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起楊戩關注洪荒的變故,並非是東海之濱石破天驚。
“二爺,”直健與郭申就在一旁站着,推動楊戩這化身肩膀的,便是此時正撓頭的張伯時。
“何事?”
楊戩看向直健身後,頓時站起身來,對着那名穿着有些怪異的中年男人做了個道揖。
楊戩笑道:“閻君怎的來了我這灌江口?”
“唉,受命有求於真君,”秦廣王嘆了口氣,面露苦色,楊戩忙讓秦廣王上座,並招呼直健、郭申等人一同入座。
還以爲是猴子從石頭裡蹦出來了,沒想到卻是地府閻君受命前來。
受命?受誰的命?
能對十位閻君下命的,除了天庭玉帝,也就后土娘娘了。
楊戩不敢大意,正色道:“若有何事需我出手的,儘管說來,我定會全力以赴。”
“真君,這話……卻是說來有些長了。”
“若是情形不急就從頭說來,”楊戩抻了抻袖子,“若是情形太急,你就說后土娘娘讓我做什麼,我真身五個時辰就能從洪荒趕回來。”
秦廣王頓時百感交集,起身對着楊戩行了個大禮,萬般委屈涌上心頭,卻是差點就雙眼泛紅。
還好,這位秦廣王在高位多年,也懂煽情適可而止的道理。
“不敢欺瞞真君,”秦廣王長嘆不已,“娘娘本嚴令我等不可吵擾真君修行,可如今,我地府已是被欺壓的幾乎走投無路,去尋各位大仙大神,盡皆是吃了閉門羹,除了真君,當真不知誰還能救我地府一脈!”
楊戩聞此言,面容頓時有些陰沉。
“到底怎麼了?玉帝對你們下手了?”
“是,也不是,”秦廣王搖搖頭,“若只是玉帝也就罷了,那佛門……唉!真君,且聽我從頭道來。”
楊戩點點頭,仔細聽秦廣王在旁訴苦。
雖早就知道西方教和玉帝穿一條褲子,但自老子化胡爲佛重創了西方教大興之勢,佛門便開始絞盡腦汁謀劃氣運、功德,試圖早日大興而起。
那些在五部洲夾縫苟延殘喘的妖族,便是佛門的一茬韭菜地,已開始不斷收割大妖增加佛門氣運。
在楊戩忙着利用修行間隙收服百山那數千勢力時,佛門與天庭這兩股勢力正式勾搭上了。
三百多年前,天庭對佛門宣旨,命佛門諸佛、諸菩薩接受天庭冊封。
佛門坦然受之,既成了天庭的有力臂助,得天庭犒賞,又遊離於天庭之外,大日如來尊玉帝一聲陛下,玉帝則喊大日如來一句佛祖,更令佛門在三界地位超然,將道門聲勢完全壓了下去。
自此之後,佛門開始不斷將觸角伸到三界各處,培植信徒、蒐集念力香火,三千大世界的朝天閣甚至主動收縮實力,讓佛門建立了一衆佛國。
又,兩百年前,在玉帝默許之下,佛門在地獄開闢佛界,與地府、六道輪迴盤,強行爭奪轉世的魂魄。
佛界一出,天地秩序頓時收到極大的衝擊;而佛門的信徒死後便會被接引去佛界之中,轉世也會轉世在各處佛國之中,由此來鞏固佛門香火之力。
地府對此敢怒而不敢言。
“起初時,佛門只是度化佛門信徒,這也就算了,我等姑且忍了,可不過數十年,佛界派了百萬佛兵進駐三途河各處,直接掠走魂魄,轉生去他們佛國之中!”
楊戩聽到此時,已是面色有些鐵青。
他這麼費心費力的在混沌海中培植勢力,以期日後大戰時能力挽狂瀾、扶大廈於將傾,佛門卻在本已安穩的洪荒三界搞這些魑魅魍魎的齷蹉!
一旁的張伯時也是急脾氣,在旁喊道:“地府鬼兵何其多,怎麼不直接幹他們丫的!”
“佛兵背後是佛門,是玉帝,”秦廣王嘆道,“我等借大義出兵,將佛兵驅趕,卻不敢與他們真的起衝突;但不過十數年,佛兵捲土重來,這次更是不將地府鬼兵放在眼中。”
佛兵的本質也是鬼魂,但有佛門法印加持,卻有了專克鬼修的金光佛力。
地府鬼兵在驅趕這些佛兵時吃了大虧,有鬼將實在按耐不住,率部衆直接開戰;佛兵卻是等待已久,雙方在三途河畔亂戰廝殺了一番。
由此,佛界藉口地府蠻橫無理,正式與地府開戰。
火上澆油的,卻還是修羅一族走出血海,非但不與更能威脅他們的佛兵開戰,卻將劍鋒指向了地府鬼兵。
“整個幽冥界都是建在血海之上,本就這些地域,佛兵與修羅族聯手征伐,我地府鬼兵節節敗退。如今,地府所佔地域不過幽冥界三分之一,佛兵與修羅衆已兵臨酆都城下,若酆都告破,十八層地獄都將無處安放!”
秦廣王滿目悲憤,“這數百年,我等並非沒有在天庭走動過,可就算是連四海龍族,都對地府中人避之不及!”
“大戰至今日,我等已不想奪回整個幽冥界,只想護住酆都,護住娘娘捨身立下的天地輪迴!”
“娘娘明令我等不可前來灌江口打攪真君,怕打擾了真君修行,可……可我地府如今已是走投無路,若六道輪迴盤被佛門奪走,這天地……”
蓬!
楊戩身旁的方桌突然炸碎,卻是楊戩放茶杯的時候力道有一絲不穩。
“酆都還能堅持半日?”
“自是可以,”秦廣王低聲回了句。
“如此,閻君暫且回去,”楊戩輕輕吐口氣,扯了個難看的笑容出來,“后土娘娘對我的恩德,我從未敢忘卻,半日之後,我真身便會返回洪荒。”
楊戩站起身,目光之中閃動着冰寒之意。
秦廣王忍着心中的波瀾,起身對楊戩一揖到地,雙眼含淚,轉身急忙離去。
“他說的可是真的?”
楊戩突然如此問了句。
梅山六友就在洪荒之中,地府若是出了這麼大的事,不可能瞞得過他們的耳朵。
直健與郭申同時點頭。
楊戩冷聲道:“那爲何不早些只會與我?”
“二爺……”直健與郭申同時單膝跪倒,低頭不敢答話。
他們極少見楊戩有這般殺意之時,不由有些慌神。
張伯時忙道:“二爺,其實屬下一直猶豫是否將此時稟告給二爺,可之前在洪荒之中有傳言,說是因地府無能,六道輪迴盤出了偏差,方纔導致北海幽冥澗出現異變……醞釀大劫……”
“行了,我都知曉了。”
楊戩緩緩吸了口氣,站在那閉上雙眼。
此事不只是梅山六友沒有稟告,就連敖心珂也瞞着他,並未將此事告知,其中因由,楊戩並非不能理解。
他們無非是不想讓楊戩去和佛門聖人相對罷了。
“直健郭申,你們二人先去酆都之中,若這半日內佛兵攻城,便現身告訴他們一句。”
“二爺,告訴他們什麼?”
“有辱大德后土者,皆是我楊戩之死敵。”
言罷,楊戩心神挪回本體之中,傳聲與敵無、霍蓉言說一二,便將墨梭招出,鑽入其中。
墨梭破開重重混沌氣息,一瞬之間便飆到了極速,轉眼消失不見。
灌江口,郭申與直健對視一眼,隨後各自苦笑。
張伯時嘆道:“你們看吧,我說早點稟告二爺,你們卻說沒事沒事,二爺這次是真怒了吧?”
直健罵道:“莫放馬後炮了,你快些召集些兄弟,我們兩個先去酆都擋一擋。”
“那佛兵過千萬,咱們怎麼擋啊?”
“有二爺這句話在,管他佛門還是玉帝,都要掂量掂量。”
幾聲催促,直健與郭申匆忙遁入地下,張伯時搖頭晃腦的嘀咕了一陣,也匆匆忙忙去梅山喊人了。
梅山之中,也有數十萬兵力可用,雖然對地府之局杯水車薪,但起碼能表明楊戩護持地府的決心。
玄都城距離洪荒需要些時日,楊戩在灌江口發怒之事,還要半個多月才能被敖心珂知曉。
不然……憑敖心珂對楊戩的瞭解,決然會動用黑靈國大軍回返洪荒,若真如此,這浩浩蕩蕩、數以萬萬計的靈族大軍,當真會讓洪荒一片大亂。
墨梭之中,楊戩心中的怒意漸漸被壓制了下來,開始審度此事背後的彎彎繞繞。
佛門竟能與六道輪迴盤搶生意,還在幾百年的時間內,就搭建起了佛國、佛界、佛門這一整套體系,若說沒有玉帝在背後推波助瀾,顯然是不太可能的。
玉帝想做什麼?
統一三界之後,再用佛門教義愚弄萬靈,藉此打造鐵桶江山?
可笑之極!
他這位孃舅,當真是在權欲路上越走越遠,快要超出常人所能想象的邊際了!
正如此想着,黑靈國已遙遙可見,楊戩稍微放緩速度,發了玉符去尋敖心珂,過黑靈界而不入,直奔洪荒而去。
楊戩的玉符沒有其他內容,只是讓一千八百巫儘快回返洪荒聽命。
靈族大軍不易妄動,楊戩也不想讓自己手中掌控的勢力過早降臨洪荒,那非他本意。
而且打仗這種事,沒必要非找幾千萬炮灰,麾下數百高手便可橫掃無邊疆域。
或許,此行他要與佛門大戰,與天庭征伐,前路盡是阻礙。
又或許,此行會讓洪荒血流成河……
“哼!”
那便血流成河。
……
東海之濱,花果山那連綿的山峰之間。
一座頑石映着七彩光輝,迎着晨光靜靜立在那;一名老者盤腿坐在頑石旁,目光帶着少許思索。
“頑兒,你尚未出世,就已被定下了命途,當真是我害苦了你,”老人右手輕輕撫過頑石,輕嘆了聲,目光之中多是滄桑感慨。
在這頑石附近,有幾道身影隱在各處,目光緊盯着這老者,似乎怕他挾石潛逃。
“終是不忍見你如此,我也只得先行一步。”老人輕輕搖頭,目光帶着少許不捨,卻又只能挪開了視線。
嘆息聲隨風縈繞,頑石旁靜坐的老者身影緩緩消散,卻是已經施法遠遁。
那頑石輕輕晃動了下,似乎在表露對老者的不捨;但內胎還未出世,內胎之中的靈物,對周遭一切並不知曉。
這石頭便繼續立在那,靜靜不動,吸納着天地元氣,蒐集着山靈地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