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兒子都已經歸周,李靖稍後的投誠也是順理成章之事。
張桂芳兵敗西岐,身隕也就罷了,卻還拉拽着數十萬商朝大軍遭殃,當真是應了封神榜上他命中註定的封號——喪門星。
青龍關損兵折將,再無向西征討之力,此消息傳回西岐之後,聞太師一怒……又拍碎了一張書桌。
“吉立!”
“弟子在!”
“去將張桂芳兵敗之事細細查來,命五關提防那羣亂臣賊子反撲!那西岐有何兵將,都給我一一探明瞭再回來!”
聞仲雖怒,卻分外冷靜,派了自己門徒去西岐查看一番,並未直接找誰興師問罪,或是如何如何。
近來對西岐用兵連番受挫,自有自己所不能掌握之變化。
聞仲自非尋常人等,他思慮甚多,考慮也周祥;若西岐當真有高人相助,說不得,他要去請幾位高人……
“那四位道兄如何了?爲何沒消息傳來?難不成半路離開了軍中,纔有這般慘敗?”
聞仲連忙起了一卦,看卦象所顯,表情慼慼,而心中一陣震驚。
“可憐我那四位道友,竟也做了那岐山下的忠骨!”聞仲面容悲慼,仰頭大喊,“不殺那姬發小兒,吾實難安!來人!召集諸將前堂議事!”
“是!”傳令兵衛匆忙而去。
讓聞仲更奇怪的是,張桂芳戰死、那四位曾在朝歌城中引起震動的四位仙人也橫死在西岐的消息,幾乎只是一夜之間就傳遍了整個朝歌城,城中百姓私下議論,都道帝辛殘暴不仁,故天命歸西岐,誰都不可阻攔。
帝辛也聽宮人回報此事,心中略微有些惶惶,在美人牀榻翻身而起,連夜召集太師前來。
妲己假寐,帝辛所不見的,是她面容有些複雜。
在那張傾國傾城又禍國殃民的臉蛋上,似乎輕輕晃過了些許……自責?
偏殿中,帝辛與聞仲君臣相見,帝辛拉着聞仲坐在王位前的臺階上,詢問西岐戰事。
聞仲見帝辛面容有些枯槁、眼底泛着煩躁,便勉強笑了下。
“陛下不必着急,此事錯應在我。先前我識人有誤,以爲那張桂芳曾年少成名,不曾想這般無用。”
卻是提都不提那九龍島四聖之事。
帝辛皺眉道,“太師不必自責,朝歌城距青龍關萬里迢迢,太師連年爲寡人東征西討,不識那張桂芳真面目自是有情可原。”
聞太師只得心中苦笑,看着帝辛,嘆道:“陛下,我知你欲推行新政,試圖削弱各方諸侯的權柄。但新政若以酷刑做輔,當真是亂國之根源。”
“先前太師諫言上失策,寡人不都答應了嗎?”
聞太師忙問:“那妲己與費、尤二人,陛下答應要……”
“哎,此事都是那些朝野之上的奸佞詆譭,先前是我操之過急,與他們並無干係。”
帝辛目光並不去和聞太師對碰,或許是因在這位從小教導自己的老師面前,心中總是藏不住什麼的。
聞太師突然一笑,道:“陛下,我欲再命人西伐,卻因先前兵敗之事,心中不安,總覺愧對陛下,不知費仲與尤渾兩位大夫可能去做個監軍?”
“自是可以,”帝辛似乎想都沒想就答應了下來,當下擬定旨意,讓聞仲帶回了太師府。
太師府內,聞仲回來之後便坐在書房中,一言不發,直到門外響起吉立的聲音。
“老師,我已都探聽過了。”
“進來稟告,”聞仲喊了聲,將那布帛扔到了桌子上,笑容略微有些複雜。
吉立有些不解,“老師,這可是大王的旨意?”
“不錯,大王的旨意……呵,大王的旨意啊。”
“老師爲何如此?”
“無事,”聞太師擺擺手,“將你所探明之事說與我聽吧。”
“是,”當下吉立將西岐先前戰事,原原本本,分毫不差的彙報給聞仲。
西岐丞相楊戩,先鋒官哪吒,大戰當日又有兩人現身相助,是哪吒的兄長金吒和木吒,三兄弟各施手段,將九龍島四聖葬在了西岐,送入封神榜中。
聞太師沉吟幾聲,“楊戩可曾出手?”
“據說是動用了一把金光閃閃的鞭子,將那位高友乾道長打死了。”
“打神鞭……”聞太師沉吟幾聲,又看到桌子上的旨意,心中更覺得有些荒謬。
他這般費心費力支撐大商的基業,到頭來,卻要被自己所輔佐的那人所算計……
“老師,這旨意寫了什麼?”
“大王讓費仲尤渾二人做監軍,下次咱們派兵征伐西岐,這兩位朝中重臣,也要跟着一起了。”
聞太師將‘重臣’兩字咬的很重,面色卻是一陣黯然。
“那兩個奸賊,不是滿朝堂上下人人得而誅之的奸賊嗎?大王此舉,未免太寒人心!”
“你懂什麼,”聞太師嘆道,“費仲與尤渾是佞臣不假,胸無才學,重金輕諾,乃是實打實的小人。可正是這兩個小人,卻讓大王感覺無比安心,因爲他們醜陋卑劣,大王反而可隨意驅使命令。”
“朝中這些老臣,一個個以託孤重臣自居,自陛下年幼時,便對陛下言說,這個不可,有失德行;那個不能,非明君所爲。”
“陛下是什麼性子,我卻是比誰都清楚;他如何不知酷刑會令天下惶恐?可他坐在那個位置上,爲當世人皇!心中自幼憋着的那股火,當真藉此發作了一番……”
吉立在旁聽着自家老師的話語,心中百感交集,也不住輕輕點頭。
“好了,不提這些,我與他君臣一場,待他自身平復了,自當還給他一個平穩的江山。”
聞太師振作精神,連問吉立幾個問題,吉立一一作答。
張桂芳第二次西伐前,聞仲特意調到西面的鄧家女兒鄧嬋玉連夜兼程抵達了青龍關,拿着聞仲的令符,卻被拒在帳門之外。
吉立道:“張桂芳當時的說法,似乎是軍中不可留美貌女子,免得將士無心死戰。”
“無能之輩,”聞仲罵了句,又問,“你先前說,這鄧嬋玉只用不過萬的老弱殘兵,就退了奇襲而來的十萬周軍?”
“不錯,這鄧嬋玉所用之法,頗爲高明……”
吉立將鄧嬋玉嚇退哪吒的過程前前後後的說了一遍,聞仲撫掌大笑,“此女當真是用兵的行家,吾年少時亦不如她!哈哈哈!死了一張桂芳,未曾想卻發現瞭如此寶玉!”
“老師莫非是想讓鄧嬋玉接任青龍關總兵一職?”
“不,她資歷還是太淺了些,讓她暫代吧,再立大功之後論賞。”聞仲話語一頓,又道:“此事寫入奏章之中,明日送去宮中。”
吉立低頭應是,自知聞仲這般小心的用意。
越是位高權重、總攬朝綱,越要謹慎,畢竟他們伴的,是一個以殺大臣爲樂的帝君。
“那監軍,當真是要那兩人去做嗎?”
“做,自然是讓他們去做,”聞太師雙眼流露些許殺意,“朝中可有尸位素餐的大將?”
當下,吉立報出了幾個名字,聞太師隨意點了一人,名爲魯雄,讓他去青龍關收拾兵馬,以鄧嬋玉爲副將,再伐西岐。
“兩位監軍,費仲、尤渾,明日天一亮便隨軍前往。”
“老師,兩位監軍大人若不走,又如何?”
“將他們綁了也要拉出朝歌城,”聞太師哼了聲,“需記得,莫要讓他們有面聖的機會。”
吉立輕笑着點頭,連夜去魯雄府上宣旨,又在沿途幾座重鎮中抽調十萬兵馬,將軍令塞到了魯雄手中,就帶着一羣兵衛去了費仲、尤渾兩人各自的府上綁人。
朝歌城達官貴人聚集的街路上頓時雞飛狗跳,吉立宣讀帝辛旨意,前後兩次都是,不等費仲和費尤兩人說什麼,直接綁上塞住嘴,塞入了馬車中,直接往城外軍營報道。
本來,朝歌城上到大臣、下到百姓,聽聞費仲和尤渾被聞太師的兵馬綁了,都是彈冠相慶。
但半日後,商軍開拔,兩個大臣蔫了一般被綁在馬背上隨軍前行,他們兩人被綁去做監軍之事也在朝歌城傳開。
一時間,百姓也不稱頌了,大多數人都道聞太師竟不辯忠奸,少數能看明白的,也知這是聞太師在借刀殺人。
費、尤二人就是帝辛信賴的左膀右臂,若只是在帝辛面前言說他們罪狀就能將他們除掉,那些因此事死在商宮中的大臣們又爲何死也不瞑目?
很快,魯雄率軍西來,費仲、尤渾兩位大臣做監軍之事,便傳到了楊戩耳中。
魯雄沿路調來各鎮兵馬,走的十分緩慢。
那費仲、尤渾也是身子金貴,正午太陽太毒不趕路,太早起不來,太晚了霧氣重,容易犯腿病……總之,各種理由推脫,全力拉魯雄的後腿,實在不願去戰場上打打殺殺。
他們動動嘴皮子就能位極人臣,幹嘛還要去打生打死?
只是,這兩個難兄難弟都被綁了過來,根本來不及做出什麼應對,也沒辦法去宮中見帝辛。
若是綁一個來了,另一個倒也能照應,在宮中求求情,也就半路回去了。
可偏偏,他們兩個穿一條褲子的都落在了軍中,聞太師還派了吉立在旁監看,逃都逃不了。
“這兩個活寶,”楊戩笑了笑,將玉符放在了桌子上,細細盤算。
他爲何要殺費仲和尤渾?留着這兩個傢伙回去繼續霍霍西岐,不剛好嗎?
嗯……
若如此,不如這般……
楊戩嘴角露出些許微笑,顯然是又有了點大膽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