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持續到傍晚而歇,雲收霧盡,夕陽這時還灑下一片餘暉。
雨水把村道沖刷得很乾淨,倒把新村四周淺水渠內的水匯得渾黃,九叔公披着正滴水的蓑衣,肩扛一把鋤頭,從村外歸來。
以前村裡還有耕田的時候,挖埂放水是常有的事,但新村如今已無農田可耕,九叔公究竟幹啥去?
不用丁文問,九叔公說溝渠修得好,把山上匯來的水全部順暢流走,否則新村要成一片水窪。
冒着這麼大的雨,九叔公敢情還去巡山,不得不村有一老、當是一寶。丁文讓九叔公下回別這樣,老人家要是摔倒可辦?九叔公說身體還硬朗,這些年早習慣,看着大雨來臨就坐不住。
老章頭也來湊熱鬧,道是大驚小怪,看看這雨過天晴連風兒也消失無影無蹤,正準備召集工人今晚趕工。丁文斬釘截鐵說不行,在橙色警戒還未解除之前,不許開工。
不到盞茶功夫,村口的水泥路上聚來不少鄉親們。由於養殖場都有他們的份,他們特別關心圍墾的進度,於是便一道勸說丁文,趕忙讓圍墾動工吧。但丁文堅決地搖了搖頭,颱風在中午時已正面登陸鄰省隔壁縣,從氣象臺顯示的圖案看,那股風潮團還沒爽快地消散,若殺個回馬槍,後果將十分嚴重,讓章守志好好盯着颱風的最新消息。
章守志無奈地喚走阿曾他們,說是回家搓幾把去,衆人也笑着跟去瞧熱鬧,說這回要好好宰上老章頭幾把。
九叔公點起長煙杆,長長嘶了一口,他倒是贊成丁文的決定,說三十幾年前那會兒,氣候也是這般反常,情況與今次類似,以爲颱風已經,上響村的幾位漁民不信邪出海,結果遇上了迴轉的颱風,一條船八個人全都葬身在大海潮裡;咱們的養殖場圍墾速度已經夠快的呢,想當初圍墾筆架島的那個場,整整用了三年。
九叔公說的也是,但現在與不同,許多地方都能動用機械化施工,生產能力已大大提高,根本無法比擬。300多畝圍墾大體完成,正在進行整灘,不過爲了給這個灘“消毒”,不得不借用今年夏季炎炎的烈日,因此投產養殖還真急不得。
丁文和桑木蘭讓略顯疲憊的九叔公,相攜去往魚莊。
魚莊現在的經營狀況,算是門前冷落鞍馬稀。這座莊園式的酒店,經過一段修修整整,外面花園愈見得綠意盎然、花團緊簇,令人賞心悅目。丁文並不擔心目前經營狀況,畢竟桑家魚莊地處偏僻,住宿與餐飲肯定不如省城火爆,前幾天小玉和譚虹提出在省城開個連鎖分店的想法,說這樣下去會慣懶了人。
丁文當時回答不急,要有足夠耐心,只要捱到明年,境況將大大不同。事實上,桑家魚莊的主營有點象貿易公司,目前只算一個平臺,是桑家塢新村的一個宣傳窗口而已,待分學院的項目啓動,也許夠她們忙的。
話說,冰棍女真夠狠,居然把往返筆架島的渡頭改到上響村,讓如意算盤落空了。
走進魚莊的大堂裡,一夥人湊在電視前。
電視正播放這場颱風極盡肆虐的場景,看字幕顯示死亡27人、失蹤256人,那一幕幕畫面當真觸目驚心。有大樹被連根拔起、有居民房屋被吹塌、有路燈歪倒、有高壓電線斷落、還有船兒的殘骸......颱風正面登陸的地點距離桑家塢不到80公里的鄰省某縣
丁文慶幸同時暗捏了一把汗,但現在還不能舒出一口氣的時候,由於這場颱風仍未消散。
在災難面前,員工們緊盯電視屏幕,個個神情肅穆。
“好了,大夥兒都回的崗位去吧。”楚婉玉見丁文蹙眉沉思,把員工們都打發開。
“田老這幾天怎樣?”丁文問向譚虹。
“田老頭窩在客房裡。”
丁文點頭。
夢的家園雕刻一度斷斷續續,是因爲田老閱覽了桑家塢新村與筆架島越多,現在越覺得難以下手,曾打算將原來雕好的全部磨平重來,卻被丁文阻止說這畫面的意境很高。
敲開客房的門,田老在門口沒頭沒腦說太慘了,這世界要是沒有災難該多好啊。丁文跟着進入客房,只見書桌四周散落許多紙張,每張白紙都描繪着圖案,顯然田老也在爲這場風暴過後的慘象而震驚。
沒有災難?丁文想到空間裡的青石巨巖碟文中所提到洪荒破碎之事,看來即使是青木戒的主人也無法抵抗天地之威,因此無災無難只是在人們的夢想與願望裡。
“小丁,我現在對‘夢的家園’又重新想法。對,那個世界就是世外桃源,無災無難、一片安寧的樂土。”看着電視直播,田老突發奇想。
電視的後續報道從未中斷,一位站在海邊養殖戶接受記者採訪,說他的網箱魚排全沒,損失已超過200萬。但這位中年人仍滿臉愁苦與沉痛,由於他的妻女那時還在魚排上,至今下落不明。
奇怪,省臺氣象都發布橙色預警,難道他們視而不見?記者也問出這個問題,那位養殖戶回答說魚排上沒有安裝電視,也沒有接到任何通知,按這十幾年的經驗,颱風幾乎沒有正面登陸過這地方。
“還是掉以輕心了。”丁文脫口說這句話。
經驗只可借鑑,卻不能生搬硬套,若按經驗來講,沒有夏至的季節不可能有颱風降臨,可今年偏偏出了意外。丁文仍交代田老,在臺風未消散前不要到戶外去。
回到魚莊大堂,丁文喊來楚婉玉和譚虹她們,要求馬上停止營業、巡好門戶,繼續做好預防颱風偏離原來方向的準備。
現在雨歇日出,一點風都沒有,說颱風將要回轉,誰信?但譚虹她們樂得答應,又有半天好閒了。
出了魚莊,轉往蘭琳魚坊,見魚坊早已關門大吉,丁文向桑木蘭誇說泡泡這傢伙警惕蠻強的嘛。桑木蘭道出實情,泡泡去李若琳家了,聽說李若琳身體不適,應該是有狀況,泡泡這回是去定婚期。
呃,怪不得會捨得關上魚坊大門,原來是這麼回事,丁文哈哈大笑數聲,說若生個女孩千萬別象泡泡,那個樣簡直象女霸王龍。
生育問題困擾二人多日,也許藍子怕傷了咱的心,今日不問起泡泡,還真不知這事兒,不過咱會如此眼麼?
桑木蘭見丁文笑得開朗,遂不願重提這個話題。
夕陽染紅了桑家塢的房屋、道路、樹木...踩着夕照,呼吸着清新空氣,鄉親們暴雨過後都出來透個氣,難得一見地聚集,談論的焦點是這場風暴。
“大頭外甥,你還在這啊,九叔他剛剛與老章忤上。這個老章啊就是閒不住,帶領幾個人去了圍墾工地。”
“我去喊他們,藍子你在家呆着。”丁文衝跑回家,開上陸虎車飛馳往養殖場。
夕陽的豔紅突然一股黝黑快速吞沒,西邊天際染上一片烏黑,朝桑家塢方向直漫,彷彿夜幕快要降臨似的。海鳥們帶着啾鳴,驚飛南去。在鄉親們正遲疑不定時,桑木蘭也飛跑回家,開出那輛紅色的mini車,緊追往養殖場方向。
省臺已發出紅色預警,通告颱風已轉向,預計橫掃過我省的南部,並繼續朝西北方向行進,風力有所減弱,從剛登陸時的十五級超級風暴減弱爲十二級大臺風,估計在半個小時內將進入我省,今明兩天伴隨着暴雨、大暴雨,請各部門做好防災抗災的預備工作......
颱風未至,空氣剎那間悶極了,烏雲讓天色馬上暗淡。
丁文把車停在場部大樓前,一下車便全速飛奔向堤壩,邊給章守志等打起,但接起的人卻是虞翠花。從場部大樓到達現在圍墾地方有兩三公里遠,丁文已遠遠地看到章守志一行五六人,他們也正往回趕。
“快往回跑,颱風忽然轉向”
“阿曾腳扭了...”
“一人背一段路,快”丁文跑了近兩公里,早已上氣不接下氣。
海潮此時已漲至堤壩底,正逢今日是天文大潮,漲得異常迅猛,每一浪重重地拍擊在堤壩上,飛濺起來化作一堆泡沫,如捲起千堆雪。這樣壯麗景觀已無暇欣賞,幾人一心只想在臺風來臨之前趕到場部大樓。
當衆人終於趕到場部大樓時,大潮彷彿也跟至岸邊,浪潮拍岸,震耳欲聾;天空迴旋起嗚咽的怪聲,颱風初到已吹得人立足不穩,若一陣陣龍吟虎嘯,風中夾雜的雨點打在臉上,令人生疼。
氣喘吁吁中的丁文一見那輛紅色的mini車,逆風衝向車,可車內不見桑木蘭的人影。
“藍子、藍子,你在哪兒?藍子...”丁文不停地大聲叫喚,急得如熱鍋上螞蟻,在場部附近搜找,卻依然找不着桑木蘭。
終於,在場部背後的亂石羣,丁文找到了九叔公。
“藍子,藍子在哪兒?”
九叔公往身後一看,剛纔還躲在一塊的桑木蘭不見?一時也怔住。
“走,快進場部大樓躲風。”扶着九叔公在風中艱難地行進,只是九叔公甩開丁文的手,讓丁文趕緊去找桑木蘭,伏低着身子,幾乎爬着向場部大樓。
丁文在亂石羣中的一處石縫內找到桑木蘭的一隻鞋,愈加焦急。
“藍子、藍子......”
第一九七章 觸目驚心
第一九七章 觸目驚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