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兒,你閉關已有兩年又九個月,想必此時已有在此世間自保的手段。
爲師尚有一事需遨遊混沌,耽誤些時日不能在此間逗留,你需一路謹慎。
此玉符稍後將可再行使用,爲師知你掛念幼妹,可將你身影言語記錄其中,此物可自行回返玉泉山,做你們兄妹權宜溝通之用。’
“師父……”
楊戩心中百感交集,眼圈都驀然有些泛紅。
初到洪荒時,他一身傷殘,躺在土炕上不能動彈,後孃私奔、家徒四壁,嚐盡了人間百味,看遍了世態炎涼。
爲什麼他對楊小嬋如此寵愛?如此重視?
還不是他心灰意懶時,就是靠着一點點保護妹妹、守護妹妹的信念,才艱難撐下來的!
尋仙萬里路,說起來只是三兩句話,可他一路帶着妹妹,又是何等的艱難?
雖然有身爲天庭白蓮三公主的母親,給他們早年洗經伐髓打下了基礎,讓他比普通少年強壯,也會兩手簡單的‘戲法’,這才一路撐到了崑崙山路。
遇到玉鼎,是他命隕的轉折點。
而自己有心算無心,拜入了這位品性淡薄忠厚的師父門下,得到的卻是無微不至的關懷。
師父真的是把所有的心血都花費在自己身上,含辛茹苦,期盼着自己一步步登臨仙境、再造不凡。
師父告訴了自己封神榜之事,他明明可以不說,到時一句‘下山去吧’,就能讓自己替他應了劫難。
可師父偏偏說了,還不斷琢磨避劫免災的方法。
師父這般存在,卻能將自己和小蟬兒的兄妹之情掛在心上,特意留下了這塊能給小蟬兒傳信的玉符……
一日爲師,終身爲父。
這話聽着虛妄,卻是體會過的方纔能感悟一二。
風沙吹過,楊戩莫名紅了眼圈,對着玉符飛來的方向欠身,卻並未多說什麼。
他也不是善於用言語表達情感的性子。
兩年又九個月……師父爲何知道的如此清楚?
從師父留下的言語推測,師父根本沒有離開過此地……
再看風沙時,楊戩恍然看到了一幕光影。
那是兩年又九個月之前,一衆修士激戰數十條怪蟲,大戰連天,不斷逼近那顆戰巫留下的頭骨。
卻見一隻大手自天空落下,席捲一衆修士,隨手挪移數十里之外。
風聲中,彷彿還帶着那聲不輕不重的‘滾’字。
楊戩啞然,自己閉關的時候一直在等那些修士殺進去,卻未曾想到,師父竟然將那些修士一巴掌拍飛了。
“哈哈哈,也不知我那仇家知道我有如此強悍的師父,會不會被嚇到自行了斷。”
楊戩嘴角一撇,可別真的自行了斷,這可是他來洪荒後第一樁可以自己了卻的因果,還想試試報仇雪恨是何等的快意!
“小蟬兒……”
楊戩心中浮現出那個髒兮兮的小丫頭,目光一暖,拿着玉符鼓搗了半天,總算再次放飛了出去。
玉符仿若有靈,化作一道白虹劃破天際,卻是不走朝聖古路,直接在混沌中前行。
心下細細這麼一品味,楊戩對玉鼎真人的深藏不露暗自佩服。
衆所周知,大羅金仙才可在混沌中橫行而不迷失;師父隨便弄了個玉符就能穿行混沌之海,絕非普通的大羅金仙可比!
“可惜,師父奉行不沾因果的原則,不然名聲肯定更爲響亮!”
楊戩看看天空,辨明瞭方向,當下在荒漠之中發足狂奔。
這一奔跑不要緊,楊戩卻彷彿感覺到自己肋下生風,眼前場景瞬時變幻,驟然停步,掀起一大波沙浪,卻見自己竟轉瞬過了百丈!
誒?
啥時候自己也有縮地的本領了?
楊戩再次試了一次,同樣是發足狂奔,這次感覺確實不一樣,似乎整片大地在自行朝着他身後挪動。
什麼鬼?
楊戩此時當真如同那丈二的和尚摸不着頭腦,直接盤腿打坐,曬在炎炎烈日中,卻是絲毫汗液不見。
體悟許久,楊戩這才緩緩睜開眼,目光中流露出恍然之色。
此巫善奔,寶血之中留有巫族神通,楊戩的八九玄功當真神異,竟然將這等神通拓印了下來。
“只是一絲盤古大神的血脈,竟然就有如此威力。”
楊戩唏噓不已,總覺得,自己以後不免要去掘那些大巫、祖巫的大墓。
雖然說出去有點可恥,但祖巫體內可是真的有盤古精血的,這可是修行八九玄功的絕佳補品!
嗯,以後要是刻意去跟巫族結交,然後去偷摸挖人巫族的祖墳……
這未免也太混賬了點吧?
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不愛男裝愛女裝的太乙師叔既然說自己鴻運當頭,說不定盤古精血就會自己乖乖的送上門來。
楊戩此時尚不知何爲一語成讖,多年後,北俱蘆洲的那一抹幽靈,也真是把巫族鬧的雞犬不寧……
這且是後話,自不用多提。
“這神通也不知原本叫什麼,但到了我手裡,還是起個名字比較好,畢竟是咱第一門神通。”
楊戩咂咂嘴,搜腸刮肚的想了半天,最後也只是想出了個‘乾坤一遁’的名字,便開始一邊趕路,一邊熟悉這等神通。
接下來要去哪?
自然是回那處秘境小天地,直接打上平天劍門的山門!
不對,萬一自己第二重的實力,依舊接不下來這個場子該怎麼辦?
雖然是突破了極限之後極盡昇華邁步進入的第二重,而且還完成了四次換血,距離可修行第三重的門檻一步之遙……
“還是想辦法先印證自己的實力吧,八九玄功自成體系,雖然我感覺自己強大了,但實則也不過第二重罷了。”
但不管是印證實力,還是報仇找場子,都需要返回那秘境小天地之後才行。
悶頭趕路。
有了乾坤一遁,楊戩趕路的速度驟然提升,比那日付東流架起虹光還要快出許多。
若是有人能有幸得見,楊戩此時的身影快的已經不再是一縷青煙,而是斷斷續續的一道道虛影。
半個時辰後,楊戩出了大漠,進一家世俗城鎮喝了幾口茶水,繼續前行。
半日之後,楊戩已經奔出了八千里路途,他卻不敢有半點自滿。
若是什麼時候強大到乾坤一遁、一遁乾坤,這個神通方算是圓滿吧;畢竟師父帶自己全速飛行時,瞬息就能飛出萬里。
一路狂奔,絲毫沒有留戀紅塵,用了差不多一天一夜,當金烏再升、東天大亮,楊戩終於看到了那兩座對立的懸崖。
“嗯?這天色怎麼不對。”
楊戩擡眼看去,便見那懸崖之上竟是愁雲慘淡,絲毫沒有原本的靈韻。
說來也巧,楊戩剛要繼續前行,心中思襯該如何言說,才能讓守門的修士給自己開門,便見那兩座山峰隆隆作響,那兩扇光門,竟然徐徐打開……
“難道哥的王霸之氣已經如此濃郁?”
楊戩喃喃着,心情挺好,還自言自語開了聲玩笑。
他自然知道這只是巧合罷了,再次施展乾坤一遁,在那大門真正打開之前,已經到了兩處山崖附近。
一股煞氣,竟撲面而來!
楊戩還沒反應過來,那光門之中竟然直接飛出了幾十道流光,一聲大吼響徹天地間,卻是夾雜着濃濃的悲憤、滔天的恨意!
“快走!分開走!只要我們活下一人!咱們師門就不算絕了後!”
那幾十道流光立刻炸散,朝着四面八方亡命奔逃。
什麼鬼?
門派傾軋?殘兵逃命?
這個和自己就沒什麼關係了,等他們逃命完了再溜進去就是了。
有逃的,自然就有追的,又是一聲大喝在門中傳來:“混賬!誰放的行!給我追!蕭公子有命!萬天靈宗今日不得存活一人!”
言語中,竟有數百道各色流光一涌而出,那場面看的楊戩也是目眩神迷。
這些追兵也立刻分散開來,朝着四面八方追去,似乎在爭先恐後的搶奪功勞。
萬天……又一個和老天爺過不去的門派啊。
這個門派,到底算是楊戩所聽過‘天’字輩‘大派’中,口氣最大的了。
不過,楊戩到底是混過秘境小天地的,心中也是有點驚訝。
萬天靈宗不是排行前三的大門派嗎?怎麼被追殺的如此慘淡?
那蕭公子又是誰?意料之中就感覺不是什麼善類,看樣子竟然有發動秘境小天地所有門派的架勢……
“與我無關,與我無關啊。”
楊戩搖頭就要走入大門之中,但剛走兩步,卻突然停下腳步。
一道如同毒蛇般冰冷的目光在側旁林中看了過來,卻並未激起楊戩的玄功有任何反應,顯然是沒有對自己造成任何威脅。
就聽一桀桀的怪笑聲傳來,“沒想到,這裡竟然還有漏網的大魚。”
“師姐說的不錯,這不是那萬天靈宗的少宗主嗎?哈哈哈!”
兩道身影從林中飄出,一個是老態龍鍾的老嫗,一個則是高瘦陰冷的老頭,這兩人的目光帶着些譏諷,同時鎖定在了楊戩身上。
楊戩錯愕的看着兩人。
少宗主?
“兩位前輩認錯人了吧,我就是個散修,在這裡趕路罷了。”楊戩有些哭笑不得。
這可真是,天上掉下來的屎盆子,砸壞了他這顆路邊的小野花啊。
“散修?少宗主果然好膽識,”你老嫗輕輕笑着,“萬天靈宗一直將你暗中養大,不與人知,這次更是鋌而走險將你放在此地,欲行那魚目混珠之事。”
那高瘦老頭冷笑了聲:“不錯!還好我等知曉此事,不然還真讓你逃了!”
楊戩目光漸漸冰冷,他仔細感覺了下,玄功並未提醒自己有任何危險,心中也算有點底氣。
“兩位,可是想隨便給我編個故事,然後帶回去找那位蕭公子領賞?”
那提劍的高瘦老頭笑而不語,老嫗雙眼中精光閃爍,手中蛇頭杖對着楊戩一點,一道烏光直接鑽向楊戩的心口。
他們只是想帶回去一具屍體罷了。
但下一瞬,老嫗的笑容僵硬在了臉上。
她看似隨手點出,實則卻是一上來就用了殺招。
可那條被自己細心呵護、多年心血培育的黑鱗玄水蛇,竟然被兩根骨節分明的手指輕輕的……
捏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