻不得不拿起話筒,總編桂夢鄉的聲音,要她立即前往總編室。
昨天晚上,桂夢鄉午夜前22時左右才離開報社回家休息。
跟柳雅緻有所區別的是,這位心情同樣不佳的老總,飯後依然可以盡情欣賞cd影帶或電視劇,在緊張和剌激中不知道何時女主人就放鬆了身心,可能是音響功能或習慣的緣故,到她酣然入睡前的幾秒鐘,高級的自動保護系統恰到好處地開始發揮作用,房間裡圖象聲音漸漸地消失,不會再有任何聲息。
因此,每天在報社總編室裡見到的桂夢鄉總是神清氣爽,少有失眠的黑眼窩。
《濱江都市報》總編桂夢鄉博士,17年前留學美國,在紐約州立大學新聞系獲得博士學位,後到倫敦劍橋大學深造,在得到兩個博士學位的同時,也深得西方新聞行業之三昧。
學成後受聘美國《當今世界》華文報紙駐東南亞特派記者,並在那裡與自己的第一位丈夫相遇,很快脫穎而出,成爲報界一顆引人注目的新星。
後來在香港一次採訪中,已經第二次婚變的桂夢鄉認識了應邀前往港方訪問交流的談仁平,談當時是濱江市新聞出版管理局副局長兼《濱江都市報》名譽總編,談局長很賞識桂夢鄉的才華,剛好《濱江都市報》總編慘遭車禍,大腦嚴重受傷,無法繼續任職,談仁平極力推崇桂夢鄉到濱江發展,接任《濱江都市報》總編職位。
對於一心想離開傷心地的桂夢鄉,同樣是一個不可多得的重大機遇。
桂夢鄉感談局長知遇之恩,到濱江市實地考察後,回到東南亞便毅然辭去《當今世界》之職,孤身來到濱江市,接管了《濱江都市報》。
報紙果然更有起色,自桂夢鄉起,這家已經名聲大振的晚報便時時披露政界、司法、財政新聞和醜聞,曾受到一些機構的關注和抵-制,但在社會及輿論界卻獨樹一幟,讓同行刮目相看。
慢慢地,原來關注的目光漸漸地變得友善,抵-制她的機構也轉變了態度,其中原因不一而足,當然對桂夢鄉的辦報方針又愛又怕,許多無奈,背地裡有人稱她們是濱江市的“焦點訪談”,不想得罪她們,畢竟大環境一天天在悄然改變。
桂夢鄉之所以能在很短的時間內,取得驚人的效果,非但沒有讓《濱江都市報》滑落,反而一躍成爲強龍之首,與她帶有成熟的西方新聞觀與眼下身處其間的國情、省情、市情很好地結合產生的獨特辦報宗旨不無密切關係。
她給《濱江都市報》定下的宗旨是:樹立或毀壞人們的聲譽。
同時,她對記者的要求也非常嚴格獨特,爲了得到有價值的所需新聞,鼓勵下屬不惜採取任何手段,其中包括不道德但不違法的手段。
而柳雅緻在衆多記者中,是最會使用各種手段的女記者,然而這次突發的市主要領導一家慘遭滅絕人性的槍殺兇案,偏偏這名佼佼者在這場“風暴”的第一波中毫無建樹。
桂夢鄉望着走進她辦公室的柳雅緻,發現她沒處落的眼神,知道她和自己一樣,心情仍然陷在不快中,並無新的突破,於是不再忍心責難自己的得意屬下。
“坐吧,坐。”桂夢鄉待柳雅緻坐下後,平靜地問:“怎麼樣!”
柳雅緻當然明白老總的意思,接過對方親手遞過來的巴西黑咖啡,呷了一小口後搖搖頭,“沒勁!”
“困難是暫時的,辦法總會有的,問題是情緒不能消沉。”桂夢鄉拿起桌上女士香菸,抽了一支叼在嘴上,“啪”的一聲打燃火機點菸後道,“這件事,國家公-安-部都在關注,百姓更是想知內情,所以接下來的壓力更大,可怕的不是濱江同行,北京的大牌記者已經成批抵達,你的朋友圈子大……”
“沒用的。”柳雅緻轉着手裡的懷子,眼裡全是困惑。
“爲什麼。”桂夢鄉取下眼鏡,揉了揉眼睛,有些意外地看着很少叫難的柳雅緻,但她沒有改變自己的思路,“大報有大報的天然優勢,警方也許更喜歡把重要內容首先告訴他們,但我們也有我們的地緣優勢,事件畢竟就發生在濱江,目前看,大家仍然處在同一起跑線上,警方封鎖一切消息!”
“讀者對我們對這一突發事件的報道有些失望,我這裡有許多來信,他們希望知道市委書記到底是因爲什麼原因被害,一家人慘遭槍殺的真相到底是什麼,更想知道兇手是誰,也有人直接把電話打到我這裡來,這對《濱江都市報》是一個不小的挫折和考驗!”
“真搞不懂,美國總統被殺,新聞馬上就有詳細報道,離開天朝這麼多年,大陸警方的內部究竟有哪些禁忌和規定也不太清楚,所以,政法方面的東西我一直在仰仗你,不過,這也是一個機遇!”
“我叫你來,是希望你振作一些,想想辦法,工作總是人做的麼,是不是,兇案未破,警方是不便說話,電視上也是走走樣子,說一些官話,這在國外也是這個樣子,昨晚談老總打電話給我,要我鼓勵同仁,儘快找到突破口,重新掌握主動權,一旦警方的口徑有所鬆動,我們不要再落人後,扭轉讓人心煩的局面,好不好,你理解我的意思吧!”
“問題是到目前爲止我已經盡了最大努力,也找了很多法制口的關係人,但收效甚微,案子沒破,那些大報記者也不例外!”
桂夢鄉輕輕地皺了一下眉頭,聽一直自信的柳雅緻這樣說,她當然知道事情的難辦程度,但報紙是她的命脈,她戴上眼鏡,提高聲音道,“好了,你不會讓我失望的,你是《濱江都市報》最好的主筆記者,同時也是能力最強的女記者!”
柳雅緻難堪地笑笑:“感謝桂總對我如此信任。”她的臉上沒有恢復一點自信,“可以說這樣的誇獎有點言過其實,我跑法制口多年,熟人還是願意首先把消息告訴我的,前提是不違反他們自己的紀律和規定,這次不同,這次……”柳雅緻頓住話頭。
“你確實是我們報社的‘重量級拳擊手’,現在我知道逼你也沒用,案子不是你破,人不歸你抓,現在就是要你鼓足勇氣,全方位出擊,跟他們拼,把你的人盯牢了,充分利用你的才華和……”
“驚人的美貌,是嗎。”柳雅緻自嘲地作了個手勢。
“沒有那層意思。”桂夢鄉聽出了首席“無冕之王”的話外音,“主要是你的智力和關係,你一定能行,在這個突發事件中,跟大報比只要不輸,對於我們就是贏!”
桂夢鄉清楚,對於一般案件,警方的朋友都會在規定許可的範圍內及時將詳情轉告給柳雅緻,希望正義能夠得到報紙的張揚。
報社與張鐵山的交情,就是通過柳雅緻採寫的《捕魔記》、《警匪大較量!!生死攸關》等建立起來的,因爲張鐵山是那幾次專案的警方主角和功臣。
而這次突發大案出乎意料地由市公安局的主要領導親自擔綱,偵查工作異常保密,給新聞界一個明顯的信息:警方高層對此案自有戒備,有決心在這座大都市重塑警威的聲譽和地位。
不過她有理由相信,那些風塵僕僕從京城各地趕來的記者們也不樂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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