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聖人之戰,動輒天崩地裂,伏屍萬里,媧皇做到這樣,已經盡力,你不要再難過了。”
眼眶有些溼潤,像攙和了水霧,帝俊望着在水中浮浮沉沉,繼而被淹死的妖兵,卻無能爲力,正在懊惱自責,忽聽一聲安慰傳來,忙循聲望去,見羲和正一襲黃衫,站在他身旁,不由心頭一暖,說道:“看着數十億妖族,妖族毀於一旦,便十分痛心,卻又無能爲力。”
蒼茫大地,不周天山,此時此刻,成爲了片汪洋大海,渾濁的水中,浸泡着無數屍體,有上億巫族,有四十億妖族,全都死在了這裡。甚至那百丈高山,也被湍急的水流吞沒。滾滾濁浪,東逝水流,卷帶着無數怨鬼孤魂,奔涌向去。
巫妖兩族,在這一役,徹底凋零。
帝俊擡眼,望着空中女媧,有些憤憤。
雖說祖巫強大,但女媧已是大聖境界,又修煉出內世界,掌握乾坤鼎,實力甚至與聖王不遑多讓,又怎會任由祖巫撞斷不周山?
妖族勢力龐大,但自始自終,也都是他和太一的勢力,雖然歸在了陸壓麾下,但始終不是他們的嫡系力量,女媧這麼做,很可能是要全力扶持人族,而凋零的妖族,不過是他們的一顆棄子而已。
帝俊心痛惋惜,但這些推測,又不能和羲和說,只得暗暗嘆息。
浩大的乾坤鼎,兜住了下泄的水流,女媧衣袂招搖,忽而纖指輕微挑動,那半截不周山,被她拉扯上天,被丟進了乾坤鼎。不多久,便有一顆顆閃爍着七彩的石子,從鼎中飛出,涌向天穹破口的邊緣,修補着蒼天漏洞。天河水的下落勢頭,居然漸漸的被止住了。
但是,想要將漏洞完全補住,還要一段時間。女媧蹙眉,神情凝重,一邊控制乾坤鼎,修補着蒼天,一邊喊道:“天帝、東皇、羲和、鯤鵬,麻煩你們前往東海之濱,去拯救人族。任由這些洪水奔往東海,必將是一場浩劫。”
帝俊扭頭望了眼太一,見太一亦是雙眼血紅,只得嘆息,說道:“聖王掌握大神通,能翻天覆地,種族的興盛衰亡,不過在他反手之間。妖族也曾輝煌過,就不要再計較了,我們遵照媧皇旨意,前往東海吧,鯤鵬哪去了?”
“不知道。”太一冷冷瞟了眼女媧,拂袖飛去。
帝俊與羲和相視一眼,也隨後跟上。
渾濁的洶涌洪水,沖刷土壤,卷帶沙土泥漿,像一條條黃龍,在廣袤古地上,任意馳騁。洪流所過之處,土壤流失,草木皆亡,生靈喪命,山脈夷平……一片狼藉,是洪荒生靈的末日。
不過,水流雖急,速度卻相對較慢,與金烏比較,便差了老大一截。當帝俊與太一、羲和來到東海之濱時,那股洪水,還遠遠沒有到來。
但這裡的情況,也好不到哪去。
因爲洪荒傾斜,海水上涌,肥沃的東海之濱,剛剛經歷了一場海嘯,水流蔓延到海岸千丈,淹沒大片良田,摧毀許多房舍,甚至有許多人的屍體,被海浪捲到了岸邊,堆積成山。
人們淒厲的哭聲,遍野呻吟,在痛哭着這場天災。
“難道……我剛纔錯怪了媧皇?”
帝俊落地,走到人羣之中,見那些人類,也都睜大了眼睛,在打量着他。那些人的眼神中,有好奇,有驚慌,有絕望,有悲傷,有麻木……很多說不出來的情緒,都糅合在黑白眼珠中,極其複雜。
“媧皇知道,會被我們誤會,所以讓我們來到這裡,看看人族的情形。”羲和輕鬆愜意,笑了笑:“不周山倒塌,媧皇肯定也未料到,否則,她根本不會讓這些人類,呆在這裡等死。你們不會懂,可我懂她,這些人類,相當於媧皇子女,沒有哪個母親,不愛惜自己子女的。盛極必衰,我們妖族,創立天庭,已經達到了極限,是時候退出來了。”
“她分明是在僞裝,”太一憤憤不平,說道:“她明知道,洪水來到這裡,還要很久很久,但她卻仍舊喚我們過來,這便是虛僞!巫妖兩族全都隕落,是因爲妖族並非女媧嫡系,她要爲人族的發展,鋪平道路,所以纔要算計——”
“太一!”帝俊怒喝,打斷了太一的話,訓道:“不許質疑媧皇!”
“王圖霸業,全不過黃粱一夢!”
太一自嘲的笑了笑,一飛沖天。
“東皇衝動了,”羲和輕嘆,說道:“洪荒世界,完全成爲了聖王道統,人族發展,也必將歸於聖王麾下。但決戰之地,並非洪荒,而是混沌。若聖王勝出,煉化了洪荒,以後的道路,將一馬平川,但若聖王失敗了,我們也都將難逃一劫。媧皇這麼做,也有她的苦衷,你會原諒她的,是嗎?”
“媧皇纔是帝王,有着權術,不過,我一直不是。”
忽然間,帝俊感覺到,無比的輕鬆。他笑了笑,握住羲和小手,並肩走向人族部落。
羲和微微頷首,隨着帝俊腳步節奏,步步緊跟。
這是一片很大的部落,聚集了數萬人。大概有數千座簡易的草菴,其上覆蓋着蓬草,用麻繩捆綁,很是結實。而且,在每片空地上,都有一羣人,圍在一起,用陶瓷罐罐,盛裝着水,煮些魚蝦充飢,或者羊肉兔肉,也有串着燒、烤着吃的,花樣不少。
“人類,確實比妖族好得多,他們靠的不是蠻力,而是智慧,就像媧皇,孑身一人,卻能掌控天下大勢。”羲和感慨。
“媧皇讓我們來此,說是要救助人族,其實是讓我們看到人族較之妖族的優越,人族發展的必然。”
帝俊扯着羲和小手,向着部落中央,最大的那座草廬走去。
“你們是誰,來這裡做什麼?”
帝俊和羲和,還沒走多遠,就有數十道人影,從草菴中竄了出來。那是一羣身上掛着樹皮,皮膚塗滿了泥巴的人族,手持着用石塊骨頭創造出來的“利器”,將帝俊和羲和團團圍住了。
“我來找……伏羲。”帝俊想了想,於是說道。
帝俊對人族,沒有太多的瞭解,因爲女媧並沒有將人族告訴天界,他不敢私自調查女媧,只能從隻言片語中瞭解。傳聞女媧成聖,是藉助造人功德,中間還與聖王陸壓有關,而後人族全都交付給了伏羲,人族這纔得到迅疾發展。
“來找羲皇?”那些人交頭接耳,嘀嘀咕咕的商量片刻,又道:“羲皇不在這裡,你快快道明來歷。”
“他和我們不太一樣,不會有危險吧?”
“應該不會,你看他的手、嘴巴,沒有銳爪和獠牙,應該不是猛獸。”
那些人,許是斷定帝俊和羲和都沒有危險,也就小心翼翼的放下了兵器。
“羲皇哪去了?”帝俊一愣。
現在,天災降臨,而人族力量極弱,根本不足以硬抗洪水,若伏羲不在,人族如何面對災難?
“羲皇說過不久,會有一場洪澇災害,於是,他去勘察地形去了,準備疏導河道。神農也帶着人,收集草藥,畢竟洪水過後,肯定有瘟疫,要提前預防。遂人則去收集火石,準備應對野獸黑夜。三皇都不在,晚上會回來。不過,你如果有急事,可以找軒轅,他是羲皇的弟子,爲人熱忱,而且很有能力,我們大家,都很尊敬他。”
“軒轅……算了,我也沒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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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俊釋然,拉起羲和,徑直飛往凌霄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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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陰星,廣寒宮,小閨房。
“累不累?”
望舒舉起匕首,正要再劃脖頸,卻聽身前的月神幻象冷笑,愣了愣,點頭道:“確實有點累,胳膊都酸了,望舒先休息下,等會再死吧。”
望舒氣喘吁吁,丟開匕首,擦拭去額頭汗漬,繼而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十分疲勞。
至於死了多少次,望舒記不清楚,只知道有很多很多次了。以她的體力,卻也覺得有些虛脫,渾身酸澀。可是,令望舒十分氣憤的是,無論她死多少次,那個月神,總能把她復活,這樣子自殺下去,沒有一丁點的作用。她瞪圓了眼睛,對着月神幻象,咬牙切齒:“你不幫小跟班,我就把小星星丟開,把它砸了,讓你永遠也出不來!”
這是她唯一能夠威脅到月神的招數了,如果月神再無動於衷,那她……她就真的去把小星星丟掉。
留着也沒用,看着徒生氣,還不如丟掉。
“我沒說不幫,”月神幻象說道:“乾元至剛,六龍御天,他的路途是乾卦,首爻爲初九,潛龍,勿用。有兩層含義,一爲潛龍在淵,一爲潛龍勿用。我不現身,正是順‘潛龍勿用’,否則必會害他——”
“望舒不想再聽你廢話了!”望舒頓生怒火,跳將起來,指着月神,嚷嚷道:“說來說去,你還是不幫小跟班,望舒現在就把你丟了!”
說罷,她張開小手,一把抓住月神之淚,就欲丟開。
“等下!”月神似是真的忌憚望舒把“它”丟了,忙道:“道家並不團結,聖庭和黃庭兩派,已經暗流涌動。當陸壓凝練內世界的時候,黃庭會牽制聖庭,到時得益的還是陸壓。我會告知元通真君,輔助陸壓,如果有必要,我還會出手相助,可以了沒?”
“這還差不多,”望舒驚喜不已,手捧着月神之淚,便向外跑去:“我們這就去找小跟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