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蘭坐在馬背上，整個人像是僵住了，一時間面無血色，看着天空中的兩道殘影，有點回不過神。
“蕭將軍？蕭將軍！”
一旁的黃飛虎喚了兩聲，蕭蘭方纔回神，緊緊抓着馬繮繩，呼吸都有些急促。
黃飛虎道：“丞相先前囑託，他去迎敵，我等快些攻克商軍，蕭將軍可有什麼計策可用？”
“不可強攻，當智取……不對，需強攻……”
蕭蘭目光之中還有驚疑之色，六神無主便是說她這般模樣了。
黃飛虎也非愚笨之人，見蕭蘭這般狀況，忙問：“那孔宣可是強敵？”
“三界之中，若他不算強敵，也就沒什麼強敵可言了，”蕭蘭苦笑不已，吸了口氣，將雜亂的心緒暫時撫平。
黃飛虎詫道：“這商將竟這般厲害？”
“丞相應該早就知道他在此地……速速行軍，前軍十萬強攻主寨，兩側威逼，令商軍無法橫向支援！”蕭蘭手指都攥的有些發白，“我也不知他是否能贏，又能拖延那狠人多久，火速行軍，莫要辜負你們丞相這番苦心！”
“三軍聽令！”
黃飛虎轉身怒吼，百多名旗手同時高舉大旗。
下一刻，周軍發出整天殺喊，中軍強攻、兩翼照應，韋護與黃天化衝鋒在前，黃飛虎與蕭蘭居中調度。
看周軍左翼，鄭倫護着蘇護躍馬猛衝，蘇全忠一口長槍寒光凜冽。
再看右翼，十數員大將衝在最前，氣勢恢弘，身後甲兵死命相隨。
“放箭！”
半山腰的營寨傳出一聲大吼，箭矢如雨落下，周軍先頭兵馬人仰馬翻！
蕭蘭在後疾呼：“用法寶！莫顧忌什麼！”
黃天化應聲祭起花籃，花籃灑出道道仙光，護住身週數百丈之地。
周軍踩着滿地死屍再次疾撲！
雖地勢不利，依一往無前！
周軍將士更被箭雨激發心中戰意，他們並非只能打順風順水的勝仗，這般攻堅也當不在話下！
商軍主陣之人也非庸才，待周軍即將衝到山腰，下令全軍迎敵，商軍借地勢衝殺而來。
平日裡打仗，都是主將先戰，分勝負之後纔是兵卒廝殺。
但今日，周軍似乎不計傷亡，就是要速戰速決，最快攻克商營之地。
短短几刻，雙方數十萬兵馬擁擠在一片山野之上，這支商軍也是頗爲善戰，借地勢將周軍勢頭阻下，好一陣廝殺。
原本不殺凡人兵卒的韋護與黃天化，此時也已經顧不得太多，頂多不用法術滅殺，抓着兵刃對眼前所見之敵揮砍猛攻。
刀山血海，溪流匯河。
商軍在山嶽之上極目眺望，目之所及盡是修羅煉獄；
周軍擡頭遙望，天顯赤色、日光無熱，漫天盡是血雨煙雲。
殺喊聲震耳欲聾，搏殺的身影交錯重疊。
地上開始鋪就一層死屍，方圓數十里盡是聳動的人頭，而雙方各有兵卒衝入戰陣。
周軍將戰線，一寸又一寸的推向山腰商軍主營；這一路灑下的是血汗，留下的是袍澤。
一股污濁之氣在四處迴盪，染紅凡人雙目，污濁修士道心，令雙方兇性漸濃。
蕭蘭目睹此景，道心被一股莫名之力衝擊，久久不能平靜，甚至短暫時刻忘記擔心楊戩安危。
她不是沒見過百萬修士廝殺是何等景象，但修士鬥法，死者大多灰飛煙滅，或是屍雨自漫天飄落，遠沒有凡人廝殺來的震撼。
這殺伐，未免血太濃。
黃飛虎冷靜的嗓音在指揮調度，蕭蘭咬咬舌尖，打起精神，接連獻策，爲周軍在速戰克敵的前提下，儘量減少傷亡。
亂戰中！
“尤那小將！我來敵你！”
一員商將騎馬躍下，直衝玉麒麟背上的黃天化；黃天化臨危不亂，莫邪寶劍劍光閃爍，
那商將還沒能衝到，劍光一閃，頃刻頭顱拋飛。
“哼！”黃天化冷哼一聲，馭使玉麒麟在亂戰之地來回衝殺，莫邪劍已斬殺十餘大小商將。
商軍營寨中，主陣的徐蓋瞠目欲裂，指着在下方肆無忌憚的黃天化，低喝一聲：“哪位將軍去取此獠之首級！”
一旁傳來稍顯沉悶的話語，“末將願往。”
幾位留守的將領扭頭看去，見一將手持鳳嘴刀、肩扛蜈蚣袋，躍馬出陣，正是隨孔宣而來的五軍救應使高繼能。
此將出營，直奔黃天化而去；黃天化豁然扭頭，提劍便衝。
左側廝殺的韋護見狀，想起楊戩戰前再三傳聲叮囑，立刻高聲呼喊：“天化切莫孤軍深入！”
“無妨！”黃天化輕笑幾聲，莫邪劍光芒輕閃。
見此狀，山腳的周軍軍陣之中，有位一直低着頭的將領擡起頭來，露出頭盔下那張無暇俏臉，低喃一句：“弟所囑咐的，便是讓我照看這少年嗎？”
言語未落，她的身影已經不知所蹤，山嵐處吹起一股清風，無聲無息朝黃天化處迅速追去。
……
九天之外，天庭動盪，天河倒卷。
兩道身影伴着五色流光在虛空之中不斷交錯，接戰只是片刻，已戰過數萬裡之地。
驚鴻一瞥，可見楊戩身着神甲傲雪寒，手持三尖兩刃槍，踏星追月；也可見那一身將軍甲的孔宣身周環繞五色神光，若神鳥開屏，倒轉乾坤。
孔宣手中一把長劍，五色神光縈繞其上，當真是無物不破、無寶不落。
但此前已經數百次槍劍相交，楊戩的三尖兩刃槍似乎根本不受影響，威能反而越戰越強。
二人從虛空大戰，戰到南天門附近；又追逐廝殺，行到天河水畔。
兩者盡皆動用極速，還都是鳳族秘法——飛羽遁空大術。
楊戩七十二般變化讓人眼花繚亂，孔宣五色神光霸烈強橫，若飛劍一般對楊戩不停襲殺，時而迫的楊戩變招防守。
五色神光何等厲害自不用贅述，但今日，楊戩已經捱了幾百下五色神光，玄體並未被封，行動毫無阻礙。
這死克楊戩的無上神通今日爲何沒了作用？孔宣莫非還在放水？
自然不是。
孔宣決然已經動用了渾身手段，不然兩者大戰的餘波，也不可能有這般威力。
關鍵是在楊戩身上。
元神之樹的樹下，那口曾護住玉鼎真人無數歲月的青銅小鼎，此時正輕輕旋轉，將一股玄奧莫測的道韻散在楊戩玄體各處。
託這口奇異寶鼎的福，楊戩總算不被五色神光直接封掉元神，這才能發揮出十成戰力，與孔宣正面接戰。
或許，他師父早知會有今日之戰，纔將此重寶相贈。
這番大戰，起於靜默，卻在幾個眨眼後打成了天翻地覆之勢。
楊戩全力以赴，孔宣手段盡出！
兩者盡皆放手一搏，讓觀戰之人，修爲低的心驚膽寒，修爲稍高的目不轉睛，唯恐錯漏了一道殘影。
觀摩強者之戰也可有諸多機緣，或是能學到一些神通，或是能悟到諸多道理。
最不濟，瞭解對戰者的手段，日後若對上了，也可有所防範。
楊戩與孔宣之戰，着實引來不少大能觀戰；但這些人或是神遊太虛而來，或是一縷神識如煙，都不曾現出影蹤。
兩道身影每次閃爍，都能跨越數千裡之地，彼此更是緊緊相隨。
不分誰追誰逃，兩人似乎各自牽引，極速之下還能毫無偏差的正面相抗，須臾間便是百招千式！
他們每次正面衝撞，都會有波痕在虛空肆虐；這波痕，若波及星辰則星辰破碎，衝撞天庭大陣則天庭震顫！
曾幾何時，那個爲了救母不得不費盡心思去謀劃的楊戩，此時已凌然天庭衆仙之上，與孔宣這般狠人爭的不相上下。
三尖兩刃槍與鳳殤雲闕劍狠狠相撞，兩人雙目隔兵刃對視，幾乎同時各擡右腿，右膝護撞！
一股絕強的力道在兩人身周震盪而出，乾坤塌陷，仿若虛空張開大嘴要將兩人吞噬。
頗爲默契的，這兩個上來就打的人影立刻急退，眨眼便相隔千里。
楊戩落在一顆僅剩小半星核的星辰上，胸口輕輕起伏，呼吸略顯急促，身周星光不斷渙散又不斷凝聚。
孔宣則站在虛空中，長髮凌亂，面容發白，握劍的手指似乎有幾瞬在輕輕顫抖，但被他迅速掩過。
誰佔到了上風？說不清，看不明。
且看楊戩此時，雪白戰甲之上已多出十多處劃痕，長髮斷掉兩節，目光凝視孔宣，戰意不減。
孔宣沒有傲雪寒這般神甲守護，比楊戩稍顯狼狽，左肩有一處血痕，但他神體頗爲堅固，傷痕並不算深。
兩人之間，那仿若要吞噬一切的黑色巨洞轉眼就蔓延到直徑百里，忽而各處震顫，其中涌出一股股七彩斑斕的道則，交織成網，將這處乾坤破損迅速填補。
像是有隻大手拂過，將乾坤的褶皺撫平。
一股無上威嚴呈現，似乎在警告二人；但兩人的視線絲毫沒有任何挪移，只是在目視彼此。
此戰之外，無一物。
孔宣開口，話如九幽寒風：“今日分勝負。”
楊戩卻是灑脫一笑，“捨命陪君子。”
話語未落，孔宣身後涌出赤黑青黃白五色神光！孔宣已知五色神光刷不動楊戩，但五色神光凝成的劍意，卻可破楊戩玄體之防！
五把巨劍對楊戩激射而去！
“開！”
楊戩低喝一聲，額頭涌動道道光華，渾身八十一顆玄珠不斷輕顫，玄體涌出道道光芒。
龍槍前遞，數百道玄罡槍影被壓縮成繡花針大小，化作一團光雨，對準孔宣急射！
五色神劍與玄罡槍影對衝，但彼此卻毫無阻礙，各自穿過，直襲兩人而去。
孔宣手中握着的鳳族至寶揮灑道道劍影，楊戩額頭神眼突啓，六道輪迴真意貫穿虛空蒼穹！
下一瞬，數百槍影與劍影相交，在孔宣身周掀起一道道璀璨奪目的光彩，虛空竟吹起股股五彩氣浪。
楊戩豎眼之中飛出一面圓盤，將五色神劍盡數抵擋，卻引發了劇烈的光芒，整個虛空都被照亮，太陰星毫無光彩，太陽星黯然失色！
便在這番奇景中，二人同時前衝！
兩股相識的道韻流轉，兩人的身影快的幾乎只是一閃，再次短兵相接！
嗡——
又是餘波掃過，但這次，虛空仿若沸騰，數百星辰破碎！
蕭蘭從地上仰頭眺望，透過天空的陰雲，卻見本應蔚藍的天空竟到處都是耀目的白光。
一聲兵刃相交之聲，清晰卻有些縹緲，在洪荒五部洲之地不斷流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