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擡起頭,一如既往笑的柔軟。
“有這個本事的只有藥王何修齊,至於原因,屬下也猜不透。”
他話音剛落我就聽到了刀劍和鳴的聲音,隱隱約約似飄忽又似清晰。
耳邊有空氣的跳躍聲,眨眼間阿青和阿月就背身圍在了我前面。
“蓮兒。”清雅如初雪消融的聲音,含着纏綿深情。
從少遊和阿月之間的縫隙看過去,一張素淨儒雅的面容便映入了眼簾。
“夜半三更,原來是封二少,深夜到訪有何要事嗎?”
他的眼神忽然就變了,有濃濃地腥血好似要破開那層黑色的殼,洶涌而出。
阿青已經拿出了金環鎖釦,雙手釦環,一觸即發。
水媚子不可能是封莫如讓何修齊放的,這就是所謂的黑吃黑,君觀想借南宮令之手吞了封家。
“跟我走。”
我挑挑眉,“爲什麼?”
“這裡太危險。”
“……什麼危險?”
“你不願意跟我走?”
他慢慢的,一步一步走過來,冬雪般的潮寒也隨之襲來。
“請止步。”阿月輕柔的開口,但又有不可抗拒的力度。
封莫如看了一眼阿月,眼神微閃,腳步還是不停。
“七星樓的天岐嗎?”
“封少爺好眼光。”還是這樣的柔和,說的話卻不客氣。
細緻的下巴緊了緊,他的眼中爆出了兇光,翻起層層的肅殺涌浪。
“莫如,你甘願被君觀利用?”
“無所謂,只要能得到你。”
眉角不可抑止的一跳,有些頭緒已冒了出來。
“怎麼個得到法?他能給你什麼保證?”
他的表情怪異的扭曲了一下,“蓮兒,你不覺得……有什麼不舒服嗎?”
聽了他的話我就笑了起來,越笑越開,弄得他一頭霧水都忘了要繼續往前走。
好你個何修齊,就算有什麼把柄在君觀手上也不敢真和雲之對着幹,倒是聰明得很,知道要討好誰纔是真的。
“我有什麼不舒服的,誰能過得比我還舒坦?”
冷劍寒光,反出月色的空明,照着他的眼角眉梢漸漸犀利了起來。
“你不是很討厭他?”初雪消融後的聲音被寒風一吹,凝結成了更深厚的冰層。
“可是,討厭也是一種感情不是嗎?”
第 71 章
他呆了片刻,隨即笑了起來,眼角劃出一道詭異的弧度。
“既然如此,我也顧不得你願意與否了。”
寒光閃過,在我還覺得刺眼的時候便傳來了鎖環與劍相擊的聲音,“叮叮噹噹”的好不讓人清靜。
少遊說小姐小心,背手而立站在我身前,那樣子竟有幾分南宮令的味道。
我抿起脣,不免覺得好笑。我小心什麼,封莫如不可能傷到我,就是我拿劍指着他說要殺他,他都不會動我分毫。
“嘖嘖嘖,我就知道你一個人搞不定她。”低沉的聲音夾雜着冷風吹來,更添了陰鬱之感。
這聲音一聽就知道是天絕教的君大教主,他坐在虎皮軟椅上,身旁依然跟着兩個侍童,只是這鐵三角模式後還多了一個人,何修齊的兒子何夢延。
我向他後面看了看,只有夜色的清冷。
“別看了,南宮令的話現在恐怕難以脫身。”他摸了摸手上白色的暖手套,眼神低垂的有些迷離。
對於封莫如我是有絕對的自信,知道他不會傷我,可要是換做了君觀就難說了,他的性子也是屬於那種讓人很想打的類型。
“你特地跑過來,繞了那麼大一個圈子可不是看戲這麼簡單吧。”
他笑了笑,花月失色。就是這樣的毒,偏要折煞了你的眼才肯罷休。
“擒了你回去對誰都有好處,容蓮你可真是個寶貝,比什麼都來得有價值。”
對誰都有好處?君觀你睜眼說的什麼瞎話,我看就對你自個兒有好處纔是真的。
於是我看了他好一會也慢慢笑開,立刻就看到他臉上閃過一抹錯愕。
“我本來就很有價值,否則也不勞你大駕跑這一趟了。”
他的臉色變了變,身側的小童就遞了杯暖茶過去,準備的還真是周到。
“何夢延,你真是不中用,盡拖你老爹的後腿。”
夜幕中的少年表情還是這般的清冷,少有波動,只是拿一雙眼安靜的看着我。
君觀冷哼了一聲,“這小子還不中用誰中用,爲了抓他花掉我多少時間?”
“囉嗦完了沒有,既然來了就替我解決礙事的人。”
再看那邊,阿青已經倒在了小滿的身上,金環鎖釦斷成了兩截,透白的月光打在斷口處扎眼的厲害。
可是阿月不動,少遊表情也不變,但我覺得心裡沒有底。
“敘舊而已,等都等到現在了又何必急於一時。”君觀蒼白的臉上浮出明顯的嘲諷,“還是說別人跟她說個話你都容忍不了?”
一觸即發的冷凝氣氛,我拉了拉衣襟,夜深露重有些冷了。
“少遊,他們要內訌,我們走吧。”
君觀瞬間擡起頭,眼神陰毒如蛇,連少遊的身形都被震得僵直了一瞬。
他二話不說麒麟鞭就送了過來,堪堪要觸到我的衣角時被阿月用劍擋開了。
這一刻所有人的神經都繃得緊緊地,君觀要是突然發起飆來這裡沒人能招架得住他。
“阿月,你打得過他們嗎?”我側頭問了問。
阿月回我一個乾淨的微笑,“打不過。”
這孩子,也太誠實了。
“容蓮,你以爲你逃的掉嗎?”
我嘆了口氣,“我有說過我要逃嗎,這麼晚了你們不想歇息我還想睡覺呢。”
當我說完這句話,阿月臉上的笑容差點掛不住,所有人除了目瞪口呆還是目瞪口呆,好久都沒緩過來。
做什麼,我的確是困了,不讓人睡覺還有沒有天理了?
封莫如好不容易恢復一張冷雪孤傲的表情,可他的眼神還是出賣了他,喂喂,我提的要求難道很奇怪嗎?
“好,只要你跟我走,離開了這裡你愛睡多久就睡多久。”這句話說得真勉強,語氣那麼生硬。
“不要,這裡的金絲軟榻我睡着很舒服……”
“啪”的一聲鞭響抽斷了我後面的話,定下眼看是君觀用鞭子抽斷了臺階邊上的一根欄杆。
“別拖延時間。”
說完長鞭就追了過來,阿月閃過身用劍纏住了麒麟鞭。
一個個都是個頂個的高手,過招之下重影無數,眼花繚亂,看得累了我就看月亮了。
雖然我很喜歡看熱鬧,可也不帶這麼深更半夜來的好不好。
看了沒多久,一邊的少遊也動了起來,可惜不是對手。
“行了,我跟你們走,別打我的人。”
“你的人,不是南宮令的?”
君觀今天一定是吃錯藥了,說話句句如針刺。
我今天也是脾氣太好了,讓他們在我眼前鬧到現在。
“他的就是我的,怎麼你有意見?”我的確是有火上來了,尤其看到阿青到現在沒清醒。
他笑得越發的毒豔,“我怎麼敢對容四小姐有意見。”
我真後悔當初怎麼就沒一劍解決了這個麻煩,心裡唸叨着,我俯身在小滿耳邊用只有她聽得到的聲音囑咐了一句。
“我拖不了多久,讓你們主子儘快來接我。還有,讓他不要多想,好好睡覺養足了精神。”
第 72 章
折騰了大半夜實在是累乏了,我在行轅裡睡了一天才心滿意足的起了身。
吃過午飯,覺得很無聊想出去走走,只不過踏出去一步就被外面的駱丘給擋了回來。
好不容易憋到晚飯的時候,不見封莫如卻見君觀拎了一隻乳鴿來給我加菜。
難得沒見他坐軟椅而是用腳走進來,連身邊的侍童也沒帶着,所以不免多看了他幾眼。
“你倒是一點都不怕。”他居高臨下,拿下巴和我說話。
我乾脆也不擡頭,昂着頭多累啊,何況要我仰視他,門都沒有的事。除了發起怒來的南宮令,我容蓮還怕過什麼?
“怕了又能怎樣?”一樣什麼問題都不能解決。
他不回話,靜靜地坐到我對面,蒼白雋秀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你知道我有多恨你的。”行轅裡沒有其它光亮可以照得進來,昏暗中只有欲閃欲滅的燭火,映着他平板無波的眼如此空洞。“你還不如真的殺了我,天絕教是什麼樣的地方你應該清楚
。”
天底下最骯髒的地方,我在心裡替他補上這句話,說出來只怕會刺激到他,被他一鞭子抽死可不划算。
“天絕教裡只要有本事誰都可以當上教主,你知道吧,我的幾個叔叔?”他擡起眼,眼神就像冰涼的蛇皮慢慢爬過你的每寸肌膚。“拿禽獸和他們比還真是糟蹋了畜生們。我爹一死,就想
着要爬上我孃的牀,軟的不行就來硬的,生生把我娘給逼死……這也就罷了,你知道那幾個東西后來還做了什麼禽獸不如的事嗎?”
我想說我怎麼會知道,可就是半個字都吐不出來,直覺告訴我不要聽下去,但手指絞緊了裙襬想要捂上耳朵都來不及。
“他們啊,以爲我還小,也是嘛當時我只有十四歲,算小吧?”說着說着就笑了起來,幾近殘豔。“你說該怪我這張臉還是該怪我太軟弱,居然落到被男人□的地步,還是自己的親叔叔們,
事隔五年我纔敢把他們一個一個的除掉。要是我身體沒這麼差,是不是又會不一樣呢?”
果然是不該聽的,你現在告訴我這些又是做什麼,是要我陪你一條命還是要我給你負責?
“你是不是在想爲什麼我不學我娘一樣?那個女人也太懦弱,不過她死還能落個貞烈的名聲,可我呢,這麼難堪的事怎麼啓齒?我就想憑什麼是我死而不是他們呢,畜生都不如的東西怎
麼可以繼續活在這世上,讓他們以死贖罪都是便宜了的,對不對?”
怎麼啓齒?你現在不就說出口了嗎,你是覺得不甘心所以你要所有人都和你一樣不好受。
“找那麼多借口做什麼,你直說了你想要天下間最高的那個位置不就成了?”
他微微愣住,隨即冷笑一聲,竟是諷刺的。
“你應該要感謝我的,如果沒有我支撐你的恨意,說不定你真的會活不下去,仇恨這種情感最是微妙,在某種程度下起碼它能給你一種活下去的力量。”
美麗的臉上破開了一道裂痕,柳眉倒豎,呵斥我在強詞奪理。可是如果我沒說到你的心坎上,你又何必如此失態?
真是掃興,影響我吃飯的心情。
“那你這是在怪我,怪我當初沒有一劍刺死你?既然這是你的夙願,我現在就能補這一劍,你會讓我補嗎?”
蒼白的臉頰上浮起了紅暈,圈圈漣漪像胭脂,讓眼前人頓時如同嬌豔怒放的春花一般瑰麗。
細白的指節因爲用力而泛白到幾乎透明,單薄的胸口因爲氣憤所以起伏的厲害。
“不要以爲我不敢殺你!”
“笑話,你要是真的敢殺我就不會把我帶到這裡來了。”
他看着我,眼神銳利如刀,忽然又笑了起來,笑得很輕,卻讓我的心緊了緊。
“你以爲這樣就能刺激得了我?”聲音帶着鮮血磨合過的暗啞。
糟糕,這步棋下的險了。
他慢慢地走過來,絳紅色的長袍拖曳至地,在雪白的毛氈上像是綻開到極致就要敗落的紅花,所以會有悲傷會有哀愁,即便幽怨也是悽美。
“我沒奢望。”
雲之,爲何你還不來?
“你躲什麼,知道怕了?還是說你在期待南宮令會來救你?我倒是不知道容蓮什麼時候也成了喜歡做夢的人?”
“君觀!放開你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