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離隨通天前去崑崙,這一次他是以三清弟子的身份前去。
穿梭在雲海之上,葉離偶有朝下望,視線穿過萬里雲層,山河盡在眼底。沒有豪情萬丈,只是心頭生出一股道不清的情緒,或許和他此時的心境有關。
通天見他如此,說道:“站在高處和站在低處所看的風景不盡一樣,高處自可一覽全景。”
葉離聞言看了他一眼,說道:“低處亦可身臨其境,高處不勝寒。”
通天笑了,說道:“你如此,帝俊只怕是要希望落空了。”
葉離淡淡說道:“我還有個弟弟。”
通天聞言笑而不語,這孩子委實不適合做一個帝王,他缺少野心,甘於平淡。
到了崑崙,二人落下,踩着白雪朝前走,偌大的三清宮出現在眼前,朝着階梯往上走。大門前的掃地童子看見他們,恭恭敬敬的叫了一聲,“聖人。”
入了三清宮,通天召集了衆弟子。葉離站在他身邊,目光掃了一眼下方的道人,有男有女,神態不一,都是通天的弟子。其實好些個葉離在上次的孔宣帶他去的深夜酒會裡瞧見過,算是有一面之緣。
通天說道:“這是我新收的弟子,也是你們的小師弟。”
衆人聞言,齊聲說道:“恭賀師尊再覓佳徒。”
通天敲打了幾句,然後打發他們下去了,只留下了兩個人,一個是他的大弟子多寶道人,一個是孔宣。通天對葉離說道:“這是你大師兄,日後你有事找他去便可。”
通天這個作態,卻是可以看出這多寶道人在他心目中地位不一樣。不過想來也是,大師兄自然是不一樣的。每個門派裡最不凡的便是大師兄和小師妹,不過在通天座下最小的是師弟,也就是葉離這個剛入門的傢伙。
多寶道人朝他葉離看去,眉眼溫和,臉色帶着淡淡笑意,說道:“小師弟。”
“日後有勞大師兄了。”葉離說道。
“應該的。”多寶道人說道。
通天見他們二人打了照面,於是繼續指着孔宣對葉離說道:“這位你該是見過的。”
葉離聞言擡頭看了孔宣一眼,恰逢孔宣也在看他。
“既然你們二人相熟,爲師就把他交給你了!”這話是對孔宣說的。
通天這話實在是出人意料,葉離聞言當時就面色詫異,就是連一旁的多寶道人都臉有驚異,他們都以爲通天會讓多寶道人這位大師兄來照顧葉離。大師兄照顧小師弟是常理,更何況孔宣那個人,一貫就是冷豔高貴至極的,說他目中無人那也不算冤枉他,你讓他去帶小孩?當真是癡心妄想。
登時,葉離、多寶二人目光就朝孔宣看去了。
孔宣面色淡淡,應道:“師尊放心,小師弟交給弟子便是。”
“……”葉離,這人今天沒吃藥?
“……”多寶,孔宣師弟這是和新來的小師弟有仇?想趁機整治他?
不過這兩人多想,實在是孔宣不像是會那麼熱心的人,帶小孩子?你開玩笑!
通天一臉欣慰,道:“如此,爲師就放心了。”
放心個屁啊!葉離忍不住在心中道,這傢伙一看就不靠譜啊!求將我交給門派大師兄啊!
通天轉過頭對葉離說道:“你們師兄弟自是要相互扶持,以後要聽你孔宣師兄的話。”
葉離神情懨懨,道:“是。”
孔宣站在那,長身玉立,面色淡淡,不見喜怒。
多寶道人看了他們二人一眼,嘴角浮現一抹笑容,不反對那就是欣喜的。看來他這高傲的孔宣師弟很是喜歡這個新來的小師弟,如此倒也省了他的功夫。
“無事,你們便下去吧!”通天揮手打發他們下去了。
葉離這回來崑崙身份與上次不同,住的地方卻是相同的,還是住原來那間房。這次,他方纔知道他所住的那個地方都是三清親傳弟子的居所。葉離神色若有所思,或許上一次並不是隨意讓他住進這間房的。孔宣住在他對面,兩人之間隔了一個庭院,窗戶遙遙相對。
有時候,葉離支起窗戶,能看見對面孔宣坐在窗前,目光正看着他這邊。次數多了,葉離也不禁心中嘀咕,怎麼有種奇怪的感覺。庭院裡種着一院子的花草,還有一株芭蕉,下雨的時候,坐在窗前,當真是“閒坐窗前,耳聽雨打芭蕉,目看繁花美景。”
只是不知這美景是什麼景,各人眼中所看見的不盡相同。
葉離走在庭院裡的那條長廊上,一步一步緩緩走着,走完了他整個孩童時代。
百年轉眼即逝。
“離師弟。”
一聲低沉的叫聲傳來,正走在長廊上的少年停住了腳步,觀他身量修長,站如松柏,一身金色華服,氣質清貴。他轉過身去,再看那臉,精緻絕倫,眉眼如畫,秀美卻不女氣,當真是好看至極的少年。
“孔宣師兄。”這少年叫道。
一身錦繡華服的孔宣朝他走來,眼睛看着他,說道:“離師弟,可是要去見師尊?”
“正是。”葉離說道。
“師尊今日外出訪友了,你如今去見不到他。”孔宣目光看着他,緩緩說道。
葉離聞言皺起了眉。
孔宣又說道:“你可有急事?”
“不急。”葉離說道。
“既然如此,多等幾日便是。”孔宣說道。
葉離聽了也只能如此,遂說道:“多謝師兄提醒。”
“你我之間還需如此客氣?”孔宣說道,然後繼續道,“太乙和道行兩人挖出了清虛師兄埋在桃花樹下的酒,清虛師兄今夜在竹園設宴。”
葉離聞言,忍不住嘴角一抽,那兩個死酒鬼又去偷人酒喝了。孔宣說挖那還真是客氣了,實際上就是偷。道行嗜酒如命,這個葉離早就見識過了。沒想到那個看起來挺正常的至少表面上是如此的太乙真人,那也是個酒鬼!且兩人都不是什麼好貨,不知羞恥爲何物,這崑崙山但凡是釀酒的師兄弟就沒有哪個沒遭過他們毒手的。以至於,這崑崙山的酒宴是屢屢頻繁。沒辦法,與其這酒便宜了那兩個混帳傢伙,不如設宴款待衆師兄弟,以免整天被人惦記。
葉離對孔宣點點頭,道:“我曉得了,勞煩師兄告知。”
“說過了,不必如此客氣。”孔宣站在他前方,身材高大,氣質華貴逼人,皺眉說道。他總覺得葉離對他太過客氣了,即便這孩子這麼多年一直都是他一手帶大的,但是……還是太過生疏了啊!
葉離聞言,沒有說話。他這個師兄,待他是極好的,三清宮裡的師兄弟但凡是知道他們兩的,沒人不是說那個高傲冷豔的孔宣唯獨對他這個小師弟是特別的。葉離心裡也是極爲感激他的,孔宣對他不止是好那麼簡單,他還救過他的命。但是,他總是沒法對他親近起來。要說原因,無非是他這個師兄氣場太過逼人,太過強勢。這樣的人,葉離是打心底親近不起來。
孔宣見他如此,眉頭皺的越發緊了,他朝他走進,伸手摸上了他的頭,像小時候一樣,揉了幾下,說道:“沒長進的東西!”這些年,對他是真的一點長進都沒有,他就有那麼可怕?
葉離偏了偏頭,躲開他的手,語氣不滿的說道:“不要隨便弄我的頭,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
“呵——”孔宣笑了一聲,笑聲低沉,“還真是一點也沒變。”
夜色黑了,明月悄悄爬上枝頭,天空黑的如同一團濃郁的墨一般。
葉離踏着夜色朝竹園走去,走在幽靜狹窄的青石路上,耳邊尚且聽得見細碎的聲音,那些屬於夜晚的聲音。走了半響,前方傳來淡淡的朦朧的橘黃色,那是燈籠的燭火。
老遠的便聽見聲音,有人看見他,打招呼道:“離師弟,你來了!”
這一聲話一出,在席的衆人紛紛側目。
葉離神色淡淡,應了聲:“嗯,我來了。”
“來的這麼晚,要罰!”
“老規矩,罰酒三杯!”
“……”
葉離目光朝前一掃,還真是人都來齊了,屬他最晚。孔宣便坐在其中,面色淡淡,手裡拿着一個酒杯。葉離看了他一眼,然後走進,在他身邊坐下,笑着說道:“行,我自罰三杯。”
說着便伸手拿起三杯酒,擡頭一口飲盡。
“好!”
“離師弟就是乾脆!”
衆人見狀紛紛出聲道,他們就是喜歡葉離這個直爽的脾氣,這百年下來,同門之間的情誼委實不低。
“誒!素日裡不見離師弟沾酒,可是這酒量真是一點也不差。”太乙說道。
“你這樣可不行啊!離師弟,如此天賦卻平日裡滴酒不沾,那還真是浪費!”喝的醉醺醺的道行道。
衆人聞言頓時笑了,說道:“你們兩個別帶壞小師弟,這酒仙有你們兩個就夠了,再多,那可是受不住了!”
連多寶道人都忍不住笑道:“你們這兩個傢伙,就知道欺負小師弟。”
“哪敢啊!有孔宣在,我們哪敢欺負小師弟?”太乙喊冤道。
孔宣坐在一旁,淡定喝酒,臉上的神情月下教人看不分明。
“太乙師兄所說,若是沒有孔宣師兄,你就要欺負我不成?”葉離看着他,語帶笑意的說道。
太乙一下就臉紅了,葉離與他們年歲相差太大,欺負他,這事他還真是幹不出,太丟人了。他連忙擺手道,“不敢,不敢!”
葉離見狀笑了,其他人也笑了。
衆人飲酒作樂,葉離也喝得多了。
幾輪下來,面色泛了紅,他還欲給自己斟酒,一隻手攔住了他,修長而白皙。葉離擡頭看去,是孔宣。
孔宣衝他搖搖頭,說道:“你少喝點。”
葉離目光盯着他看,許久。大約是因爲喝的有些醉了,反應遲鈍,以至於他這一眼看的有些久。許久之後,他纔開口說道:“不礙事,我難得喝酒。”
孔宣聞言皺眉,說道:“你醉了。”
葉離聞言頓時笑出聲來,道:“我醉了?師兄,是你醉了吧!我哪裡像是醉了?我很清醒。”
孔宣眉頭皺的死死,葉離卻不管他,一把拍開他的手,繼續喝。
孔宣坐在一旁眉頭皺起,一直看着他,卻沒有再出手攔他。
這一喝就是喝到深夜,衆人才散去。
這羣人都心下有度,凡事都不會做的太過度,除了個別人。比如道行,比如太乙,再比如葉離。
“真是奇了!離師弟今日竟然也喝多了。”
看着醉的神志不清的葉離,孔宣皺了皺眉。
多寶道人說道:“還真是……”頓了頓,轉頭對孔宣說道:“勞煩師弟,將他送回去了。”這麼多年,都是孔宣帶的葉離,將他交給孔宣,衆人都放心。
孔宣點了點頭,然後彎腰一把抱起了醉的神志不清的葉離走了。
多寶站在原地,目光看着這離去的兩人,臉上神色若有所思。
看來,離師弟怕是要離開了。
多寶道人想起百年前,那個夜晚,第一次看見他這個小師弟。那麼小的一個孩子,孔宣就把他帶來了,那時候那個孩子臉上沒有表情,眼裡卻是笑着的。現在,臉上是笑着的,眼裡卻是沒有表情的。短短百年,變化如此之大。多寶道人搖了搖頭,妖族的那些事情他有所耳聞,他這個小師弟出生高貴,卻也不見得有多幸福。
作者有話要說:家中有事,前幾天回家一趟,接下來恢復日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