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說九位道者往西岐山,到了營裡。且說聞仲坐在山坡,椅鬆靠石,不多時,只見正南上五點斑豹駒上坐一人,帶魚尾金冠,身穿大紅八卦衣,腰束絲絛,腳登雲履,背一包袱,掛兩口寶劍,風馳電掣而來。望見白鹿島前不見衆人,只見一位穿紅、三隻眼、黃臉長髯的道者,卻原來是聞太師。金光聖母急下坐騎,笑道:“聞兄何來?”
二人見禮,金光聖母問道:“九位道友往哪裡去了?”
聞仲忙道:“他們先往岐山去,留吾在此等候同行。”
金光聖母恍然,旋即便是和聞仲齊上坐騎,駕起雲光,往岐山而來,霎時便至。
二人到了行營,吉立領衆將迎接,上中軍帳,與衆道人相見。
秦天君問道:“西岐城在那個方向?”
聞仲道:“因吾前夜敗兵,退至七十里安營,此處乃是岐山。”
衆人遂點頭相視忙道:“我們連夜起兵前去。”
聞仲令鄧忠前隊起兵,整點人馬,一聲炮響,殺奔西岐城來,安了行營。
且說另一邊西岐城中,姜尚在相府自因得勝,與衆將逐日議論天下大事,忽聽喊聲,姜尚不由忙道:“聞太師想必取得援兵至矣。”
一旁楊戩忙開口道:“聞太師新敗,去了半月,弟子聞此人乃截教門下,必定別請左道傍門之士,定要仔細小心。”
姜尚聽罷,也是暗暗點頭。乃同哪吒、楊戩等都上城來觀看,聞仲行營今番大不相同。只見營中愁雲慘慘。冷霧飄飄,殺光閃閃,悲風切切;又有十數道黑氣,衝於霄漢,籠罩中軍帳內。姜尚看罷,驚訝不已。諸弟子也是皺眉,個個默默不言。衆人只得下城入府,共議破敵無策。一番議論,卻是頗有些無計可施。
且說聞仲安了營,與十天君共議破西岐之策。
袁天君道:“吾聞姜子牙是侖門下。想二教皈依,總是一理,如紅塵殺伐,吾等不必動此念頭;既練有十陣,我們先與他鬥智。方顯兩教中玄妙。若要倚勇鬥力,皆非我等道門所爲。”
聞仲聽的不由點頭:“道兄之言甚善。”
次日,成湯商軍營裡炮聲一響,布開陣勢。聞仲乘墨麒麟,指名請姜尚答話。
姜尚遂調三軍,擺出城來。幡分五色,衆將軒昂。姜尚坐四不相上,看成湯營里布成陣勢。只見聞仲坐麒麟,執金鞭在前,後面有十位道者。好凶惡!臉分五色:青、黃、赤、白、紅,俱皆騎鹿而來。
話說秦天君乘鹿上前。見姜尚打稽首道:“姜子牙請了!”
姜尚也是稽首還禮道:“道兄請了。不知列位道兄是那座名山?何處洞府?”
秦天君道:“吾乃金鰲島煉氣士秦完是也。汝乃崑崙門客,吾是截教門人,爲何你倚道術欺侮吾數?甚非你我道家體面。”
姜尚則是答道:“道友何以見得我欺侮貴教?”
秦完哼聲道:“你將九龍島四聖誅戮,還深侮吾教。我等今下山,與你見個雌雄。非是倚勇,吾等各以秘授略見功夫。吾等又不是凡夫俗子,恃強鬥勇,皆非仙家本色。”
聽秦完之言,姜尚不禁道:“道兄通明達顯,普照四方,復始巡終,周流上下,原無二致。紂王無道,絕滅紀綱,王氣黯然。西土仁君已現,當順天時,莫迷己性。況鳴鳳在岐山,應生聖賢之兆。從來有道克無道,有福催無福,正能克邪,邪不能犯正。道兄幼訪名師,深悟大道,豈可不明道理!”
秦完道:“據你所言,周爲真命之主,紂王乃無道之君。吾等此來,助紂滅周,難道便是不應天時?這也不在嘴上說說。姜子牙,吾在島中曾練有十陣,擺與子牙過目。不必倚強,恐傷上天好生之德,累此無辜黎庶,勇悍兒郎,智勇將士,遭此劫運,而糜爛其肌體也。不知子牙意下如何?”
姜尚點頭應下:“道兄既有此意,姜尚豈敢違命。”
只見十道人俱回騎進營,一兩個辰,把十陣俱擺將出來。
秦完復至陣前道:“子牙,貧道十陣圖已完,請公細玩。”
“領教!”姜尚拱手回禮,遂帶哪吒、黃天化、雷震子、楊戩四位門人來看陣。
聞仲在轅門與十道人細看,姜尚領來四人:一個站在風火輪上,提火尖槍,是哪吒;玉麒麟上是黃天化;雷震子猙獰異相;楊戩道氣昂然。
特別是看到雷震子,想起辛環被殺,聞仲不由中間神目微張,白芒顯現,面上難忍惱怒殺意,但旋即便是深吸了口氣忍了下來。
雙目微眯謹慎看了眼聞仲,旋即楊戩便是對秦天君道:“吾等看陣,不可以暗樂、暗寶暗算吾師叔,非大丈夫之所爲也。”
秦完笑道:“叫你等早晨死,不敢午時亡。豈有將暗寶傷你等之理!”
哪吒則輕哼一聲道:“口說無憑,手上見真章。道者休得誇口!”
四人保定姜尚前去看陣。見頭一陣,挑起一牌,上書“天絕陣”;第二上書“地烈陣”;第三上書“風吼陣”;第四上書“寒冰陣”;第五上書“金光陣”;第六上書“化血陣”;第七上書“烈焰陣”;第八上書“落魄陣”;第九上書“紅水陣”;第十上書“紅砂陣”。
姜尚等看畢,復至陣前。秦天君笑問:“子牙識此陣否?”
姜尚則是淡然迴應:“十陣俱明,吾已知之。”
袁天君挑眉含笑反問:“可能破否?”
姜尚好不露怯,反脣開口:“既在道中,怎不能破?”
袁天君聞言不由一笑:“幾時來破?”
姜尚則道:“此陣尚未完全。待你完日。用書知會,方破此陣。請了!”
不提聞仲同諸道友笑談回營。姜尚陣前說的硬氣。但進城,入了相府,卻是好生愁苦!真是雙鎖眉尖,無籌可展。
楊戩在側言道:“師叔方纔言能破此陣,其實可能破得否?”
姜尚無奈搖頭:“此陣乃截教傳來,皆稀奇之幻法,陣名罕見,焉能破得?”
不說姜尚等人煩惱。且說聞仲同十位道者入營,治酒款待。飲酒之間,聞太師好奇問道:“道友,此十陣有何妙用可破西岐?”
秦天君講“天絕陣”,對聞仲笑道:“此陣乃吾師曾演先天之數,得先天清氣,內藏混沌之幾。中有三首幡,按天、地、人三才,共合爲一氣。若人入此陣內,有雷鳴之處,化作灰塵;仙道若逢此處,肢體震爲粉碎。故曰‘天絕陣’也。有詩爲證:天地三才顛倒推。玄中玄妙更難猜。神仙若遇‘天絕陣’,頃刻肢體化成灰。”
聞仲聽罷大喜,忍不住又問:“‘地烈陣’如何?”
趙天君遂道:“吾‘地烈陣’亦按地道之數,中藏凝厚之體,處現隱躍之妙。變化多端,內隱一道紅幡。招動處,上有雷鳴,下有火起。凡人、仙進此陣,再無復生之理;縱有五行妙術,怎逃此厄!有詩爲證:‘地烈’煉成分濁厚,上雷下火太無情。就是五行乾健體,難逃骨化與形傾。”
聞仲又問:“‘風吼陣’何如?”
董天君道:“吾‘風吼陣’中藏玄妙,按地、水、火、風之數,內有風、火。此風、火乃先天之氣,三昧真火,百萬兵刃,從中而出。若人、仙進此陣,風、火交作,萬刃齊攢,四肢立成齏粉。怕他有倒海移山之異術,難逃身體化成膿。有詩爲證:‘風吼陣’中兵刃窩,暗藏玄妙若天羅。傷人不怕神仙體,消盡渾身血肉多。”
聞仲再問:“‘寒冰陣’內有何妙用?”
袁天君道:“此陣非一日功行乃能煉就,名爲‘寒冰’,實爲刀山。內藏玄妙,中有風雷,上有冰山如狼牙,下有冰塊如刀劍。若人、仙入此陣,風雷動處,上下一磕,四肢立成齏粉。縱有異術,難免此難。有詩爲證:玄功煉就號‘寒冰’,一座刀山上下凝。
若是人仙逢此陣,連皮帶骨盡無憑。”
聞仲又問:“‘金光陣’妙處何如?”
金光聖母道:“貧道‘金光陣’,內奪日月之精,藏天地之氣,中有二十一面寶鏡,用二十一根高杆,每一面懸在高杆頂上,一鏡上有一套。若人、仙入陣,將此套拽起,雷聲震動鏡子,只一二轉,金光射出,照住其身,立刻化爲膿血。縱會飛騰,難越此陣。有詩爲證:寶鏡非銅又非金,不向爐中火內尋。縱有天仙逢此陣,須臾形化更難禁。”
聞仲又問:“‘化血陣’如何用度?”
孫天君則道:“吾此陣法,用先天靈氣,中有風雷,內藏數片黑砂。但人、仙入陣,雷響處,風捲黑砂,些須着處,立化血水。縱是神仙,難逃利害。有詩爲證:黃風捲起黑砂飛,天地無光動殺威。任你神仙聞此氣,涓涓血水濺征衣。”
聞仲又問:“‘烈焰陣’又是如何?”
白天君道:“吾‘烈焰陣’妙用無窮,非同凡品:內藏三火,有三昧火、空中火、石中火。三火併爲一氣。中有三首紅幡。若人、仙進此陣內,三幡展動,三火齊飛,須臾成爲灰燼。縱有避火真言,難躲三昧真火。有詩爲證:燧人方有空中火,煉養丹砂爐內藏。坐守離宮爲首領,紅幡招動化空亡。”
聞仲又問:“‘落魄陣’奇妙如何?”
姚天君道:“吾此陣非同小可,乃閉生門,開死戶,中藏天地厲氣,結聚而成。內有白紙幡一首,上存符印。若人、仙人陣內,白幡展動,魄消魂散,頃刻而滅;不論神仙,隨入隨滅。有詩爲證:白紙幡搖黑氣生,煉成妙術透虛盈。從來不信神仙體,入陣魂消魄自傾。”
聞仲又問:“如何爲‘紅水陣’?其中妙用如何?”
王天君道:“吾‘紅水陣’內奪壬癸之精,藏天乙之妙。變幻莫測。中有一八卦臺,臺上有三個葫蘆。任隨人、仙入陣,將葫蘆往下一擲,傾出紅水,汪洋無際,若其水濺出一點粘在身上,傾刻化爲血水。縱是神仙,無術可逃。有詩爲證:爐內陰陽真奧妙,煉成壬癸裡邊藏。饒君就是金鋼體。遇水粘身頃刻亡。”
聞仲又問:“‘紅砂陣’畢竟愈出愈奇,更煩請教,以快愚意。”
張天君笑道:“吾‘紅砂陣’果然奇妙,作法更精。內按天、地、人三才,中分三氣,內藏紅砂三鬥——看似紅砂,着身利刃。上不知天,下不知地,中不知人。若人、仙衝入此陣,風雷運處,飛砂傷人,立刻骸骨俱成齏粉。縱有神仙佛祖。遭此再不能逃。有詩爲證:紅砂一撮道無窮,八卦爐中玄妙功。萬象包羅爲一平,方知截教有鴻瀠。”
聞仲聽罷,不覺大喜:“今得衆道友到此,西岐指日可破。縱有百萬甲兵。千員猛將,無能爲矣。實乃社稷之福也!”
姚天君環顧衆人:“列位道兄。據貧道論起來,西岐城不過彈丸之地,姜子牙不過淺行之夫,怎經得十絕陣起!只小弟略施小術,把姜子牙處死,軍中無主,西岐自然瓦解。常言‘蛇無頭而不行,軍無主而則亂’。又何必區區與之較勝負哉?”
聞仲一聽頓時忙道:“道兄若有奇功妙術,使姜尚自死,又不張弓持矢,不致軍士塗炭,此幸之幸也。敢問如何治法?”
姚天君自信一笑道:“不動聲色,二十一日自然命絕。子牙縱是脫骨神仙,超凡佛祖,也難逃躲。”
聞仲大喜,更問詳細。姚斌附太師耳道:“只需...如此如此,姜尚自然命絕。又何勞衆道兄費心。”
聞仲喜不自勝,對衆道友笑道:“今日姚兄施大法力,爲我聞仲治死姜尚,尚死,諸將自然瓦解,功成至易。真所謂樽俎折衝,談笑而下西岐。大抵今皇上洪福齊天,致感動列位道兄扶助。”
衆人皆道:“此功讓姚賢弟行之,總爲聞兄,何言勞逸。”
姚天君別過衆人,遂入“落魄陣”內,築一土臺,設一香案,臺上扎一草人;草人身上寫“姜尚”的名字;草人頭上點三盞燈,足下點七盞燈,上三盞名爲催魂燈,下七盞名爲促魄燈。姚天君在其中,披髮仗劍,步罡唸咒於臺前,發符用印於空中,一日拜三次。連拜了三四日,就把姜尚拜的顛三倒四,坐臥不安。
不說姚天君行法,且說姜尚坐在相府與諸將商議破陣之策,默默不言,半籌無話。楊戩在側,見姜丞相或驚或怪,無策無謀,容貌比前大不相同,心下便自疑惑:“難道丞相曾在玉虛門下出身,今膺重寄,況上天垂象,應運而興,豈是小可;難道就無計破此十陣,便自顛倒如此!其實不解。”
楊戩甚是憂慮,便帶着疑惑去相府別院問暫住此處的兄長楊蛟。而楊蛟聞言只是雙目微眯的略微沉吟了下,轉而只是讓楊戩不必多慮,便打發他去了。
而楊戩自然是不知道,他剛離去不多時,別院之內土黃色光芒一閃,一身素白羅裙的陳曦便是已經借土遁而來。
“小師叔!”楊蛟見狀不敢怠慢,忙上前行禮。
秀眉微皺的看着楊蛟,陳曦不由道:“丞相不太對勁,你是不是知道什麼原因了?”
“不錯,弟子知道!”輕點頭的楊蛟,便是忙道:“是那姚天君施法作祟,欲要拜去姜丞相的魂魄,害他性命。不過師叔放心,弟子照應着,定不讓姜丞相死了便是!”
陳曦一聽頓時面色微沉的冷聲道:“截教門下,好卑鄙的手段。看來,這十天君實在是理應受死,到那封神榜之上走一遭。楊蛟,丞相的安全就交給你了。仔細些,別出了岔子!”
話音剛落,陳曦便是身影一動,周身土黃色光芒一閃,借土遁而去。
見狀,略微搖頭的楊蛟,不由無奈笑了笑。得,成了姜尚的保鏢了都!
又過七八日,姚天君在陣中把姜尚拜去了一魂二魄。姜尚在相府,心煩意躁,進退不寧,十分不爽利,整日不理軍情,慵懶常眠。衆將、門徒俱不解是何緣故,也有疑無策破陣者,也有疑深思靜攝者。
不說相府衆人猜疑不一。又過十四五日,姚天君將姜尚精魂氣魄,又拜去了二魂四魄。姜尚在府,不多時便已酣睡,鼻息如雷。
且說哪吒、楊戩與衆大弟子商議道:“方今兵臨城下,陣擺多時,師叔全不以軍情爲重,只是憨睡,此中必有緣故。”
楊戩皺眉:“據我觀丞相所爲,恁般顛倒,連日如在醉夢之間;似此動作,不像前番,似有人暗算之意。不然,丞相學道崑崙,能知五行之術,善察陰陽禍福之機,安有昏迷如是,置大事項若不理者!其中定有緣故。”
衆人皆點頭贊同:“必有緣故!不若我等同入內室,將丞相請上殿來,商議破敵之事,看是如何。”
衆人至內室前,見申玉帶着侍女迎出,忙見禮問道:“丞相何在?”
申玉不由搖頭,眉宇間略帶疑色的擔心無奈道:“夫君今日似乎很是疲累,如今仍熟睡未醒。”
衆人聞言相視一眼,旋即便是忙請申玉將姜尚請出。申玉也知戰事緊要,不敢怠慢,忙進內室喚醒姜尚。
武吉更是忍不住上前道:“老師每日安寢,不顧軍國重務,關係甚大,將士憂心,懇求老師速理軍情,以安周土。”
姜尚只得勉強出來,升了殿。衆將上前,議論軍前等事。姜尚只是不言不語,如癡如醉,精神萎靡,看的衆人焦急無奈。
不覺又過了二十日。姚天君把姜尚二魂六魄俱已拜去了,只有得一魂一魄,其日竟拜出泥丸宮,姜尚已死在相府。
衆弟子與門下諸將官,連武王駕至相府,見申玉、姜邑早已痛哭在牀前,俱環立而泣。
武王姬發忍不住泣聲道:“相父爲國勤勞,不曾受享安康,一旦致此,於心何忍,言之痛心!”
衆將聽武王之言,不覺大痛。楊戩已是含淚,但仍皺眉心中猶疑,上前在姜尚身上摸一摸,只見心口還熱,忙對武王與衆人:“不要慌忙,丞相胸前還熱,料不能就死。且停在臥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