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前拆建
姚官一早接到鎮裡的電話,說執法隊今天要上門強行拆除違章建築。
這個電話讓姚官有措手不及的感覺,他泄氣地掛斷電話,在思索着應對措施。在桑家塢,他算是外來人;在桑家塢的村裡,目前僅僅一個光桿司令,連村主幹成員都還來不及見個面,大家相互交流一下。現在這鎮裡聯合了縣裡一些部門,陡然下了一記猛藥,他的確意想不到。
“趕快召集村主幹成員吧。這事鬧不好,誰知會出什麼亂子?”姚官匆匆起牀洗涮,顧不上吃口早飯,央着桑三兒帶路找人。
在村委破爛的辦公室裡,桌椅有些髒。姚官顧不上這些,招呼會計、出納、計生、宣傳等坐到一塊,直接將今早碰頭會的內容挑明,看看這幾個桑春的老班底有何個人看法,但正如意料之內,時間都了半個小時,這幾人仍三緘其口,只能一一點名了。
桑康,村會計,五十來歲,被點到第一個講話,卻是支支唔唔說,這事兒不太好吧,希望鎮上能給予重新考慮處理這件事的方法和方式,不然年前鬧出不痛快的事來,叫人...叫人怎麼收場。他的話似乎定了調,接下來幾人都是這樣的說詞。
姚官有種“安得猛士兮”的扼腕感嘆,現在真的沒主張了,畢竟沒有做過村一級基層工作,一時不知如何應對。
“姚,姚書記。要不然,您去找老書記談談。”
姚官對於桑康的建議,有種溺水之人抓到一根稻杆的感受,正要結束會議找人時,卻見桑大虎鬼鬼崇崇在門口探首探腦,便轉而吩咐桑康等人去找桑春說明情況得了,自己反而坐在辦公室裡喊來桑大虎。
“姚書記,”桑大虎看着桑康幾人走得遠遠,才放心說,“七哥他也跟着來了,他現在不方便跟您直接通電話,只是叫我代傳個話兒。這次,縣鎮裡要動真格了,聽說連所裡的幹警都全員出動,叫您一定要好好把握機會,到時七哥他自有厚報於您。”
看着桑大虎幸災樂禍的嘴臉,姚官心裡的火蹭地一下子冒起來。不是他不把握,而是這種局面,真他奶奶的,能壓得住麼?這麼大的動作連提早通氣一聲都沒得,姚官既憤恨又後悔,現在只能硬着頭皮去面對。
“告訴阿七他們,別給我再添什麼亂子了,我現在很爲難啦。”泡過辦公室的人,姚官轉圓自有一套。桑大虎嘿嘿地陪着笑,說:“藉着這事,您以後可名符其實成了桑家塢的舵手。無論啥事兒,我大虎這邊的人都堅決擁護您,當然還有七哥在鎮政府的一班哥們。”
“待事過之後再說吧。”姚官擺了手,離座出了辦公室。桑大虎鎖上門,一步一趨地跟在後面囔囔,他們也得等午後才能搭船上島。
姚官拍下額頭,怪自己昏了頭,連潮汐時間都給忘掉,卻是揹着雙手轉往桑三兒家的方向。
漁澳鎮長室的小型會客室裡。
“若不是縣裡下令,這時還真不宜勞師動衆。”新來的鎮長楊曉與縣公安局鄭大隊長熟稔,說話之間少了層顧忌,對於縣裡驟然下達的年前工作內容文件,將桑家塢養鰻場拆建赫然列入其中,頗有微詞。按理說,春節將近,工作的重點應放在維持整個社會環境平穩、和諧,一般將引起爭端的事押到節後再處理,怕的是引發羣衆性的事件。
“你甭牢騷了,能調動我們和城建執法局的這批人馬,這事本身就不簡單。”鄭大隊長刁着煙細聲說道,“不過嘛,我這邊的人只是維持秩序,你楊大鎮長可別指望我們幫着動手。”
幫手?楊曉驀地記起拆建的機械,連忙呼來包片的呂副鎮長詢問,“挖掘機聯繫妥當了麼?”
呂副鎮長泄氣地搖頭,“時間太緊,又不是個時候。個個一聽說這事,都不願意惹麻煩。”
楊曉沉了臉,不悅地說:“叫那個陳老闆出面,他會有辦法的。”
那個陳老闆,便是漁澳鎮建築公司的總經理陳喜,今年剛好中標了鎮政府大樓外牆翻修和修繕工程。呂副鎮長當然認識這個人,還知道這個人不簡單,所以聽了楊曉指示,當即撥通電話,說一堆話還不能解決後,索性將手機遞給楊曉。
楊曉沒有打起官腔,直接了當說:“我是楊曉鎮長。挖掘機的事,請陳總你幫個忙,務必在中午前定下,租金方面由鎮裡出。哦~~工程進度款,那也得等辦完這個任務後再說嘛。”楊曉當即掐斷了通話,不給對方一點虛與委蛇的機會,表情不善地將手機還給呂副鎮長。
“老呂啊。這事,你和政府辦的還得盯緊點,別到時鬧出笑話來,讓咱們的臉往哪裡擱。”
呂副鎮長唯唯諾諾應着,轉出了鎮長室。
眼看快要正午,桑春已急得象熱窩上的螞蟻,在會客室裡坐立不安,面前的菸灰缸已填滿了菸頭。
“你說小文他怎麼就聯繫不上呢?”桑春低聲嘀咕着,還不時掃了坐在對面的葉振捷和沈清一眼。因爲葉振捷在聽到這事後,說要找那個什麼主任反映一下情況,但那個主任的秘書回話說領導剛好在忙,到時可以抽空彙報一下。
“小丁又不是高官,他出面也不能改變既成的事實吧。”沈清喝着菊花茶,卻還有閒心情與葉振捷論起茶道來,無法讓心急如火的桑春沉靜下來。桑春只好喚了桑木蘭去準備午飯,自己又急奔奔出去。
見會客室此時只留下二人,沈清幫葉振捷添滿茶水,說道:“葉老,這個小丁還是挺有想法的。按他的設想,將這個海島打造成育苗和養殖基地,將加工廠辦到對面海岸去,整個形成了一個產業鏈。無論從哪方面看,比之在島上建什麼別墅更具有可持續發展的潛力。”
葉振捷身爲全國人大代表,對地方一些急功近利的做法屢見不鮮。人道是:百年樹人、十年植樹。單單以城市的綠化而論,地方上哪任官員不是以種草爲主、植樹爲輔,因爲種上草從門面上來說見效快,而植樹卻至少得等上六七年。培育一些基礎企業和一個產業鏈,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其中蘊含着不少的變數,不如房地產開發來得穩和快。賣了地皮,既可增加地方財政收入,讓基層部門有了經濟;又可使gdp大幅增長,在政績添上濃重的一筆,這兩全其美的事,地方官員怎會拒絕呢?可到頭來,地的資源越來越少,而當地老百姓的收入卻不見提高,遠遠低於當地gdp增長。
“老沈,這個孵化和育苗基地的提法倒不錯。不過,要經過論證才行,我個人覺得這個海島的地理環境不是很適合,受許多自然和人爲因素制約。”
沈清仔細想想也是。一是受限於海島本身的面積,實施現代廠房式標準化養殖比較困難,擴張空間有限;二是受海洋氣候影響非常明顯,一旦季風來臨,將面臨不可知的危險;三是小島處於蘇河下游的入海口,遭受污染是必然的。至於人爲因素,管理和技術力量非常薄弱。
可謂一俊遮百醜,僅憑着“一滴泉”神奇的功效,或許對小規模、作坊式生產足夠,但要形成一個產業鏈,的確還存在諸多不足。
沈清揶揄地問:“葉老,您該不是...想把小丁挖走吧?”
“跟着我老頭做些學問有啥用處。”葉振捷倒奇怪地瞄了沈清一眼,繼續說道:“年輕 人應該有闖勁嘛。我倒拭目以待,他能在這個島搞出什麼名堂來,比起空做學問好,沒有實踐檢驗就沒有發言。”
沈清雖不是順杆爬的商人,卻知道科研立項申請和審批的重要性,這次無論如何要趁着拯救中華鱘之機,爲桑家塢漁場正名,哪怕給個高科技企業名頭也行。
“這兒的花鰻鯢孵育是咋回事?我看幾個池裡仔鰻的活力不錯呀。”如此的技術力量,卻能完成世界性難題,這位老專家以務實的態度,不得不疑問。沈清尷尬地笑,根本不知道花鰻鯢孵育的細節,這和丁文救回中華鱘生命一樣鬧不明白,實在地說:“葉老,我只知道這條母鰻和兩條公鰻是從豐泉水庫捕獲的,後來怎麼個孵育,小丁可捂得緊,也沒有記錄隻言片語。我相信他應該不會弄虛作假的,按時季算,鰻苗都要到開春後才捕撈的。”
當然,不乏有人使用各種手段,打出高科技或生物技術的噱頭,目的是爲了降低稅收。但葉振捷和沈清都精於這一行,一眼便可辨認出桑家塢養鰻場的仔鰻,的的確確屬於當地品種,並非外來貨。
葉振捷頗有感懷說:“鰻鱺育種的技術,日本走在最前沿。假若我們完全掌握了人工育種的技術,將具有多大的意義啊!”
“葉老,您可甭急。既然有了今年育種成功的先例,明年還會進行的,那時我必定寸步不離小丁,將孵育的全過程一字不漏地記錄下來。”沈清也在爲自己錯過這個機會而感到遺憾。
葉振捷點點頭。
這時,外面傳來一陣嘈雜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