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沉,蠟燭將盡。
丁文見倆人已醉意十足、伏桌而眠,他很驚訝自己今晚的超常發揮,竟還是如此的清醒。將桑木蘭抱回屋,又拖着羅元放到弄堂中的竹牀上,自己搬來兩張長椅合併成牀,準備簡單對付一個晚上。
剛躺下,只覺一股股清涼之氣連綿不絕地從左手掌沿的傷口,沿着掌心、手臂徐徐地向全身蔓延,直爽全身的毛孔舒張開來,將酒氣衝得蕩然無存。丁元坐起身,擡手只見青色的指縫間透出,連忙解開剛纔臨時包紮的毛巾,見那整枚的戒指在黑暗中正不斷閃爍着螢光,形成了青濛濛的光團。
終於忍不住地伸出右手去摸它,手無端穿空而過。忽然一陣暈晃和胸口沉悶後,眼前一片明亮,令人視線大開。
面前是一片開闊水澤,只感覺寬和廣,看起來象似一片湖;四周影影綽綽林立青石,彷彿如樹。水面如鏡般的,無任何漂浮植物,但將岸邊大小不一、形狀各異的青石,完全真實地倒映,哪怕一個細緻凹凸之處。近岸的水澈見底,完全可以看清水底一切情形,觀察了許久,卻不見魚蝦,哪怕是一丁點的水中浮游之物!
這水真清!這水好靜!讓人不忍污垢。丁文忍不住走到水邊,掬一捧入口,如雨後的清晨般的清新,如秋日登高般的爽朗,如春風過隙般的舒暢。誰敢說水淡而無味,此水之韻更勝陳年老曲。
湖,宛如一塊無比巨大的青石在中央被挖出凹處蓄成的,又抑或是被不知東西撞出的大窟窿。四周大小青石林立,如園林擺石一樣,卻渾然天成,與岸成了一體。這兒無處不透着古樸的那種韻味,明明看不到一個生物、一株植物,卻能感覺到處充滿生機,以致讓人不敢感嘆:水至清則無魚吶!
遠方濃霧滾動,吹來一陣輕風,吹皺了水面,掠過了髮絲。那一陣清涼,如戒指清涼的氣息一般,吹醒了丁文。
這是什麼地方?
難道是傳說中武陵源的世外桃源?
......
太多的疑問,如面對着漫天星辰思索,丁文沿岸邊徐徐而行,希望能有所發現。偶爾探行到濃霧邊緣,卻無法再進一步,一股看不見的力量將他彈了回來,試了多處地方都如此。這,這真是個奇異的地方!
沿岸走了一圈已是多時,一方突兀高聳的方石,如留着人工刻意的痕跡,讓路過的人一眼就可以看到它。奇怪,這方石的四周刻滿不知名的符號,比那訖今爲止考古發現的原始時代簡易標識複雜多了,丁文更寧願將那些符號想象成道士的畫符,龍走蛇形,讓莫名其妙。
雙手挨在方石上,奇蹟出現了。字符如遊動的蝌蚪,從方石遊入左手戒指,順着手臂躥入他的腦海裡,只是不明其義,“洪荒...東方...青木戒......”
手一離開那塊方石,那些字符又蝌蚪遊返石面。
天啦!丁文震撼地坐於地上,腦裡除了盤旋那些似是而非的古詞,已不能自我思考。恍然目及一塊豬形狀的青石,纔想起那枚戒指的成色與這裡的石頭相差無幾。這戒指莫非青木戒,是開啓這個洪荒中世界的鑰匙?丁文已經夠大膽揣測,還是爲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
在學校裡也曾在顯微鏡下觀察細胞分化,告訴着人們肉眼看不到的,並不意味着不存在。但親眼看到的,仍可能是幻覺。可左手無名指上的戒指,它已化爲青色的條紋,但能切切實實感受到它的存在。
細細回到在桑木蘭家那時的情景,心裡已篤定自己的想法。爲了證實這不是南柯一夢,丁文開始起身蒐羅證據之物,終於在湖邊的淺水中撿到幾塊細碎小青石,然後心想該回去了。
念頭一起,又是一陣目眩和晃盪,丁文回到了桑木蘭家的弄堂中,此時天色已清明,耳聽着屋外鳥兒的叫聲,看到自己手裡還拿着洪荒空間帶來的數塊青石,不禁放聲大笑。
原來不是做夢,不是夢啊!一切都是真實的。待好好研究那一片水澤,嗯,咱就做個獨特的養殖戶......
“大清早的,窮囔囔個啥?”桑木蘭的聲音打斷了某人無限臆想,她出現在弄堂口,正揉着惺忪的雙眼,對某人毫無顧忌的笑聲進行抗議。
“鍛練,從外面剛回來,突然想起一個笑話,便忍禁不住笑了起來。”丁文將石頭掩在背後,搪塞道。
桑木蘭甩了他白眼,燒飯去了,沒發現異樣。
人逢喜事精神爽。丁文一夜未閤眼未顯睏倦,反而神采奕奕,更覺得體內流轉一抹生氣,似有用不盡的力量。看到羅元哈喇睡相,生起捉弄的念頭。
“泡泡,小黑跑進屋了。”
“啊呀!”羅元從宿醉的沉睡中驚醒,撲通一聲摔到地上。
小黑,他的夢魘在哪兒?看到丁文指着自己哈哈大笑,明白再一次受騙了。
桑木蘭進到弄堂中,見倆人一大清早都不安生,“別鬧啦,你們倆人加起來都快半百之數了。快去洗涮吧,吃完早飯就去找你大舅。”自己轉身去梳洗。
宿醉後,喝一碗清淡的米粥解口,的確是愜意的事。一頓心滿意足的早餐後,丁文帶着倆人來到隔壁的桑春家,因爲他對那個大池塘知根知底,不必再到現在看看水文、環境等。
丁文有四個舅舅,聽外婆說,生男的按春夏秋冬取名,女的按梅蘭竹菊。這個姥爺太有先見之明,四季被他家全佔着,四君子還佔了兩個名額。大舅桑春是桑家塢的支書兼村長,估計是鎮裡獨一份,一干就是十多年。
在這十多年裡,村裡經濟狀況好的住戶已經搬離筆架島,到鎮上或縣城買房;剩下的人口、戶數只有原來的三成,大約就是近百戶人家。丁母常叨着勸桑春,“在這個貧困村裡,人都快搬光了,到時別成了光桿司令。”
就是光桿司令,咱也幹到底。大舅就是這份犟勁!任何人都扭不過他。
推開了桑春家院子的門,丁文大喊:“大舅,我來啦!”
“唷,小文,啥時候來的呀?”大舅媽從廚房鑽出頭來,熱情招呼道,“你大舅到村裡去了。”
“舅媽,我到村裡找他。走嘍!”丁文揮了下手,轉身即走。
“小文,中午你們三個過來吃飯哈,家裡準備着。”大舅媽衝着他喊。
“不啦,大嬸。文子他就交給我好了,你們忙着呢。”桑木蘭應道。
海島的清晨,籠起淡淡的薄霧,如將樹、老屋、青山披上一層輕紗。道邊樹上幾隻早起的鳥兒在歡快鳴叫,風中偶爾傳來黃牛的吼聲,海島上的村民一向早起耕作,因爲隔了海,沒有象樣的耕種機械,所以還在使用黃牛耕田。
走在鄉間小道,丁文碰上熟悉的人或簡單打個招呼、或問今年收成如何,總少不了遇上客套的,發出午飯的邀請,他都客氣謝絕。惹得羅元在倆人身後嘀咕:怎不分開邀請,排到晚上或明天之類的,這樣我們也省去燒飯洗碗的麻煩。
人家那是客套話!在桑家塢真正有誠意邀客的,一是直接拉回家裡,二是邀請後會再次邀請,人家纔會去配些菜餚。畢竟,這裡的物資流通不甚方便。
到了村委找到桑春,見他正忙着。丁文自是直接說明來意,桑春感到意外,沉默地抽了幾口煙,不是很樂意,“小文,這事還得經過你媽同意才行。”
“舅,您不知道她有多煩人,不過,我還真是經過她同意的。不信的話,您儘管打電話給她問問。”丁文心想這個村子現在沒電手機沒信號,還真是暫與時代脫節的地方。但它也有好處,沒有那無處不在的鈴音,這事一簽下協議,再弄個賠償金什麼的,就是母親反對也於事無補,嘿嘿,丁文竊喜中。
“你也知道他煩啊,”桑春沒好氣地說,“她若同意,協議你自個先擬好,我去和大夥兒支個聲。”
“成!我就先佔用您的辦公室。”丁文毫無客氣地坐到舊木桌旁,開始起草承包協議。
“不過我醜話說在前頭,這個大池塘確實不適合養魚的。魚苗一放入池塘,也不知躲到哪兒去了,我親眼看着許多承包的人血本無歸,其中一人心狠投入氰化鉀,魚是收了幾十擔,但水流到菜地裡,差點毒死人了。從此,村裡不再把大池塘承包出去,因爲關係到村裡灌溉,決不允許將水放乾和放毒。”桑春走到門口還不忘回頭交代說。
從小就聽外婆說,這個大池塘象老天送給桑家塢的禮物,從沒見到水乾涸過,也不見水溢出。丁文現在想想,這池塘確實有些怪異,難道真如大舅所說的那樣,不適合養魚?丁文頓下筆思索着。
桑春以爲他猶豫了,似乎專爲增加說服力,說得有根有據,“水質現在不知怎麼樣?前些年聽來村裡的地質隊說,這池塘和蘇河的地下暗河有關,誰知魚是不是跑到裡面去了。再說池底佈滿怪石,絕對無法網捕。”
暗河?桑木蘭想那枚戒指,是在池塘邊撿到的,自己曾經拿到縣城的玉店看看,店家告訴她只是一件古物而已。但這筆架山哪有古墓之類,想必果真是暗河帶來的,她不由地聽信了幾分,對這個承包池塘的決定有點動搖了。
“暗河?那正好,我承包定了。舅,我想承包五十年。”丁文一聽這麼個稀奇的地方,再經歷昨晚的玄幻之事,愈加堅定要承包池塘的決心,暗想以後派“水鬼”去探探,還真鬧不定有寶啊。
丁文在桑春眼裡還是一個淘氣的小孩,桑春低嘆,“你還真倔。這個池塘真不是個養魚的地方。”
倔,還不是象你,外甥脾性總象舅。丁文嘿嘿一笑,埋頭繼續寫協議。
“成!她若同意,你想承包一輩子都問題。”桑春無奈地搖頭,搞不懂好好地呆在大城市不好麼,偏要擠到這偏僻的小島上。
“大伯,我想附加一個條件,也把閒置的校舍租下當辦公場所和宿舍。”桑木蘭道。
丁文對着桑木蘭豎起大姆指。
承包合同籤成了:池塘每年一萬二,五間校舍租金每年一千八。丁文和桑木蘭都簽上了名字,揣着合同離開時,羅元不合時宜地提出,“文子兄弟,我不得不遺憾告訴你:海邊的人吃海魚都習慣了,哪受得了淡水魚的土味。”
馬後炮......一旁的桑木蘭聽了咬牙切齒,真想上前將他的泡泡眼變成熊貓眼,這麼重要的事也不提個醒。面對這樣的損友,必要的懲罰還是要得,她揮着粉拳追逐着羅元。
丁文不慌不急地跟在倆人的後面,看着倆人一追一逃的嬉鬧,卻在想着昨夜的事。
泡泡同志,咱這有秘密哦,到時別吃驚就好,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