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祭壇,立在不周山的山腳下。
它恢宏而浩大,起於媧皇動念之間,虛空造就而來。
祭壇上,銘刻諸般事物——風、雨、雷、電、星辰……龍、鳳、騰蛇、白虎、金烏……
太多太多了!
包含了蒼茫洪荒的森羅萬象,一切自然之景;又有廣大人道的所有種族,形體在此臨摹。
天人皆備,奧妙無窮。
凝視那上面的任何一枚烙印,都能感受與觸摸到一種最博大的意志,被引領着恍惚間如同身臨其境,直面風雨雷霆,又若化龍成鳳……有非常不可思議的體會。
縱然只是一座祭壇。
但,它完全可以視爲整個洪荒宇宙的大百科全書。
且最玄奇的是。
那些烙印,似乎並非是靜止的,死板的……
它們在動!
觀察的久了,圖案雖然還是那些圖案,但是冥冥中卻多了一種活力在主宰和推動,讓祭壇如同是最真實無虛的一方世界,有日月在輪轉,升起和落下;有風雨雷電交織錯亂,播撒生機的種子;有無數族羣在天地的舞臺上縱橫馳騁,活躍不停……
多了活力,便有了變化。
有了變化,便有了……時光!
於是。
一條若有似無的浩瀚長河出現了,在無始無終的流淌着。
時間長河!
一座祭壇,演化一條歲月的河。
女媧至聖,神通超卓,造化玄奇,不可思議。
小小的歲月長河流動着,曲曲折折間對接了整個大洪荒宇宙的根源時光長河。
這過程,無聲無息,又似乎是大音希聲,大象無形。
到最後。
女媧彷彿只是立在祭壇上,被自己的時光造物環繞。
又彷彿是讓整個洪荒天地都化作了祭壇,被她踩在腳下,還令時光改道,令紀元成環,朝拜其身!
祭壇小天地,天地大祭壇。
媧皇就站在這上面,對着天地,對着盤古,進行祭祀。
這,絕對是本紀元截至目前,最隆重浩大的一次祭祀活動了。
不過,雖說是祭祀,對象還是天地、是盤古。
但,媧皇的態度談不上如何恭敬謙卑,沒有像一般祭祀者那樣的誠心誠意做派,也就是面子工程給做到位。
畢竟麼,何爲祭祀?
對於普通的生靈來說,祭祀是心理思維的終極意義上與某種事物溝通共鳴,實現彼此的和諧共生,打開雙向渠道,做到意志亦或者是力量上的借用和傳遞。
弱小向強大祭祀,卑微向崇高祭祀。
可媧皇?
她已經足夠的強大,也足夠的崇高。
立身在大羅中的巔峰層次,在生命本質上不遜色洪荒,在個人輩分上跟盤古並肩——最多是矮上那麼一點點,沒有差了一輩。
眼下女媧這祭祀……與其說是祭祀,還不如說是走程序,儘可能爲人族的誕生撬動更廣大的力量進行加成。
打心底她就沒覺得自己比那天地、盤古,有人格和尊嚴上的高下懸殊分別,更遑論是真正祭祀者的誠惶誠恐。
自信、自強,這是屬於女媧的獨特風采。
當然,還有她的小調皮。
媧皇祭祀天地的時候,情況還算正常,用平等的禮儀,將蒼茫洪荒視作一個同級的道友,溝通與交流,捋來了一大把羊毛……啊不,是力量。
而對盤古?
相對比祭祀天地來說,女媧似乎更尊重了。
爲了體現她的“誠心”,還有“敬重”,都特意捏出一個盤古的雕像,還是照着第一代盤古的真身來捏。
於是,問題來了。
如果說,其兄長是神棍界的開山祖師。
那麼毫無疑問,女媧便是手辦行業的創始人兼最高成就者。
在捏手辦方面,她稱第二,無人敢稱第一。
只是,這一回……
許多現場直播的大羅,一個個臉色表情像是要裂開——
那盤古雕像很寫實,看起來是想要追求一比一的那種效果……可到最後,莫名奇妙比媧皇矮那麼一丟丟也就算了。
整體造型上,還有輕微的違和,總讓人覺得其眼袋浮腫,臉頰發福,如同是慘遭了家暴,被不願意透露姓名的某位妹妹人士在激烈大戰後翻身上位,一拳捶腫了臉。
女媧捏完了手辦後,喜滋滋的將之供起來,再拈着三炷香點燃,一雙眼睛笑得眯起的彎腰俯身,鞠躬後再起身,如此往復三次,將香插進雕像前臨時製作的香爐裡。
這過程……實在是槽點太多。
讓偷偷摸摸窺視的觀衆們,神情古怪無比。
尤其是在天庭中。
一羣妖皇妖帥,還有拔尖的妖神,因着伏羲就與他們在同一個屋檐下,大號本尊是不好放聲大笑的,只能是面色扭曲,齜牙咧嘴,吭哧吭哧的忍着不笑出聲。
“伏羲啊……”白澤藉着說話的機會大喘氣,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最後一聲長嘆,“媧皇她的這手辦技術,讓我莫名爲人族擔心起來。”
“這擔心,也不是擔心別的,就是擔心那樣貌容顏……怕一不小心手一抖,出來一大堆的次品吶!”
“嗯,這倒是一個問題。”令人驚奇是,伏羲此刻竟然絲毫沒有怒氣,只是目光稍有飄忽,看似在觀看造人直播,實質卻略有偏斜,深入不周,看到了某間殿堂,見到了什麼山和海,嘴角微微翹起,言辭上還在隨意的應付同僚,“天生長的醜,回爐重造並不容易……不過嘛,醜也不是沒有優勢的。”
“畢竟,好看的皮囊千篇一律,醜陋的外表各有特色,容易讓人印象深刻,對於豐富人族的容貌數據庫很有幫助。”
“不用擔心哪天到了人族,感覺誰都跟整容過一樣,都是同樣造型……我怕臉盲。”
羲皇唏噓,輕描淡寫間忽略了媧皇的調皮行爲,有一種勝利者的胸襟風度。
“臉盲還好,那意味着某種公平……”白澤連連搖頭,“美醜不一,就會出問題……不公平,容易有歧視,加劇矛盾的產生。”
“人族要是連這個檻都跨不過去,也別提爲人道立心立命,成爲天地主角了。”伏羲淡笑,“你看佛門那,接引一連串的大宏願,氣都不帶喘的,要爲人道解決各種問題……什麼看的更遠啊,聽的更多啊,面貌美醜啊之類的。”
“一個教派都這麼有擔當,有追求。”
“何況是一個想成爲最偉大族羣的存在?”
“放心好了……不對?”伏羲聲音頓住,改爲了傳音,眼神很微妙,“你那麼關心人族幹什麼?在立場上,妖族可是跟人族敵對的。”
“兄弟,你屁股坐歪了……說,你這濃眉大眼的傢伙,是不是偷偷在人族中追加了投資?”
羲皇傳音喝問。
“怎麼可能?沒有的事!我是那種妖神嗎!”白澤否認三連,展現自己高貴的、堅貞的品德。
不待伏羲繼續刺探,白澤硬生生把話題掰扯開,“說到接引,提到佛門……別看他立大宏願的時候口氣那麼大。”
“除了那些現實的物質需求外,還有在精神方面問題的解決——什麼男女平等啊!什麼美醜歧視啊!”
“這些很棘手的問題,他都說能解決……我其實是不信的。”
“虧他還敢發那樣的空頭支票……就不怕哪天被人道追債?”
“嘖……未必。”伏羲古怪的低笑一聲,“要是按照正規的路子去走,想解決這精神頑疾實在困難。”
“但如果人道追債追急了,還是有騷操作可以糊弄檢查的嘛!”
“比如說那男女的問題,只需要推出一系列的變性手術,不就可以解決了?”
“做不到扭轉所有人的心靈,但可以讓覺得受到了性別上歧視和不公對待的生靈,進行重新選擇,迎來屬於自己的全新人生嘛!”
“像是誰對自己身爲雄性的身份不滿,渴求雌性受到的種種隱形福利待遇,認爲做雌性很香……都可以這麼操作一下。”
“這樣,男女方面的問題,不就得到了間接的解決嗎?”
“讓對這方面感到困擾的生靈,獲得自己滿意的結果,從自我感覺被歧視的陣營跳槽出去……”
“伏羲,你是認真的嗎?”白澤倒抽一口涼氣,“我怎麼覺得,好像你的節操更低了些?”
“胡說八道!”伏羲傳音怒斥,很不滿自己被同事詆譭其形象,“怎麼能說我節操低?”
“我會提這個,可不是我自己想出來的……而是外出取材的收穫!”
“我的一具化身遊歷山河,見識人文,曾途徑一國度。”
“在那裡,整個文明的生靈都信佛、供佛……這還不算什麼。”
“有趣的是,那裡盛行一種非凡邪術,擅能顛倒陰陽,扭轉雌雄……”
“吾見之,心中大受震撼,方纔聯想到這佛門的大宏願上,卻是能大大解決社會人心觀念問題。”
“再有舉一反三。”
“許多難題,都因此迎刃而解……像是長得醜的,便有救了。”
“有三門邪術,可錯亂虛實,混淆真假!”
“男孩子……男孩子一樣可以做小仙女嘛!”
伏羲振振有辭。
對此,白澤妖帥表示自己受到了不小的刺激。
他搖頭,再搖頭,想說什麼又沒說,最後只能感慨。
“這下面的人……會玩吶!”
“這些年來,我身居高位,卻是忽視了底下那麼多有趣的事情。”
“也是……我俊朗帥氣,哪怕是化身都有許多生靈主動倒貼,從來就沒在意過那些長得醜的怎麼改變自己命運。”
“唔……”
妖帥摸了摸下巴,眼神若有所思,“看來,我要安排些化身去觀察一下紅塵萬象了。”
“這個,你有的是機會……比如這人族。”
伏羲咂咂嘴,“就憑我妹妹這捏手辦,精品給捏成景品的本事……加上人族的設計打造,多半側重悟性。”
“悟性一高,思路便開闊,想的也就多。”
“我深深相信,那幾大邪術,能在人族之中大放光彩。”
羲皇說着,詠歎起來。
“輪迴,投胎讓人輸在了起點。”
“命運,賜給了人缺陷的容顏。”
“但終有一日,堅強不屈的人會顛覆輪迴的枷鎖,扼住命運的喉嚨!”
……
“風后的臉,我一定要自己捏!”
風曦站在女媧的小金庫中,如是發誓。
他很害怕。
見到了女媧的“鬼斧神工”,他突然間不安起來。
風曦可一點都不想爲人族的相貌數據庫做貢獻,醜的很有造型,醜的非常獨特。
自己的命運,要自己掌控。
好在。
很快的,女媧就餵了他一顆定心丸。
她捏出一個景品盤古,可能是因爲第一次上手的原因,有些小小失誤。
真的開始造起人,失敗的母親生下了名爲成功的兒子。
人族成品的造型,都是俊男靚女!
媧皇施妙手,造化鍾神秀。
這一刻,從天地中獲取力量,從盤古那獲取經驗,她是宇宙的中心!
造化如筆,握在她的手裡,盡情的繪畫與書寫,成就一個非凡的族羣。
無數的天材地寶,此刻飛舞而出。
九天息壤,三光神水,太初靈火……
整個洪荒有的、沒有的材料,都一起呈現在此地。
而後,被媧皇以天地爲爐,造化爲工,陰陽爲炭,萬物爲銅,煉化所有天材地寶合一,顯玄黃之色。
玄黃……玄黃!
這是天地的一種別稱。
天地玄黃。
天是玄色,幽暗深邃。
地是黃色,廣袤浩瀚。
那將要誕生的人族,將以這兩種色彩爲主體,代表了女媧對他們的祝福,希望他們能具有天和地的品質。
天行健,人族以自強不息。
地勢坤,人族以厚德載物!
黑色的毛髮,黃色的肌膚……像天一樣高深莫測的智慧,如地一樣堅實的身軀。
這是人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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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媧皇手中。
人族,一點一點的呈現出來,降生到這個世界。
整個過程,女媧演化着她的道,她的心。
一位位觀看的大羅,都在這個其中有所得。
智者見道,知女媧境界高深。
聖者見仁,曉媧皇心境無暇。
當然。
除了這智者、聖者之外。
還有一種比較特殊的例外存在。
像是風曦。
吃瓜看直播的他,在女媧捏手辦的時候歪樓了。
他覺得,他可能洞悉了女媧的一種特殊本質——
老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