閃電行動
白粥,淡淡的鹹水味。
那水,汲自場部樓前那口井。
桑木蘭開玩笑說,至少煮菜時,能省下一把鹽巴。
這個居家的小婦人,笑起來的時候,象晨光下搖曳婆娑的竹林,影影卓卓,讓人耳目一新。連虞翠花都覺得和她相處,覺得如沐晨光那般溫煦。
“老章,這附近難道沒有挖到淡的水?”喝慣了浸泡青石的陳水,丁文覺得自己的嘴有點刁。
章守志只說,曾在場部周圍鑽了十多處才找到現有這麼個水井,馬馬虎虎算是淡水。
你...不會打算在養殖場這兒長住吧?不僅桑木蘭,其他人都詫異地望着丁文。
楚婉玉爲昨晚那風浪,還在心有餘悸。
那風,整個晚上象吹起大海螺做成的號子,嗚嗚作響,一刻不歇。
那海浪,撞擊到岸邊,似乎連房子都在震動。
喝暈了,好!容易入眠,一覺到天亮。
已經避在養殖場兩天,今天該回村子。丁文悠然地指彈着桌面,聽屋外海鳥爭鳴,並沒有急着回去的意思,畢竟這兒天籟之聲再大、再吵,總覺耳根清淨。
但,也得回去。
海鳥們愈聚得多,爭叫不休。它們開始爭奪地盤,好不熱鬧啊。
林雪芹毫同情之心笑眯了眼,說丁文是眼不見心不煩,眼見那些海鳥越聚越多,它們正掠去昨晚冒着寒冷勞動的成果。
丁文喊了章守志,說漁網不僅能捕魚,還可以網鳥。鷺鷗清燉,可以溫補一下身體。
章守志對這些海鳥壓根兒就沒好印象,更無什麼環保意識,連忙附和說:“老弟,原來養殖場沒少吃這東西,就是肉少骨多,有點腥,熬湯正好。”
“不行!你們絕不能抓海鳥,我我......”林雪芹急了直跺腳,卻一時想不出反制的措施,直推着丁文往村子那方向去。
楚婉玉和桑木蘭跟在後面吃吃地笑起,知道丁文只是口頭上說說而已,否則早採取了措施。
還站原地的章守志傻愣地問:“這鳥兒,不抓了麼?”
“抓個啥呀?小丁就沒想過抓這些海鳥,就你傻的。”虞翠花叫了章守志一起收拾殘局。卸下閘門的轉盤、鎖好門後,倆人才騎上兩輪摩托直追。
午後。
按以往習慣,丁文都會在會客室泡壼白菊花茶,或是一人獨酌,或是和章守志對飲;現在可不敢了,這些天三奶奶她們找得緊,吃完飯後基本玩“失蹤”。
泡泡來了,跟着魚販商他們一起來。
看着一臉滄桑的羅元,道是“曾經滄桑難爲水,除卻巫山不是雲。”胖臉怎的一下子縮水似的,還好還能笑。
羅元說: “文子!那天回去...彩霞她沒來見我,只在電話中說“分手吧”,當時心裡物難受,象心口被人剜了一刀,痛得摸不着。”
丁文只能無言拍拍他的肩膀,去掩上了會客室的門,準備泡來一壼白菊花茶。
羅元繼續說:“失戀就象找到一本心儀的網絡小說,每天跟着看卻發現這本書突然太監了,所以只能再去另一本打發無聊。”
丁文還是聽着,卻笑了出來。
“我又找到了另一本。人說‘失之東隅,收之桑榆。’”羅元似在回憶,想着那突來的邂逅說,“那個晚上,在一個酒吧裡的昏暗角落裡,默默地將酒和着對小霞的回憶往肚裡咽。這時,一個女人,一個穿着職業裙裝的麗人,突然坐在我的對面。在迷幻的燈光下,我竟一眼認不出她。”
本來準備當聽衆的丁文,此時忍不住插嘴問,“你認識她,或見過她?”
羅元宛若沒聽到丁文問話,說道:“她眼睛瞟着桌面上的手機幾眼,喊來了酒,也默默地喝着。”
的確奇怪,丁文爲羅元倒上一杯茶,可羅元並沒端起茶杯,“酒喝到酣處,她居然伏在桌面哭了,雖說我也帶着六七分醉意,但一個女孩子家在自己面前哭了,怎麼說也不妥,別人還以爲我將她怎麼樣。她斷斷續續說快要失業了,因工作失誤,一向對她青睞有加的公司老總居然當衆厲言訓斥了她,說她連桌面上一臺電腦都不如,爲了他一直奮鬥卻獲得這樣評說,她很傷心。”
丁文喝了一口茶後,猜測說:“想必她傷心的是上司的態度,因爲她戀上了她的上司,所以才那麼在意。”
在一個小小的酒吧裡,遇上同樣失意的人。正如同樣輸了錢兩名賭徒,總會生出共同語言,而酒正好讓彼此的“防火牆”失去了效用。
“我喝高,她也喝多...你知道那個晚上她多瘋狂。”羅元拉起衣袖,扯開衣衫。只見他肩膀上的牙印、胳膊上的淤痕、肚皮上的抓痕,這這...是在搏鬥麼?象似發生一場男女之間的戰爭,丁文看了直搖頭。
一夜情,夠瘋狂!
“這些的痕跡都是第二天早上留下的,她哭着、喊着,差點將我掐死。說都是因我才讓她淪落到這個地步,要去我強姦她,並當場採集的證據。”羅元也苦笑地搖頭,這一夜情原來也不好玩,“穿起衣服後蹣跚地離開。我在雪白的被單上看到點點落紅,本來還在義憤填膺,突然呆住。”
“來,喝口水別那麼緊張。”丁文遞上了茶水,寬慰說,“我想等對方情緒穩定後,可以好好談談。”
“回神時,才發現手機不見了。”
“手機?”
“因爲她是那個女律師,李若琳。”
叭嗒一聲,丁文手中的茶杯掉落到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夠震撼的,如一束突如其來的閃電轟來,丁文也愣住。
這下惹禍了。
“早上她打來電話,顯得徬徨無措。”
“她不想告你?”
“嗯,因爲剛換的這本書,纔開了個頭,就有了續集。她每個月那事兒,沒來。”
丁文張大嘴,望着羅元,見那雙泡泡眼因激動而充滿了血絲,然後爆聲大笑。
“閃電般失戀,又閃電般戀愛。這幾天的生活象蹦極一樣,真真他媽的太刺激了。”羅元也跟之大笑。
笑歇後,丁文盯着羅元,柔聲說,“我想你今天應該帶她一起,爲你們好好慶賀一番。”
“不!我已經帶她來了。”羅元起身、開門,跑得比兔子還急。
但躲在門外偷聽的“三隻小烏龜”伸出烏溜溜的頭,桑木蘭她們的神情比丁文更豐富。
“你們都進來吧。藍子,叫舅媽煮好蛋面。”丁文邊收拾茶杯碎片,邊吩咐說。
桑木蘭應聲去辦。楚婉玉吐了吐丁香舌,拉着林雪芹進了會客室,接過丁文手中的掃把和糞鬥。
一會兒後,有些氣喘的羅元拉着一襲紅裝的李若琳,踏進了會客室。
“你好,沒想到咱們又見面了。今天就喊你‘小李’,因爲我比泡泡大。”丁文伸手作勢,請了羅元倆人坐下。
楚婉玉已泡了菊花茶,端茶給倆人,自我介紹說,“可以叫我小玉,叫她小芹。”
李若琳輕輕地頷首,端起茶抿了一口。羅元則坐她身旁,無聲地傻笑,象笑口常開的彌勒佛的塑雕。
丁文細微地覺察到李若琳那曾經淡漠的眼神多了份生動,如陰沉的天際憑添一抹霞光,不禁地悅然說,“我差點被你懵了,原來你的年齡比我小,還充當起我大姐來。”
李若琳矜持地笑笑,並沒有開口,倒象小媳婦見公婆那樣子,多聽少說。
楚婉玉卻在暗暗審視起李若琳,心裡的戒心並未因此而放低,畢竟是和那個女人同夥。
“以前在學校的時候,和舍友們感嘆,總認爲會上大學、會讀書的女同學長得難看,也確實我們班上沒有一個女同學長得出衆。畢業後參加工作,才發覺自己看法有些偏頗,你瞧在座就有三位智慧和相貌並存的女同學。”
楚婉玉咯咯地嬌笑,“丁阿哥原來也是色狼,偷偷和我們說,你在大學戀愛過麼?”
林雪芹說:“我那個系不是有幾個嗎?”
“哎,資源本來有限。若逾過界,將面對數百雙殺人的眼光哦,想想宿舍裡那堆糞土們沒有這份勇氣,只能把多餘精力發泄在藍球場、足球場。可惜我個頭不夠高上了藍球場、怕摔也進不了足球場,所以有空的時候,就跑到蘇河游泳,與大自然和諧去。”
“怯懦的小男生!”楚婉玉倒似發現新大陸一般。
“他怯懦?誰信。”羅元立刻反對,開始抖落丁文舊年糗事,“讀初中的時候,就開始約女同學。那個與藍子同桌的女同學,當時說是班花,文子你居然通過藍子約她出來,結果那位女同學跑到班主任那邊告狀,倆人被班主任叫去批評教育一個下午,還一起寫檢討。”
“不僅這樣,怕傳到他爸媽那兒,叫我去做污點證人,說是向女同學請教幾何問題。”桑木蘭微笑着走進來。
丁文尷尬地咳了聲,說:“其實,我只是看她烏黑的馬尾辮挺養眼的,誰知道那個女同學小心眼。”
楚婉玉和林雪芹已笑得前俯後仰。
李若琳掩着嘴也跟着笑,“她不是小心眼,只是當時的你太平庸了。哪個花季少女,不夢想有一個玉樹臨風的白馬王子?”
丁文嘆道:“那時和泡泡、藍子三人到處野,被曬得像從海泥中爬出來的野人一樣,除了牙齒是白的,全身都黑。說實在不是太平庸了,而是更像一堆海土。”
林雪芹笑定後,說道:“沒想到‘海土’也有發光的時候,現在的樣子準迷倒一大批少女們。”
楚婉玉也接着說:“還是木蘭姐慧眼識寶,讓‘海土’煥發出光芒。”
人說,男人是土,女人是水;水既可讓土變成一堆爛泥,又可以塑成各式各樣的藝術品。李若琳首次見到桑木蘭,不禁多打量了幾眼。
桑木蘭溫柔而自信地笑,對着丁文說:“舅媽這會兒應該煮好面了。”然後喚去了泡泡和李若琳。
待三人離開許久,楚婉玉不無擔心地說,這會不會是那個女人的安排?
丁文今天實在不想提起這些事,只說:若一個女人敢把終生幸福做賭注,那這賭注也太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