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泉畔,佛血流,屠盡僞類不留狗。
望鄉臺,奈何憂,極樂願景浮屠構。
而今手染仇敵血,鬼神退避惡魂苟。
古劍長鋒赤雲染,長槍在握莫回頭。
莫回頭,莫回頭。
三千神魔殺不盡,我輩何以弄箜篌!
……
“楊、戩!”
這般淒厲又帶着某種絕望控訴的吶喊,若非親眼所見、親耳聽聞,當真不敢相信,竟是從一位聖人口中發出的。
準提的金身半跪在一處深坑中,周遭都是匍匐、仰倒的屍身。
金身上下滿是傷痕,金色的鮮血不斷流淌而出,一股股天地元氣貫入他法身之中,但大半都無法留下,以至於他身周元氣氤氳。
可笑的是,被楊戩斬殺的,無一聖人弟子,無一佛門之內地位尊崇之人,盡是些對佛門忠心耿耿的老僧。
楊戩握着元屠劍緩緩向前,準提此時已是強弩之末,這還多虧了之前的千佛陣,不然楊戩真要將準提逼到這般境界,少不了一場天昏地暗的大戰。
“你殺不得我!”
準提猶自堅信着聖人不死不滅的信條,而在洪荒之內,六聖確實是不死不滅。
楊戩一言不發,抓着三尖兩刃槍靠近槍尖的位置,與元屠劍同時平舉。
咻——
這是身形太快產生的尖嘯。
楊戩在準提身周留下無數殘影,以人形真身施展出了接近飛羽遁空術的極速。
在此戰之前,楊戩很難達到這種速度;但現在,楊戩在境界沒有半分寸進的情況下,對自身神通本領力量的運用,達到了一個全新的境界。
他的玄體便是一座寶庫,尚未被填滿的寶庫,也尚未被完全挖掘的寶庫。
槍影與劍影漸漸的重疊,準提低喝一聲,身周金光瘋狂噴涌,卻根本無法再追上楊戩進攻的步調。
叮叮噹噹,仿若打鐵的聲響再次出現。
元屠劍曾刺入楊戩體內,被楊戩拔出之後,便成了他手中的兵刃。
冥河死後,元屠劍元靈依舊反抗楊戩,楊戩急需這等神兵之鋒去破聖人法身,雖有些暴斂天物……他用玄罡強行扼殺元屠劍劍靈,從而讓這把無堅不摧、鋒銳無比的長劍,成了一把不如靈品的法寶。
但鋒銳猶在,在玄罡加持之下,鋒銳更勝往昔,這就已足夠了。
準提身周千丈之地化作了死亡禁地,但凡有佛門高手想援護自家聖人,都會如地上躺着的幾具屍身那般,被梟首或是被腰斬,血流一地。
聖人的氣息在不斷衰退;
楊戩的攻勢卻一直保持在如火似風的狀態,不會力竭,不會留情,沒有絲毫遲疑。
很久之前,他就走上了一條註定要伴隨屠戮的路;要征服混沌海,總不可能真的兵不血刃。
但楊戩從未想過,他會在洪荒之內大開殺戒,尤其是對着一羣會是日後大戰中護衛洪荒的修士舉起三尖兩刃槍,更是在這強敵不知何時會突然出現的微妙時刻。
他沒有其他選擇。
要麼讓準提死,要麼眼睜睜的看着地府覆滅,看着后土被辱。
佛門的肆意妄爲,已經觸碰到了他的底線。
人活一世,總有些事可爲,也總有些事不可爲,還有許多事不可不爲。
楊戩於洪荒修行至今,洪荒便是他認定的寄身之所,一干親友、與他相關連者都在洪荒天地生存,他想要去擊退那些強敵,守護着一切,這是‘可爲’。
隨着實力漸增,楊戩一步步走到了自己當初仰望的位置,且前路可期,甚至成爲了洪荒諸大能的一絲希望。
可楊戩當年打上凌霄寶殿,直面玉帝,借崆峒印便可直接廢玉帝而自立爲三界至尊。
但他並未留戀這些於他無用的權勢,這是他自身界定的‘不可爲’。
何爲‘不可不爲’?
現在做的便是不可不爲!
佛門強奪六道輪迴盤,有辱與楊戩有莫大恩德、莫大關聯的大德后土,楊戩如何能容他們!
既已是分屬敵對,若冥河不死、準提不亡,楊戩如何能心安再回混沌海闖蕩!?
單憑今日之事,楊戩已有了充分去屠聖的理由,更遑論這準提聖人先前便曾數次欲要置他於死地,若非師門相護,哪來他今日之局?
冥河老祖已死,今日準提必亡!
甚至,楊戩已經明顯感覺到了幽冥界中多了幾道縹緲的氣息,知道稍後必然會有人現身阻攔。
只靠自己暴怒,只靠一股狠勁,想要順利斬落準提並不實際。
小嬋兒重傷,讓本就怒氣衝衝的楊戩越發暴怒,但他憤怒之餘並未失卻方寸,那怒意盡數化作冰冷的殺意,心中更是在不斷籌謀他當如何佈置。
實在不行,直接將混沌海中自己已經掌控的那羣高手拉過來,威逼靈山!
“楊戩!哈哈哈!你殺我不死!”
準提渾身盡是傷痕,卻猶自不忘怒吼發泄,一副窮途末路的敗亡之相。
楊戩冷哼一聲,身形突然停頓,就站在準提身側不遠處。
原本跪地的聖人金身想要彈跳而起,但準提剛要用力,這七丈高的金身突然亂顫,其上竟有成百上千傷口同時開裂。
“哇——”
準提一口金血噴出數丈遠,無力的跪坐回去。
楊戩嘴角帶着那份並未斷過的冷笑,長劍插在地上,右手攥着拳,輕輕吸了口氣。
嘩嘩的流水聲不絕於耳,楊戩攥着拳的右手緩緩張開,輕輕扶在自己丹田上,似乎在感受着什麼。
乾坤有大術,天地月星辰。
體內乾坤現,虛妄亦幻真。
一股青藍色水色突現,以楊戩爲中心,朝着周圍緩緩蔓延,將方圓十里之地,都染上了一抹水色。
但凡注視此地之人,都見了這般詭異之景……
以楊戩爲中心出現了一片新的天地,天蔚藍,白雲悠悠;海水無垠,涼風習習。
這只是一片祥和之景,這片天地雖然單調,卻仿若切實存在一般。
漸漸的,這個小世界越來越清晰,以至於遮掩了幽冥界的天與地,只留下了這片安靜祥和的水面與藍天。
這片小天地中,只有兩個人——跪在那的七丈金身,提着龍槍的楊戩。
隨手將元屠劍提了起來,楊戩一步步走向準提,每次走路都會在波光粼粼的水面製造些波痕。
原本一直沒有停下怒罵的準提,此時卻安靜無比;非但安靜了下來,那金身還在不斷顫抖,擡頭看楊戩之時,目光中竟還有一絲難以掩飾的恐懼。
“你、你是如何做到的?”
楊戩一言不發,手中元屠舉起,對着準提金身直接斬落。
金光爆閃,聖人金身頭顱拋飛,金色血液如泉噴涌。
但楊戩卻略微皺了下眉,看着那不斷拋飛的頭顱漸漸化成準提平日的老僧模樣,滿臉呆滯的瞪着楊戩。
聖人果然不好殺。
再來一次便是,楊戩提劍向前,小天地的風向有輕微的變化,這自然瞞不過楊戩——這片天地的主人。
楊戩冷笑一聲,元屠劍突然爆發出七彩劍芒,對着準提激射而去。
“阿彌陀佛……”
一聲帶着少許無奈的佛號響起,一朵白蓮突兀的闖入這片天地,擋在了準提身前。
白蓮有一十二瓣,竟是至寶層次的十二品蓮臺!
七彩劍光被蓮臺盡數當下,蓮臺之上佛光流轉,凝成了一個白袍和尚,對楊戩雙手合十,恭敬的施着佛禮。
楊戩略微皺眉,他預想過接引會來救準提,甚至預想過三清師祖會現身阻攔,卻從未想過,膽敢闖入此地要救準提的,會是一個年輕僧人。
明顯,這年輕和尚想要對楊戩做個自我介紹,但他嘴脣剛張開,楊戩突地甩出漫天槍影,招呼都不打就立刻出手。
“苦矣,苦矣!”
白衣和尚雙手快若幻影,一連接下數十手印,竟將楊戩打出的槍影係數擋下。
“哼!”
楊戩欺身向前,原本平靜的小天地突然掀起沖天的巨浪!
白衣和尚如何敢被楊戩近身?他腳下的蓮臺頗爲奇異,蓮臺輕輕一轉,竟現出了千萬化身,充斥滿了整個水面。
楊戩眉頭一皺,一劍砍過,只是砍到了一片虛影。
連帶着,準提的身形也不知所蹤。
“阿彌陀佛,小僧地藏,不敢與真君爲敵,還請真君看在佛門日後也是抗敵之主力,饒過我家二師尊。”
“哦?”楊戩不動聲色,小天地盡數退卻,身周卻多了一層七彩火焰。
殺聖的法子,他不只想了一個。
漫天白影一閃,恢復成了白衣小僧的模樣,此時他正提着幾乎昏闕的準提,有點無奈的注視着給了他莫大威脅的楊戩。
“真君,不能聊聊嗎?”
“多聊無益,你求死,我便成全。”
“那行吧,貧僧也並不是很想趟這渾水,”地藏輕嘆了聲,做了個讓一衆佛門高手勃然變色的動作。
他將手中的準提,像是扔一個破布袋般扔到了楊戩腳下,還做了個請便的手勢。
這地藏王……
地藏笑道:“我對真君沒有半點敵意,出手救他,也不過是受真君一位老友所託,不得已還他人情罷了。不過比起這些,我也不能白白賠上性命,請便,請便。”
楊戩眉頭皺了下,謹慎的性子又在作祟,但還好,他只是謹慎,而非多疑。
元屠劍落,是楊戩能爆發出的極速,用的也是十成力道,準提一瞬之間就要被斬了頭顱……
噹——
一聲鐘響,深灰色席捲四面八方,等鐘聲落去,楊戩劍下已沒了準提。
楊戩苦笑了聲,背對着救走準提的來人,“我從未想過,會是你來阻我。”
來人將準提隨手扔到一旁,轉身看着楊戩,一口大鐘在兩人上空浮沉。
“非殺不可?”
“阻我者,皆我敵。”
楊戩也轉過身,表情沒有任何變化。
十丈之外,一身黑袍的天炎道子面色淡然,負手而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