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後,五人從黃浦碼頭登上郵輪,郵輪在海上已經顛簸了三天,胡宗南暈船,粒米未進,此時只能是有氣無力地靠在下鋪鋪位上。三等艙裡空氣混濁,陳建峰從甲板上透完氣回來,走到胡宗南的身邊,問胡宗南是否好點了。胡宗南一臉的倦容,搖頭苦笑,說一路翻江倒海,頭重腳輕,只求早日靠岸纔是。
陳建峰安慰胡宗南,說:“都三天了,再熬一天,也就到了。”
陳建峰說:“這船艙裡污濁不堪,要不我扶宗南兄到甲板上坐一坐,上面海天一色,比船艙這混濁之地要強許多,宗南兄看看海,應該不會這麼難受。”
胡宗南根本就不想動,陳建峰強拽,這纔將胡宗南從牀上拽了起來,陳建峰攙扶着胡宗南上了甲板。此時正是黃昏之時,餘輝點點,藍色的海面變成了一片金黃,許多人都離開了船艙到甲板上看海景,胡宗南深吸了一口氣,感覺是比船艙要舒坦。
甲板上蔣先雲和黃維蔣民雲於一角有說有笑,相談甚歡,一看陳建峰扶着胡宗南走了過來,蔣先雲笑:“大家閨秀終於願意出來露一下面了?”
黃維則打趣,說:“宗南兄一直自詡諸葛,料事如神,可曾料到自己在海上會如此狼狽?”
胡宗南有氣無力,苦笑,說:“百無一用是書生,看來還真是如此。”
蔣民雲說:“宗南兄這話不對,在場的除了先雲,誰不是書生,打擊一大片。”
陳建峰笑,說:“宗南兄這幾日,粒米未進,我去餐廳看看,給兄臺找點果腹之物,如何?”
胡宗南來到甲板,還真有了想進食的慾望,胡宗南說有勞建峰老弟了。陳建峰笑,說大家彼此兄弟,用不着客氣。陳建峰朝蔣民雲一招手,兩人朝船艙走去。
通往餐廳的通道,上海愛國資本家徐紹成的小女兒徐雪涵剛剛走上甲板,海面看似風平浪靜,但海底自是波濤洶涌,此時的郵輪恰巧遭遇一道暗流,突起顛簸,整個郵輪都躍了起來,又落了下去,徐雪涵根本就不曾料及會遭此變故,頓時措手不及,身子一晃,重心失衡,眼看就要倒地,一旁的貼身丫鬟吳巧巧見狀,一聲驚呼:小姐!
陳建峰此時與徐雪涵已經錯身而過,聽到吳巧巧的驚呼,本能地回頭,一看徐雪涵往後傾倒,陳建峰眼明手快,趕忙出手相助,陳建峰用手一託,徐雪涵倒在了陳建峰的懷裡。徐雪涵驚慌失措之際,突然有了依靠,也是出於本能,一把抓住陳建峰的胳膊,久久不願放手。剛纔事發突然,誰都來不及去細想,此時雙方站定,陳建峰這才注意到自己環抱在懷裡的,竟然是個身材高挑貌美如花的女子,光潔的臉,精緻的線條,尤其是此時的徐雪涵驚魂未定,雙眼緊閉,睫毛彎彎,讓人叢生出一種我見猶憐的憐惜。陳建峰是第一次與女性如此近距離地接觸,少女的清香淡淡,陳建峰一時面紅耳赤,可徐雪涵緊拉着他的手臂不放,他鬆手也不是,不鬆手也不是,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很是尷尬。
徐雪涵此時緩過神來,慢慢地睜開眼,映入眼簾的,是一張英俊的臉,一雙明亮的眼睛正充滿關切和略帶不安地看着自己,四目相對,不知爲什麼,徐雪涵的心沒來由地心亂,砰砰直跳,徐雪涵慌忙站直了身子,向陳建峰道謝:“謝謝先生相助!”
陳建峰不好意思地一笑,說:“不用謝,舉手之勞而已。”
陳建峰不再停留,朝徐雪涵擺擺手,朝船艙走去。徐雪涵愣愣地望着陳建峰的背影走遠。一旁的吳巧巧看看徐雪涵,又看看遠處的陳建峰,推了徐雪涵一下:“小姐,人家都已經走遠了,你還在看。”
徐雪涵這才醒悟了過來,白了吳巧巧一眼:“我知道。”
吳巧巧自幼陪伴在徐雪涵的身邊,倆人年紀相當,說是丫鬟,其實情似姐妹。吳巧巧抿着嘴直樂,說:“知道什麼?知道小生很英俊?”
徐雪涵欲打吳巧巧,吳巧巧嬉笑着躲開了。吳巧巧挽着徐雪涵的手,笑:“小姐,要不要我去打聽打聽,此小生來自何處?到廣州有何貴幹?”
徐雪涵作勢又欲敲吳巧巧地頭,吳巧巧嘻嘻一笑,說:“小姐,稍等,我去也。”
徐雪涵又是一陣心亂,心想,我這是怎麼了?郵輪駛過海面,一時驚起海鷗無數。
第二天一早,郵輪徐徐靠上廣州碼頭。徐雪涵是頭等艙,得以先下郵輪。碼頭上,徐雪涵的哥哥,原日本陸軍士官學校的畢業生,現黃埔軍校的教官徐海波,正站在離郵輪扶梯口不遠的地方翹首以待,看到徐雪涵出現在扶梯處,徐海波朝徐雪涵招手,徐雪涵連蹦帶跳雀躍着跑到徐海波的身邊,抱住徐海波的脖子撒嬌,說:“哥,想死你了。”
徐海波拍了拍徐雪涵的肩,笑,說:“都這麼大的丫頭了,怎麼還像小時候一樣。”
徐雪涵笑,說:“你是我哥,怕什麼。”
徐海波笑,說:“好了,跟哥回家去。”
吳巧巧偷偷地拉了徐雪涵的裙角:“就不等等他?”
徐海波好奇:“等誰?還有誰與你同行?”
徐雪涵停下了腳步,想了想,說:“哥,等一等,我想和一個朋友說幾句話。”
徐海波奇怪,說:“朋友?哪來的朋友?”
徐雪涵有些羞澀,說:“萍水相逢的朋友。”
徐海波自小就寵愛自己的這個小妹,他饒有興趣地看着一臉緋紅的徐雪涵一眼,笑了笑,沒有說話。
此時,陳建峰他們一行五人已經從扶梯上走了下來,胡宗南經過這幾天的顛簸,全身無力,陳建峰就把他的行李扛在自己的肩上。陳建峰雙腳剛一踏上碼頭,就見眼前俏生生地站着一人,一襲白色的西式長裙,一雙眼睛撲閃撲閃的,有些羞澀也有些大膽地看着自己,正是昨日黃昏之時於郵輪上,自己出手相助之人。徐雪涵俏生生地伸出手,說:“我叫徐雪涵,我可以知道先生的姓名嗎?”
陳建峰看着眼前這個美麗的女孩,根本就不能拒絕,他說:“我叫陳建峰!”
徐雪涵說:“很高興認識你。”
不待陳建峰反應過來,徐雪涵擺擺手說:“再見。”
陳建峰望着徐雪涵款款地走向徐海波,一頭霧水,好半天沒有反應過來。以陳建峰的理解,徐雪涵的這聲‘再見’,是再也見不到之意。但徐雪涵卻是另一種意思,當昨天傍晚吳巧巧悄悄告訴她,陳建峰他們是來廣州投考黃埔軍校之後,徐雪涵頓時有着一絲欣喜,知道她和陳建峰肯定可以再見。這也是她想停下來,刻意去告訴陳建峰自己芳名的原因,不知爲什麼她從心裡不希望他和她之間真是萍水相逢,然後就此相忘。
徐雪涵上了汽車。汽車擦陳建峰他們身邊而過,車上,徐雪涵對陳建峰輕輕地擺手。蔣先雲不明事情的經過,他看了陳建峰一眼,問:“一看就是有錢人家的小姐,建峰,你是怎麼認識的?”
蔣民雲笑,說:“昨天建峰英雄救美,出手相助,由此一見鍾情。”
陳建峰瞪了蔣民雲一眼:“閉上你的臭嘴,你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
蔣先雲黃維以及剛纔還無精打采的胡宗南一聽,都來了興致:“民雲,說說,怎麼回事?”
蔣民雲看了陳建峰一眼:“我可不敢說,怕揍。”
三人都笑,說:“有我們幾個給你撐腰,陳建峰他敢?能奈你何?”
而汽車上,徐海波笑着問徐雪涵:“小妹,這就是你那萍水相逢的朋友。”
徐雪涵微微點頭,說:“他們是來投考你們黃埔軍校的,中間那人叫陳建峰。”
徐海波‘哦’了一聲,特意回頭通過後車窗,再看了一眼正在不遠處嬉鬧的五人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