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十九!把這邊的桌子擦一下!”
“沈十九,把那邊的垃圾倒一下!”
“沈十九……”
來了來了!胡十九一手拿着抹布,一手提着簸箕,人仰馬翻的穿行在醉翁樓的各個角落。
“沈十九!”
“來了來了!”胡十九衝到桌前,“客官,您要點什麼?”她不太熟練的說道。不知醉翁樓平日裡是否就如此繁忙,她覺得自己幾乎分身乏術。
“什麼都可以。”這位客官的聲音有些耳熟。
胡十九忙的頭暈眼花,懵懵然的擡頭看去。
“陸武!”
“你……是陸武?”是他?又不像他。
陸武那張永遠都像沒洗過的臉,此時竟然纖塵不染。
原來,他是長得這個模樣啊……
胡十九就像是盲人重見了光明,陸武,比女孩子還要白淨清秀幾分的陸武,似乎造物主爲了襯托他那雙狹長卻又深邃的眼睛,因此特意讓他生就一張薄脣,帶有幾分病態的蒼白。
“怎麼?被小爺迷得失魂落魄了?”陸武揚了揚兩道修眉。
這個表情方纔讓胡十九找回一絲熟悉的感覺。
“陸武,你這樣多好看呀!”胡十九驚喜的說道。
陸武似乎愣了一下,又不在乎的笑了笑。“小丫頭,你懂什麼。”
“陸武,”胡十九左右看看,小聲說道:“你先快點出去,我忙完了再去找你玩兒。”胡十九果然是胡十九,沒說兩句,就煞了風景。
“忙?就忙這個?”陸武坐着不動,不屑的看着胡十九手中的抹布和簸箕。
“還不只是這個呢,等下……”胡十九瞪大了眼睛,突然加快語速:“哎呀!你快回去,這裡坐會兒都要錢的!”
陸武今天不知從哪弄來了一件半新不舊的袍子,雖然袍子式樣普通,然而配上他的容貌,卻仍是不由的吸引了衆人的目光。
胡十九眼看着那邊夥計殷勤的拎着茶壺朝這邊走來,越發着急,“這裡真的很貴!你別亂花錢!”
她心裡篤定陸武是爲了慶賀自己上工,不知把攢了多久的錢都拿出來了!這個陸武!
看到胡十九如此焦急,陸武緩緩站起身,“嫌棄我,那我走了——”
“你!”胡十九剛想解釋,卻看見陸武捉狹的笑容,便也鬆了口氣,偷偷笑着揮手:“快走吧!”
陸武點點頭,剛走了兩步,又丟下一句話:“別和個傻子似的,乾的不開心了,就來找我!”
“知道了知道了!”胡十九壓低了聲音,不再看向陸武,低頭用力的擦起桌子。
自己若是再不離開,死丫頭恐怕要將那桌子擦掉一層漆吧?陸武淡淡一笑,大步走出醉翁樓。
“小黑——”
陸武一隻胳膊枕在頭下,翹着腿躺在破廟裡,廟門外,響起一個清脆的聲音,他用衣服蒙着臉,袖中蠢蠢欲動,又被他輕輕一彈,頓時就安靜下來。
袖子裡是安靜了,耳邊卻聽得有人幾步走上前,“喂!快起來,看我給你帶什麼好吃的了!”
“別人吃剩的,我不要。”陸武在衣服下面懶洋洋的說。
“纔不是吃剩的!”胡十九揭開陸武罩在臉上的衣服,不由微微一愣,陸武的臉,又恢復到平日的樣子,斑駁,佈滿污漬。
“就這麼一會兒工夫,你和人打架啦?”胡十九百思不得其解,除了打架鬥毆,總不能是陸武故意在泥塘裡滾了一圈再回到破廟的吧?
陸武斜着一隻眼睛看着胡十九,身着男裝的胡十九就像是一個沒長大的小男孩兒,手拿一個油紙包,正好奇的打量着自己。
他一翻身坐起,“酒樓的小夥計,今天怎麼樣?”
胡十九嘻嘻一笑:“挺好的。”
她獻寶似的將油紙包打開,“來,看看,雞肉!”
紙包裡,是一個潔白的饅頭,還有幾塊香噴噴的雞肉。
陸武袖中的小黑聞到香氣,試探着露出腦袋,胡十九笑眯眯的從紙包中挑出一塊雞肉,放在陸武身旁的草堆上。
“來,小黑,這是給你的。”黑蛇哧溜一下從陸武的袖中滑下直奔胡十九帶來的大餐。
“這些,是給你的。”胡十九將紙包遞給陸武,自己也席地而坐,伸了個懶腰。
陸武將紙包放在地上,又一下彈飛了還想再過來混吃混喝的黑蛇:“我不要。”
“這個真不是別人剩下的!”胡十九急的要上前解釋,腿卻突然一酸,一個不穩,向着陸武半夜燃起那堆已經熄滅的火焰處歪去。
“小心!”沒有預料中的摔倒在那堆灰燼當中。
溫暖,有力。還有剛剛洗過的衣服氣息。
胡十九跌在了陸武的臂彎裡。
陸武黑色濃密的睫毛,形成一層薄如蟬翼的光影。
他擁着胡十九,不言,不語。
胡十九的腦子裡濛濛的,她慌忙推開陸武,強撐着做好。
“我腿麻了。”臉好熱,好燙。自己是病了嗎?這樣子,會被他笑死吧?
“嗯。”陸武低聲答應,卻沒有笑容。
“那個,你先吃吧。”胡十九偷偷用手按着自己的小腿。
“死丫頭。”陸武身體前傾,胡十九連忙先後縮了一下。
陸武微微一愣,從懷中掏出一個不起眼的瓷瓶,扔給胡十九。
“喝了它,活血的。”
“我……”胡十九還要解釋,卻被陸武不耐煩的打斷了:“自己撞成那樣,才換了幾塊雞肉,還省着給我和小黑,當夥計當成你這樣,真是夠笨的!”
陸武的責罵讓胡十九瞪大了雙眼,“你都看到了?”
傻瓜,你的一舉一動,我沒有看到,也會猜到。
“笨蛋!”陸武從牙縫中擠出這兩個字。
胡十九吐了吐舌頭,這纔對嘛,剛纔陸武那個樣子,真是太奇怪了。
眼看着陸武視線一掃,胡十九連忙一仰脖子,把瓷瓶裡的液體一飲而盡。
“這是什麼?”有點辣,有些苦,她眯起一隻眼睛向瓶子裡看,瓶口只有淡淡的紅色液體。說來奇怪,喝下去後沒過一會兒,小腿那被撞的那裡,好像真的沒那麼疼了。
“人血。”陸武沒好氣的說道。
“哈哈,”胡十九配合的笑了笑,這個人,問他十句,九句都是憑自己心情回答。
她把瓷瓶放在袖中,打算回去好好研究。
“對了陸武,以後別去醉翁樓找我了。”眼看天色已晚,胡十九準備回家,又不放心的叮嚀道。
“知道了。”陸武勾勾手指,小黑嗖的一下鑽回他的袖子。
他隨意倒下,用衣服遮住臉:“東西拿走,要送就給小爺送整隻燒雞。”
胡十九嘴角彎彎,拿起紙袋,卻悄悄放在了不遠處的那口爛鍋旁。
“陸武,再見!”
陸武沒有反應,似乎已經睡熟了。
胡十九看着陸武,突然,想到什麼似的,她轉過身,慢慢的走出廟門,臉上的笑容卻漸漸隱去。
陸武,身上穿的,還是早晨去那件乾淨的袍子。可是,他的臉爲什麼會那麼髒?
難道,他在刻意隱藏着本來的面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