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被他拖得有些奇怪,我突然反應過來自己說了什麼不經大腦的話。
“既然你這麼說了等回去就選個日子完婚好了。”
“做你的春秋大夢,我纔不要給自己挖個坑跳。你就不應該來招惹我,要是我跟你成親了,那嶽玲荷怎麼辦?”
“嗯,有進步。”他居然還在笑,“如果是以前你只會和我說前面半句話,現在至少還願意做假設了。”
這不是答非所問嘛!又想敷衍過去了,我氣的用手肘捅他,但他紋絲不動。
“你好好的幹嘛費神去想些有的沒的,雖然我是很高興但這樣一點不像你,容蓮就應該是沒心沒肺的樣子纔對。”
這人說出來的話也讓人鬱悶得厲害,怎麼只見他南宮令把人耍的團團轉,就不見有人能製得住他的?
我呼出一口濁氣,儘量讓自己平靜下來,吃了很多次教訓才摸索出對付他要用軟的,雖然我不知道別人用這招管不管用,至少我用着還是很有效的。
“雲之,你有幾天沒睡了?”
等了一會後面沒有聲音,良久才聽見一聲細微的嘆息。
“你今天真的讓我很意外,這是你第一次這麼喚我。”
本來只是想用軟化來岔開話題的,沒想到自己臉上也熱了起來,我清了清嗓子想掩飾一下。
“我問你幾天沒睡了,每次都答非所問……”
從來沒覺得自己那麼窘迫過,說到後面聲音都幾乎沒了,因爲聽起來根本就像帶着撒嬌意味的抱怨。
“怎麼了?”我能想象他眼睛眯起來笑得像狐狸偷了腥似的模樣。
“咳……我看你好像很倦。”
“嗯,是有點。”他把臉埋進我的肩窩,聲音有點悶悶地。“上一次閤眼好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我也記不清了。”
想來那天我跟兩位師姐走後他一路追上來,又因爲我賭氣要去安亭,他回了無月宮也要替我收拾海鳳樓,這段時間他大概就沒好好休息過。想到這,感受到身後的他傳來的平穩氣息,突然就覺得有種酸澀的情緒涌了上來,軟化了我的某些固執。
原本還想和他說說桃花谷的事,想想還是算了,姑且等他先休息過了再說吧。
第 47 章
折騰了一圈還是回到了最初的地方,但此時的心境與上次卻大有不同了。
“吃這個能補多少?”我真懷疑瓊華的醫術。
“宮主的飲食一向是有我在打理,除了倦色難掩你有見過他精神萎靡或臉色蒼白過嗎?”他白了我一眼,繼續熬着他的糯米小麥粥。“他這個人容易心神不安,思慮過多所以經常失眠。從他的三餐到飲茶甚至每日的糕點我都在裡面加了安神和益氣補血的藥材,可到底不如能一覺睡到天亮的好。”
“看吧,他也任性得很,自己身體都照顧不好,還說我。”
熬着小麥粥的人猛然送過來一記狠瞪,眼中寫着的又是無藥可救四個字。
“還不是因爲你!”他少有的用了重口氣,“你要是消停點他至於每次都累成這樣嗎?”
我摸摸鼻子回瞪他一眼,哼,還輪不到你來教訓我,大不了以後我乖一點,有什麼了不起的。
“你就別待這了我怕薰到你。”他的口氣可一點不怕。
“我沒事,這粥什麼時候能好?”
“要幹嘛?”
“別這麼看我,我又不要吃,等你好了我替你端過去吧。”
他的表情更奇怪,什麼眼神,我又不是妖魔鬼怪。
“不用了,你金枝玉葉我怕燙到你。”
“我高興你管得着嘛!”
看到我蠻橫起來他只好搖頭,“隨便你,要是灑了你得自己再煮一碗給宮主。”
強勢一點其實也沒錯,好歹能把人先給唬住。
我過來的時候粥已經熬了一半了,所以我其實也沒等多久。
別問我爲什麼突然良心發現會想到給南宮令端粥,就當是他倦極的神態我看着礙眼好了。
說起來這還是我第一次這麼正式的過來水雲閣,我停在院外仔細的打量了一番。
水雲閣並不是無月宮內的主樓,但卻是南宮令的寢閣。
無月宮的主樓,望月樓由東、西、南、北、中五座樓閣組成,三層相高,五樓相向,每座樓既相互獨立,又有飛橋欄檻、長廊暗道接連貫通,格局獨特又玲瓏精巧。穿過望月樓再過一個海棠院纔是半空而架的水雲閣。
琉璃瓦和紅木樑,色澤漆得特別亮,如上好硃砂的顏色。樓閣周圍是一片奼紫嫣紅的花海,交錯相形的花瓣隨風飄落點點散在空中,如在下花雨一般,美麗的太過朦朧與縹緲,一時間讓人以爲誤入仙境,不知身在何方。
過了海棠院基本上就見不到什麼人了,水雲閣一向就只有少遊他們三兄弟出入打掃,就連四護法也鮮少能進到這裡。
“容、容小姐……”少茗和他哥哥一樣有着一張很討人喜的臉。
“雲之睡了?”
他睜大眼,很驚奇我叫南宮令的字。
“沒,宮主在處理事務。”他看了看我手中的粥急忙伸過手來,“這個讓小的端上去吧。”
“不用,我沒關係,你先下去吧。”
也沒顧他要攔,我就踏着樓梯上去了。
一到樓上就有一股冷香撲面而來,這個味道極爲熟悉也非常好聞。
“雲之,給我開下門,我手騰不開。”
隨便誰此刻看到我這麼使喚南宮令一定都會覺得很不可思議,更重要的是那個人還真的來給我開門了。
他看到我手上的東西愣了愣,都忘了要側開身先讓我進去。
“你在做什麼?”
“糯米小麥粥,瓊華說安心神的。”
“蓮兒,你讓我覺得受寵若驚。”他笑了開來,伸手拿過我手上的盤子放到了裡面的桌上。
我走到裡間,開始打量水雲閣內的格局擺設。
閣內的窗口開得很低幾乎要與地平行,所以陽光照進來的度就特別足,寬敞明亮中又帶着一股柔軟的江南溫潤,重重幔帳中氤氳開香爐裡冉冉蒸騰的青煙,迷濛得人心舒散,泛起一陣懶懶的倦意。雲也好,雨也好,風也好,還有滿枝椏的夏蟬,通通被包覆入這清冷的香氣之中。窗櫺外,暖光一個跳躍,翻起細小的塵埃彌散在光隙之間,明綠的香氣毫無預兆的突然張開,如常春藤般繞上指尖,四肢,然後是整個房間。
再看眼前那個纖瘦的背影,絳紫色的華服寬大拖地襯得他挺直的身子修長漂亮,走路時自然矜貴,帶着伶仃的霸道,彷彿遙不可及的姿態。他側過頭綻開一個讓人窒息的笑顏,細碎的光暈打在他細白如玉的臉上幾乎透明一般,讓人不由自主地陷進去,如長風隨雲歸去,難以自拔。
我心裡一顫,難道,無論如何都逃不開這個人嗎?
第 48 章
九月中旬的秋老虎特別厲害,我躲在海棠院的涼亭裡吃着冰鎮過的蜜瓜解暑,涼亭裡有厚重的紗帳將熱氣與陽光阻隔在了外面,又灑過水放了一大桶冰在,所以別提有多涼快了。
“啊,你果然會享受,我果然夠明智知道要往這躲。”
對面的瓊英大刺刺的坐着,一邊說一邊還不忘把荔枝塞進嘴裡。
“三天兩頭往我這跑,每次躲不了一個時辰就被柳堂主逮回去,有意思嗎?”
她搖搖頭,又拿了塊西瓜開始吃。
“青緣堂裡哪有你這裡的待遇好啊,何況整個無月宮就你最閒了。”她笑起來沒心沒肺的,“閒就閒吧,還待遇最好,怎麼舒服怎麼來。嶽小姐在的時候都沒你這麼會享受的。”
“哦,說起來嶽玲荷人呢?”從我回來後就沒見過她。
“給老夫人叫回去了,說是她孃家來人了要她回去住幾天。”
原來她孃家還有人啊,我眯了眯眼盯着瓊英,“你怎麼看嶽玲荷?”
“……什麼?”她擡起頭,兩隻眼睛瞪的像銅鈴,“我以爲你是聰明人,你也會問這種蠢問題?”
“因爲你經常和她來往。”
她忍不住扔過來一個嘲笑,“還不是因爲她得寵,和她攀點交情也方便我以後偷懶啊。哎,你知道爲什麼宮主會把嶽小姐養在身邊嗎?”
“我怎麼知道他怎麼想的,知道的話我還用問你?”
“嗯,看來你現在是把宮主放上心了。”她點點頭,“你有沒有覺得嶽小姐和你很像?”
我一愣,和我像?我怎麼一點看不出來?
“算我白問,反正你從來不把人放眼裡的,你不覺得像也很正常。六年前是宮主第一次看到當時九歲的嶽小姐,之後就一直留意上了,至於正式把嶽小姐接過來卻是你哥哥來退婚後的事了。容家那一段時間沒落,而嶽小姐越見得寵,一直到你來爲止……她現在肯定不好受吧,喜歡的人這麼多年來只把自己當成別人來對待,嘖嘖,要是我肯定先宰了那女人泄憤再砍了那個不長眼睛的男人泄怒!”
口中的茯苓膏突然哽在了喉嚨口吞不下去,南宮令總說我一遇上他的事就會變得不可理喻起來,我就當他睜着眼說瞎話從來不理,現在回想起來原來很早很早以前我就先被自己的感情矇蔽了雙眼,然後固執己見不肯回頭不願妥協。
“說到底還是你被圈護的太好了,有些人死活就是不願意告訴你這些事。他以爲你能猜透他,誰知道只要和宮主扯上關係你就一頭熱,真不知道你在害怕什麼……”
“我從小生長的環境,你要我相信什麼又能去相信誰?我以爲自己防了又防可以說無懈可擊了,到最後……”我扯開一個冷笑,“竟然是我最信任的人從一開始就出賣了我。”
她怔了怔,看了我還一會才又說話。
“你都知道了?是止鬱說的?”
“原來你們都知道,就我一個人被矇在鼓裡?”
“不是啊,這件事加起來不會超過十個人知道。她那個人每次都打着我哥的幌子,說到底其實就她最見不得宮主受丁點委屈,尤其是在你容四小姐的事上。”
“我之前對他這樣……”
“嗯,尤其是退婚的刺激最大,所以後來就變得有些急進。我估計宮主從來就不知道什麼叫放手,他認定了一件事就一定要做到,你說他太自信太自大怎麼樣都好,反正你這輩子是逃不掉了哦。”
逃不掉,這些年我也累了。眼前擺着重重危機,無論如何南宮令畢竟不是神,要在江湖中用無月宮之名站穩一席之地又豈是那麼容易的事。那些以前不願去看的問題現在全鋪在我的眼前,前方的路怎麼可能一帆風順。
第 49 章
後來瓊英問我知道真相後有沒有恨過爹,有沒有怨過南宮令,我看着她竟一時回答不上來。
我想了很久,久到她什麼時候被逮回去的都不知道。要說恨也太過激烈了,又怎麼恨得起來自己的親爹,他給過我的榮耀地位已經是別人十輩子都修不來的,我能感覺的除了短暫的憤怒還能有什麼,人都已經沒了。
至於南宮令,我不知道該怎麼說,突然有點抑制不住想見他的慾望,我嘆了下越來越不受控制的自己,最終還是出了涼亭去了望月樓。
提起有些繁複的裙襬我微微皺了下眉,穿慣了簡單的布衣,再套上這華貴的雲錦竟然覺得麻煩了起來,走起路來太不方便了啊。出了海棠院再穿過中樓和北樓就花了不少時間,我就納悶了,南宮令奢侈的要命,他的衣服有時候比我還的還要繁複,怎麼他走起來一點不見沉重還飄逸的很?
這天也真熱,連我這種體溫天生偏涼的人手心都熱乎乎的冒汗,還真爲難了那些個怕熱的人了。
我走到堇筱閣,第一眼就看到熱的快融掉的蒼者,此時此刻那個五官無比精緻態度無比傲慢的人整個人都貼在了冰桶上,長長的睫毛因爲熱得難受而不停的顫動,表情裡早沒了那些囂張,所以乍一眼看過去他倒像個頑皮極了的孩子。
“嗯?這天都熱得出幻覺了?”肖錦瑟坐在那邊,明明也熱得不行了偏還要保持住他那如面癱了一樣的似笑非笑的表情。
“去你的幻覺。”我瞪他一眼,“你主子呢?”
“在裡間,韓玄墨找上門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