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仲坐在主帳中,墨麒麟趴在帳外,渾身的墨色之下閃動着點點玉芒。
遠古開天第一劫時,龍鳳雖是主角,卻也有麒麟一族牽扯其中,只不過是因麒麟族高手不多,故而名聲不顯。
龍鳳崩碎洪荒,麒麟一族也被天道降下責罰,理應消失無蹤。始鳳自沉不死火山,龍族鎮壓四海、修朝聖古路、護上古人族,以此保全最後的族血,而麒麟一族只得歸順天道,化身瑞獸,斷了修行之門,才得以在洪荒之中繁衍生息。
即便如此,麒麟也十分稀少,這隻墨麒麟乃是金靈聖母賜下,陪伴聞仲修行至今,東征西討、立下了赫赫戰功。
一道玉光自天邊飛來,墨麒麟立刻警覺的揚起腦袋,嚇的在周圍看護的幾名兵衛雙腿一軟。
嗖!
玉光直接鑽入了主帳,墨麒麟看清那不過是一枚被布帛包裹住的傳信玉符,也並未多在意,繼續趴回原處。
帳內,聞仲有些疑惑不解的看着那玉符,玉符之中沒有半點訊息,完全是空的。
誰沒事發個空信來此?
“太師,”坐在一旁正在研讀兵法的鄧嬋玉小聲提醒道,“那布帛之上似乎有字。”
聞仲低頭看去,將布帛攤開,先是凝神扶須沉吟少許,而後撫掌大笑。
“妙!當真是妙!”
鄧嬋玉有些不解,爲何這平日裡沉穩的敦厚長者,會突然這般失態。
“鄧將軍且來看,”聞仲擡手相招,鄧嬋玉行禮之後湊到桌前,看到了上面鋪着的布帛,還有布帛上的那個‘好’字。
“太師,這是何意?”
聞仲笑道:“那楊戩答應與我以兵相搏,就這般簡單。只是未曾想這楊戩竟如此痛快,一個好字,絲毫不帶拐彎抹角,也沒與我和他留下半分後路。”
鄧嬋玉似懂非懂,她雖聰慧,也擅領兵,但這種彎彎繞繞,卻是極少接觸的。
聞仲起身,在案後來回踱步。
鄧嬋玉道:“末將若言語失妥,還請太師多包涵。那楊戩自詡神仙丞相,在周地頗得民心,觀其治軍有道,立旗法、定陣勢,我商軍數次與之對壘,盡皆……落在下風。太師還請早做打算的是。”
“鄧將軍所言,老夫心中自明白,”聞太師嘆道,“我商軍數次被周軍所破,士卒心中已對周軍存有懼意。故此,我大商更需一場兵事上的大勝。”
“可太師……那楊戩帳下有數位猛將,咱們這邊怕是少有能打頭陣之人。”
“無妨,”聞太師擺擺手,“我行軍路過黃花山時,收服有鄧辛張陶四位將軍,那辛環肋生雙翼,法力通神,足以擔當先鋒之職。”
鄧嬋玉輕輕頷首,聞太師所說那人她也見過,只是對方一身匪氣,心中總有些惡感。
聞仲思索一二,搖頭又頷首,忽而輕笑兩聲,像是想通了什麼。
聞仲坐回太師椅,問:“我於朝歌城中聽人多次提起,說那楊戩英俊瀟灑,神勇果敢,說是當世稍有的美男。鄧將軍與楊戩數次交手,可曾得見他真容?”
鄧嬋玉愣了下,隨後搖頭道:“我曾見他坐於高臺之上,白衣綸巾,卻並未看的詳細。”
“哦?”聞仲笑了笑,道一聲:“鄧將軍且坐,帶我用天眼一觀此子。”
鄧嬋玉聞言立刻坐回了自己的座位,聞仲閉上雙眼,額頭有紅光涌動,而後緩緩裂開,顯出了一隻豎眼。
天眼神通並非楊戩獨有,而各修士所修成的天眼也有所不同。
像聞仲的天眼,可辨真假、可窺破虛妄,此爲破妄天眼,對邪祟有鎮壓之功效。
而楊戩的輪迴神眼,並非自己可修煉而成,乃是得了六道輪迴盤的大造化,又不可與之混爲一談。
且說聞仲開了天眼,直接望向了岐山腳下,看到了那連綿軍營。
初看軍營各處的佈置,聞仲心中就是大爲警惕,自認在擺營一道,自己也有所不如。
——直健等梅山六友和妖族大戰無數歲月,領軍之事自有獨到之處,尚在聞仲數十年征戰得來的本領之上。
天眼輕旋,聞仲尋到了周軍主帳,破壁望向其內,看到了正坐在主位上閉目養神的白衣青年。
楊戩?
椅子上的青年似有所感,睜眼看向了空蕩蕩的前方,嘴角露出了淡淡的笑意,朗聲道:“聞太師這般想見在下,不如來營中一敘,我定不留難。”
聞仲收回天眼神通,心中略有些驚訝,自己這天眼神通竟被如此輕易識破。
“此子果真非同小可,”聞仲沉吟幾聲,道:“鄧將軍,你我再將對陣之法推演一遍,別出什麼差錯。”
鄧嬋玉雖不知發生了何事,但聽聞太師召喚,也只能忍着睏倦,走到了那張繪製有西岐各處山嶽河流的地圖前。
這一老一少秉燭夜談,關係的卻是百萬大軍的勝負,頗爲不易。
反觀他們苦心對付的楊戩,此時正在自家後院摟着夫人呼呼大睡,聞仲所見,也不過是他一具化身罷了。
這並非是楊戩心有懈怠,只是近來一事接着一事,多少有些疲憊罷了。
待日上三竿,敖心珂服侍楊戩換裝出府,楊戩精神飽滿、心思也活泛了許多,禦敵之策一條又一條的冒了出來。
擂鼓三通,周軍全營開始操練,楊戩特命哪吒、黃天化、木吒、金吒各自坐鎮三軍,輔佐南宮适、姬叔乾、姬叔明這些凡人將領。
他們法力再高也不怎麼通軍陣之法,與聞仲大戰也派不上太多用場。
倒是黃飛虎,第一次感覺自己在周軍之中是這般重要,忙前忙後、各處奔走,大有武成王昔日之英姿。
操演了一個下午,各軍安營放飯,有探馬來報,說商軍前軍已行至六百里外。
楊戩與黃飛虎商議一番,大軍連夜拔營,前行百里安營紮寨,將戰線推到了岐山東側。
兩日後,天正午,兩軍終對壘。
岐山之下旌旗招展、鼓聲震天,周軍六十餘萬,商軍八十餘萬齊聚此地,滾滾血氣直衝雲霄,修爲不到大羅境的修士都無法在上空久留。
戰馬疾馳兵列陣,麒麟猙獰隨處尋。
聞太師騎墨麒麟在商軍之前,楊戩坐於高臺之上,於周軍之內。
聞仲擡手,鼓聲且停,這位大商最後的依仗騎着墨麒麟緩緩向前,道一聲:“楊戩,飛虎,與我回話。”
這般高高在上的作態,卻讓人興不起半分輕視之感,畢竟地位在這擺着。
楊戩於高臺之上一躍而下,站在一輛戰車上,駛出陣外。
黃飛虎騎着五色神牛在一旁跟隨,雖腰桿挺直,卻不敢直視聞仲。
三者隔着百丈停下,聞仲一見黃飛虎,當下破口大罵:“好你個武成王!你位極人臣,在朝歌城中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大王更將天下兵馬交於你節制!”
“你卻做出這般大逆不道、弒主弒君、不臣不子之事!你今日又有何面目站在老夫面前!老夫那般信任與你,將朝歌城整個託付,班師回朝,卻聽聞你欲殺大王!”
“你黃家一門富貴,也抵不過那流言謠傳?抵不過一個婦道人家嗎!”
黃飛虎閉上雙眼,長長一嘆,卻是說不出半句話語。
楊戩皺眉道:“聞太師似言語有失偏頗,若君爲君,臣自爲臣。但那商君倒行逆施、誅殺忠良,又殘害黃家嫂嫂,其暴行令人髮指。”
“武成王忍無可忍,其雖是爲夫人報仇,卻也同樣是爲天下百姓、萬千義士雪恨,何罪之有?”
“反倒是聞太師,你爲方外修士,自識得天數如何,周代商而興已是大勢所趨!更何況,周主賢明,商王失德,天下共知之!聞太師何不今日便棄暗投明?與我一同輔佐賢王?開拓一份功業?”
這番話說的,當真是讓聞仲一陣氣極。
聞仲罵道:“豎子何敢大放厥詞!亂臣賊子,當天地誅滅!咳!咳咳!”
“太師又何必這般着急?”楊戩淡然道,“今日太師領大軍而來,定不是爲了說這三言兩語,不若按你我先前所說,兩軍對壘,兵事上分個高下。”
“哼!”聞太師抓着雌雄雙鞭,“也好,今日便要領教武成王之高招!走!”
墨麒麟掉頭,楊戩揮了揮衣袖,戰車也隨之掉頭。
黃飛虎嘆了口氣,翻身下了物色神牛,對聞太師的背影遙遙一拜,而後翻身上牛,大喊一聲:“商君負我,我亦負太師!”
言罷轉身回陣,傳令三軍擂鼓備戰。
“楊戩!”聞太師一聲大喝,“先接我一陣!”
話音落下,商軍中軍涌出一彪人馬,約有三萬,排出白鶴之形,雙翼高展,逼向周軍軍營。
楊戩皺起眉頭,這是……
什麼鬼?
武成王忙道:“丞相,此乃兵陣較量!還請下令讓我部出戰!”
“不必,”楊戩冷然道了句,“較量?這是兩軍廝殺,頃刻間便是數十萬條性命,竟還要較量這些!當真陋習,宛若兒戲!傳令弓弩手準備!待敵軍入射程,一個不留!”
身後旗手齊聲應答:“喏!”
而後,十多名旗手在高臺之上揮動旗幟,楊戩的命令迅速傳遍軍營各處。
黃飛虎都是一愣……
這不按規矩出戰,如何使得?
好像,就算將對方排出的戰陣以弓矢剿滅,也沒什麼不可,反倒是己方能減少些許損失……
這……
之前學了幾十年的兵陣之道,難道盡數無用?
黃飛虎擡頭看了眼高臺上的楊戩,頓時有點捉摸不透,又感高深莫測,只能用‘厲害’二字形容。
嗖嗖嗖!
前軍傳來箭矢破空之聲,黃飛虎扭頭看去,便見萬箭齊發,烏壓壓若黑雲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