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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說三個女人一臺戲。
喝了些酒的兩個男人,可以湊成一對相聲。
年紀相仿的章守志和包品之,坐在一塊兒,又是講又是笑,偶爾感慨一下,還不時端起酒碰杯。
本來還在嘰嘰喳喳交談的楚婉玉幾人突然靜了聲,她們都看向兩個老頭。
原來...喝高酒的男人比女人更囉嗦,來來回回就那幾句話。
丁文驀然想到《大話西遊》中唐三藏,桌旁卻有了倆個“唐三藏”。
甜言蜜語,接下來該不會豪言壯語吧?
章守志旁若無人笑起,“老包兄弟,現在該羨慕我吧!是吧?”
包品之居然豎起大姆指。
虞翠花暗暗咬牙,伸手扯了章守志一把,讓他清醒清醒。
可被酒精麻醉了神經的章守志,此時的皮肉似乎勝比野豬皮,猶未醒覺。虞翠花只得盛來熱湯,以圖用湯封住他的嘴。
“虞姨,讓咱們聽聽老章有沒藏私房錢,酒後可以吐真言哦。”丁文打趣地說。
章守志喝了口湯,擱下湯匙,打哈哈笑說,“老弟,我現在連買菸的錢都要向翠花申請,一分都藏不了。”
衆人恍然大悟地長“哦”一聲。
章守志卻不顯一絲委屈,還炫耀說,“有人管着就是好!瞧我身旁的老包,他連找個管他錢袋子的人都難,難啊,哈哈...”
看他醉態可掬,衆人鬨然大笑,連李若琳都掩嘴笑眯了眼。
“喝你的湯啦,淨多話!”虞翠花嗔了章守志一句,卻是不好意思掃了衆人一眼。
“老弟,現在桑家塢最熱門的話題是什麼?你們猜猜。”章守志此時已面紅耳赤,說起話來有點繞舌頭。
--隨氏進駐桑家塢?
--養殖場大豐收,破歷史紀錄?
--丁阿哥被推做“媒人公”?
--桑家塢喜事多?
衆人莫衷一是。
最近的確很怪異,桑家塢的喜慶比以往要多,似乎掀起了“迎娶出嫁”風潮。
曾幾何時,這個旮旯窩的婚配適齡男女,尤其是小夥子們,找對象難啊。就是女孩子找婆家,對方一聽是桑家塢人氏,不得不多一番思量。
因爲,桑家塢等於貧窮!
這年底......好像收到了五張喜貼。
“最熱門的話題,就是將戶口如何遷入桑家塢?”章守志敲着桌子,說了出來。
不言自明,是衝着土地賠償來的。
“據說哈,桑家塢現在的總戶數超過七十戶,人口快接近兩百人。”章守志說得一板一眼,似有那麼回事。
丁文對這事無動於衷,對身旁楚婉玉開玩笑說,“小玉,看上了桑家塢哪個小夥子,跟我說一聲,絕對包你馬到成功。怎麼說也可以趁機發筆小財嘛。”
楚婉玉啐了一聲,低頭對盤裡的蝦菇發怨氣,卻是不理了丁文。
桑木蘭自將楚婉玉的神情瞧在眼裡,不動聲色招呼大家。
桑春啃完兩隻梭子蟹後,抽了紙巾擦手,點起了煙,“桑家塢的新支書在這一兩天就到,由他和鎮裡去費神好了。”
“新的支書!”丁文從大舅言語中覺察到他的落寞。
“聽說您不支持隨氏開發計劃?”李若琳實在不瞭解對面這位敦厚的長者會有這樣的想法。
桑春不同意這個計劃,在縣鎮兩級政府是掛了名號。但在桑家塢,沒有人比他更關心這個村子的發展,沒有人比他更瞭解村子現有的狀況。
“授人以魚和授人之漁,我想你們讀書人比我這個鄉巴佬懂得更透徹。其實沒有隨氏,桑家塢不出三年將奔赴小康,可就是沒人會相信,上頭絕對不相信一向貧困的海島會突然間發展起來。”
紛紛擾擾的桑家塢,桑春說得很無奈,也很沉重,“以前,我們錯過了發展的好時機,現在...”
桑春長嘆了一口氣,“不管怎麼樣,我是不想離開桑家塢。”
李若琳試問道:“如果給予足夠的賠償數額呢?”
桑春想也未想地回答,“決不離開!”
“小李啊,”丁文支聲了,“賠償到戶能達到三十萬麼?”
李若琳猶豫了下,還是搖搖頭。
桑春接下來算了一筆帳。搬到新村,蓋棟桑家塢一樣的小庭院,達到舒適的入住條件,這得花費十多萬錢。就算節約些,剩餘十萬左右,能養老一輩子麼?
“舅,您還有一點或許沒算到。”丁文看向包品之,問:“包工,今晚喝的是你的存酒,你還會不會開懷暢飲?”
“我的存酒?你們最多隻能各喝一杯,我要存着過年喝,多了我會心痛得半夜睡不着。”包品之說的是實話,也說得理直氣壯。
“所以,”丁文端起了酒,一飲而盡說,“賠償來的一筆款,自然出手大方。以前兒女婚嫁時都要扳着指頭暗計,能省則省;現在不同,有了錢可以相互攀比,要比個面子。”
鄉下有句老話,不管多滿的水井,若沒有活泉,總有乾涸的一天。
李若琳微一沉思,便不再說話了。
“能有老桑這樣想法的村民,還真不多。這‘外來戶’、‘返鄉戶’遷入越多,自然支持隨氏開發計劃的力度越大。”章守志的精神還蠻清醒,只是管不住自己的嘴巴了想說,“因爲,他們回來本就是爲了分錢。而鎮政府並沒有阻攔的意思,想必採取‘以夷制夷’的策略。村委會是鎮裡主導、村民代表大會應該也脫不了鎮裡的掌控,這一手高啊,高高...”
“高高高,我看你是喝高了。”虞翠花沒好氣壓了一句。
“高的不止這些。隨氏付出的土地賠償款,一大半流進縣、鎮兩級政府的財政金庫中。”桑春冷笑着說。
在丁文記憶中,他從未見過大舅現出這般面孔。
“生什麼氣呢,”大舅媽怪了大舅桑春,撈起了蝦菇,夾起青菜放入滾水中。
吃過海鮮後,撈青菜最能解膩爽口。
章守志已暈頭晃腦,當衆打起呵欠。虞翠花見狀,連忙扶他回房。
然後下了粉絲,一人盛一小碗填了肚皮後,帶着紅通通的臉紛紛離席。
林雪芹走到門口,忽然折回對丁文說,“我想明天去趟省城。”沒有直接說出此行目的,但丁文能懂得她的用意,便默默地點頭。
桌旁僅留三個男人,在包品之提議下,丁文仨個移師到包品之房間內繼續喝酒。而大舅媽在麻利地收拾桌面。
包品之宿舍裡,移來的小書桌只放着一碟花生米和三個玻璃杯。
一張八開的紙,丁文捧在面前細細地看,那是包品之繪製的地形圖,還詳細地標出了海平的標高。
“老包,你不是還要訛我的酒吧?快將簡易的設計圖拿出來。”丁文面露喜色地說,並將這張圖紙交還。
“就知道瞞不過你。”包品之接着開了抽屜,拿出一疊圖紙來。
嗯,平面分佈圖,丁文將圖紙平攤在小書桌上,手指在順着紙面一點一指,不時皺起眉頭,許久後說:“老包,你看這一大片沙灘,栽上了椰樹、紅樹林來防風防浪;而沙灘還可利用的,圍墾起來養殖花螺、鱟、花蛤這些...”
桑春在一旁聽了,眼珠子都差些凸出來,“小文,原來你早就安排好退路?”
“這叫預防萬一,”包品之擔心桑春誤會了,便說,“老桑,這叫桑家塢新村。要實現這些,還需要你和那部分不肯離開的鄉親們一起努力。”
“舅,你看這道山樑子,應該叫南樑吧。咱們的底線是南樑子以南的土地和海塗,當然包括山崖背後的海域。”丁文指着圖紙解釋後,鄭重交代說,“目前知道這個計劃的,只有咱們三人,在一切塵埃還沒落定之前,千萬不要讓第四人知道。”
“只是那荒地,荒地哪來淡水?”桑春也問出了包品之相同的疑問。
丁文將地形圖抽出,疊放在平面圖之上。
“大家知道屋前的池塘‘滿不溢、幹不涸’,因爲池底有條暗河,而我正好知道,這條暗河沿着筆架上的山脈走向流淌。”丁文指了地形圖上的標高說,“只要咱們選址得當,開挖出第二個淡水源是輕而易舉的事。”
包品之連忙去尋來老花鏡,戴上後湊到地形圖,興奮地大喊,“這處標高比池塘的還低!”
噓......丁文示意包品之小聲些。
“大舅,你們的紫菜田、吊網漁場只是剛剛起步,接下來還有許多事可做。哼哼,咱們一起將這個彈丸之地,建成咱們的最美麗家園。”
“小文,我明天到村裡摸個底。”桑春顯得那麼激動,若不是礙於彼此輩份,還真的想擁抱一下。桑春展了展雙臂,卻是端起一個玻璃杯,將杯中的青紅酒一仰而進後,啪地一聲擲杯於桌面,正往門口走去。
具體細節不必知道太多,只要懂得丁文有所準備則成。桑春就是存着這份心思,放心地離開。
“舅,不必去摸底了,你們還是繼續搞吊網漁場,別影響了正常生產。”丁文喊道,“另外,紫菜該可以噴水了。”
桑春點頭,擰開門鎖出去,然後反手拉上門。
讓桑家塢新的未來,在這個房間裡繼續醞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