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比劃一下
鄧原是一個伯爵,爵稱泰興伯,是第一代。
整座宅子雖然不如賈琿的府邸,但在這金陵城裡已經算大的了。
按照社交慣例,鄧原帶着賈琿參觀完花園後,又帶着他去了演武場,觀看鄧原兩個年長兒子的對練。
長子鄧捷的武藝在西北邊軍也能排上中游偏上的位置,次子就差了一些,但也過了邊軍的合格標準。
不得不說,鄧家的家教很好。就是鄧原本人太古板了,讓他的幾個兒子們對他很不親近。
可能鄧原也不是很在意這個吧。
“哈哈哈,不錯,不錯。大公子和二公子的武藝就是在西北邊軍也能佔一席之地了!”賈琿撫掌大笑。
“哪裡哪裡,大都督謬讚了。小犬還是怠惰,比不得大都督您啊!”鄧原連忙謙虛道。
“太謙虛了鄧兄,似我這般的,要多少年纔出一個?”
“這…”鄧原沒想到賈琿能說出這樣的話來。
“哈哈哈…”賈琿見鄧原愣在原地,轉過頭去看向演武場上的二人,沒有理會鄧原。
對練完畢的兩個少年郎跑了過來。
說是少年郎,其實長子鄧捷只差了賈琿三歲,次子差了四歲。
“大都督,父親!”兩人單膝跪地,看向賈琿與鄧原二人,等待指示。
“呵,鄧兄,看得我都有些手癢了,不如,你我二人也來上一場,如何?”不等鄧原回答,賈琿又轉頭看向聽到賈琿要親自下場時一臉興奮的二人,“怎麼樣,想不想看?”
當然想看啊!
兩位鄧家的少年嘴上不敢說出來,可臉上的表情卻出賣了他們。
“父親…”兩人一臉期待地看着自家老爹。
“大都督,這…”鄧原一臉爲難,作爲武官,他一個野戰部隊的總兵官要和大齊的武官之路的頂點之一左軍大都督幹架,總讓他有一種以下犯上的感覺。
但是身爲武人,他也發自內心的想要挑戰武將的最高榮耀——大司馬大將軍。
看出了鄧原眼中躍躍欲試的火焰,賈琿率先走進了演武場,挑選起武器來。
像鄧原這種悶葫蘆,只適合被動,是要主動去引導着他做事的。不然什麼都做不成。
從懷裡取出幾條繩子綁住袖口,賈琿思索了一下,取了一對銅鞭。
輕了點,但也不是不能用。
見到大將軍已經下場開始挑選武器了,鄧原再也忍不住,大步流星的走到了另一面的武器加上,選擇了一雙鋼鐗。
鄧原是步將出身,軍功十轉,得封討畲上將軍。
十幾年前,還是一員小將的他就是在鎮壓畲人叛亂期間起家,最終策勳十轉的。輾轉各地蹉跎十餘年,最終回到了老部隊成爲總兵官。
閩越這地方全是山,本來有一身不錯騎術的他也被迫成爲了步將。
鄧原也找來了幾條繩子繫緊袖子,揮舞鋼鐗熱身。
“大將軍,可要下官去尋幾件護具來?”到了這個時候,鄧原那又有些畏懼了,萬一傷着大將軍了怎麼辦?
“你要穿的話,去穿就是,某家不需要!”賈琿將頭上戴着的大帽掛在了兵器架上,只餘下頭頂的小金冠和額頭纏着的二龍戲珠抹額。握着銅鞭,用手腕畫了兩個圈,頭也不回的來到了演武場中央。
見狀,鄧原也就不再言語,同樣來到了演武場中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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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武場早已被兩家的親兵們和聞訊趕來的丫鬟僕役們包圍。
不拋頭露面那是夫人小姐們的事,和我們這些丫鬟有什麼關係?
待二人站定,周圍的竊竊私語聲瞬間消失,生怕影響到他們。
賈琿渾身放鬆,雙手的不斷甩着銅鞭,閒庭信步的圍着鄧原走着,好像渾不在意鄧原會偷襲他一樣。
實際上,鄧原確實不敢偷襲。
他並不是擔心傷着賈琿,而是賈琿那看似隨意的甩動,實際上能夠在自己近身上去進攻時,瞬間進行防禦反擊。
不愧是能夠在不到弱冠之年就能連續三次策勳十二轉的大司馬大將軍啊,哪怕是站在那裡都能給自己這個也算是征戰半生的老將帶來莫大的壓力。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賈琿依舊在圍着鄧原繞圈,鄧原還是不肯進攻。
“二位少爺,大將軍這是在給老爺製造壓力,攻心…”見到兩個少爺一臉焦急不耐的樣子,一旁的老親兵上來給他們講解。
“不過,也就是單挑的時候能這樣做了,若是在戰場上,是沒有那麼多功夫去攻心試探的!”擔心自家少爺們長歪的親兵還是囑咐了一句。
“你到底還打不打…”
眼見鄧原遲遲不肯進攻,賈琿站定了身子,一臉不耐煩的垂下雙鞭罵道,中門大開。
機會!
再對峙下去遲早會因爲心神上的壓力壓垮的鄧原也不顧這是不是破綻了,瞬間欺身而上,左手鐗狠狠地砸來!
鐺!
銅鞭磕開鄧原左手砸過來的鋼鐗,鄧原頓時感到虎口一震,手上鋼鐗差點脫手。
未等他反應過來的工夫,賈琿另一根銅鞭就捅了過來,若是這一下捅實了,胸骨非要碎了不可!
鄧原連忙用右手的鋼鐗反撥了過去,勉強擊開了差一點點就正中胸口的銅鞭,迅速後退與賈琿拉開了距離。
賈琿面無表情收回了架勢,恢復了那一副閒庭信步的樣子。
也就是鄧原沒有任何護具在身,賈琿纔會用捅這個動作。若是穿上甲,那就是另一個打法了。
“呼……”
幾秒之內迅速完成了進攻、格擋、防禦和退後這幾個動作的鄧原重新擺好了架勢,大口呼吸着,警惕的看着前方的賈琿。
他已年近四十,對敵經驗豐富,但體力上已經不是二十來歲的時候了。通過剛纔的試探,他知道再拖下去會被賈琿拖垮,必須速戰速決。
沒有再進行對峙,鄧原朝着賈琿揮鐗直上,賈琿也不再被動,左手抽開進攻來的鋼鐗,右手猛地劈向鄧原左手正要揮動的鋼鐗。
鄧原猝不及防之下只得變招,依照慣性勉強擋住了劈來的銅鞭,只聽一陣巨大的金鐵碰撞的聲音,險些沒有握住手上的鋼鐗。
但賈琿並沒有給他喘息的機會,更加密集的攻擊襲來,鄧原只能死命的握住鋼鐗,繃緊心神揮動起兩根鋼鐗迎了上去…
一時間整座演武場上空充滿了金鐵碰撞的聲音,時而沉悶,時而清脆。正中的兩道身影伱來我往,雙腳不停的變換步伐,高速攻擊着對方。
但很明顯,那道矮一些的身影從一開始的有來有回,變成了不停的防禦,速度也開始變慢,眼見就要輸了。
就在這時,鄧原心裡一發狠,最後一次撥開銅鞭,主動捨棄了防禦,欺身直逼賈琿的中門,一時間賈琿竟是下不得手,想要後退拉開距離。
雙方都沒穿甲,切磋過切磋。他鄧原捨棄防禦是他的事,可自己不管不顧的給他一銅鞭把他砸成半身不遂,那可就是自己的事了!
鄧原等的就是賈琿後退的機會,雙手瞬間同時高舉鋼鐗奮不顧身的從右向左朝賈琿砸了過去。
“漂亮!”
鄧原的捨身一擊着實精彩,就是賈琿也不禁稱讚了一句,雙手的銅鞭也從右下往左上畫了個半圓,重重的擊打在鄧原右手的鋼鐗上,右手的鋼鐗也被這股巨力打的撞在了左手的鋼鐗上,帶動着鄧原向左一個踉蹌,險些摔倒在地上。
可鄧原早年間作爲騎馬練就的穩定下盤即使穩住了身型。但還是太遲了,一根銅鞭就停在自己的頭頂,雙手早已被賈琿的巨力震的發抖,無法握住鋼鐗了。
“大、大將軍武功蓋世,下官…佩服!”
就在鄧原說出這句話後,他的雙手再也不能抓緊雙鐗,無力的掉在地上。賈琿連忙上前扶住了鄧原的胳膊,免得他摔倒在地。
“父親!”“老爺!”
早就焦急的在演武場邊緣等待着的兩個鄧家少年和親兵們連忙跑了過來,從賈琿的手上接過了自家老爺。
“我無事,就是兩條胳膊酸了!”見到周圍人那關切的目光,鄧原扯着嘴角無力的說道。
雖然自己輸了,可這一仗打的是真過癮,渾身通透啊!
多久沒有這樣酣暢淋漓的打一架了?
鄧原痛苦並快樂着。
。。。。。。
接過鄧家丫鬟遞來的涼毛巾擦了擦臉,將被汗水溼透的抹額解了下來,遞給自己的親兵,又從親兵拿着的小包裡重新抽出了一條繡着仙鶴的棗紅色抹額出來,系在了頭上。
相比於網巾,賈琿更喜歡戴抹額。抹額擋汗吸汗的能力更強些,關鍵是好看多了。
從武器架上取下大帽來,並沒有再次戴上,而是遞給了親兵,讓他幫自己拿着。
“不要緊吧?”賈琿來到了鄧原身邊。
“下官無事,讓大將軍擔呃…”鄧原正說着,賈琿就捏了一下鄧原痠痛無比的胳膊,讓他沒有把話說全。
“嗯,看你這反應,須得請幾個推拿好手來才行,讓他們給你好好按按,別留下什麼暗傷。”
“…是。”鄧原已經不想說什麼了。
賈琿點了點頭,轉身看向了兩個鄧家少年。
“如何,可看出什麼門道來?”賈琿問道。
“一知半解的,好像看出來了,又好像什麼都沒看出來…”鄧二一臉迷茫。
“是啊,打的太快了,就看見我爹剛開始還能和大都督您過兩招,後來就被您摁着打了…”鄧捷也脫口而出。
都沒有注意到鄧原已經黑下來的臉。
。。。。。。
鄧府後院的一處涼亭裡。
這涼亭好像是有名字,不過叫什麼賈琿沒有注意,。二人正對坐在石桌的兩邊,有一搭沒一搭的聊着。
主要是鄧原還沒恢復好,沒多少精力和賈琿交談。渾身乏力,兩條胳膊酸的要命。
就是剛剛吃飯的時候,都是讓丫鬟過來幫的忙。
鄧家的少爺們也被鄧原仍在演武場上練功去了,爲了防止他們偷懶,鄧原還特意讓親兵們留了下來,五個人看一個,練不好不許吃飯。
在一個丫鬟將一壺頂好的茶水端到了石桌上,聞着味道,應該是龍井吧。
倒好了第一杯茶水之後,自覺的離開了這裡。
既然老爺選擇了涼亭而不是正堂來招待大都督,那就是要談一些私密的事。
二人目送着丫鬟厲害以後,轉頭望向了對方。
氣氛頓時凝重了起來。
賈琿端起茶杯,仔細的聞了聞龍井的清香,放到嘴邊抿了一口,露出了笑容。
“呼,這種香氣和口感…大概就是人們常說的獅峰山上的西湖龍井茶了吧?”賈琿看向鄧原。
“大都督好見識,正是今年西湖邊新產的明前龍井,您若是喜歡,下官這裡還有很多…”也哆哆嗦嗦的端起茶碗來吸溜了一口。
鑑於老爺的胳膊,在徵得他同意之後,丫鬟拿了個碗過來給他盛茶水。
“那倒不用,某家喝茶也就喝個味道,勉勉強強能分辨出什麼是龍井,什麼是鐵觀音來。只要茶葉別太差,喝什麼對某家來說都差不多。
給某家喝這麼好的茶,屬實是可惜了…”賈琿自嘲道。
“大都督太妄自菲薄了…”鄧原笑着迴應。
涼亭內再一次沉默了下來。
賈琿從腰間抽出了扇子,沒有打開,只是在用手指不斷的摩擦着。
“鄧總鎮能給某家說說,你是爲了什麼而和那些鹽商攪合到一起的?”
涼亭內,只餘外面的蟬聲陣陣。
“下官…下官…”鄧原的表情肉眼可見的掙扎了起來。
“儘管說就是,你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人,五軍都督府的檔案裡,記錄和評價恐怕是比你自己都要了解你自己。”
“……”鄧原沉默了下來。
“還是不肯說?忠信王有什麼魅力,讓你如此忠誠於他?”賈琿話音剛落,鄧原就一臉震驚的看了過來。
他怎麼會知道我效忠於忠信王?
看到鄧原的表情,賈琿也明白了。
啊,對,這是個草根逆襲,不知道規矩。
人緣這是有多差啊,這個都沒有人告訴他。能從小兵一路爬到總鎮,也多虧大齊目前政治清明,還沒有那麼多齷齪。總體上還是能者居上。
“你不知道嗎?”
“下、下官應該知道什麼?”
“你不知道大齊的繼承規則嗎?”
“不一直是嫡長子繼承嘛?”鄧原的眼神透露着清澈。
“…你在軍中這麼些年,就沒有一個勳貴出身的好友嗎?”
“沒有,下官早年間被勳貴子弟羞辱過,自那以後就沒有再和他們接觸過了…”
“……”
賈琿之前確實聽說過軍中有一股新的勢力崛起,名叫“將門”。
嚴格意義上講,勳貴們也都是將門。但這羣從底層爬起來的武將們認爲,勳貴們已經和他們不是一種人了。於是爲了區分開來,就將勳貴出身的成爲“武勳”,他們這些人才是真正的“將門”。
其實最初就是祖孫幾輩子混不到爵位的中高層軍官們給自己臉上貼金,站在所謂草根武人的立場上,故意挑起的對立。
但架不住後來有人真信了。哪怕後來他們也混到了個爵位了,但還是有一些人堅決的站在草根武人這邊,把自己當成草根武將的庇護傘之類的東西,專門和勳貴出身的武將做對。
邊軍還好,時常對外作戰的他們要的就是團結協作,草根與勳貴們還是很和睦的。
國內的部隊就不太一樣了,基本上沒有戰事,日子都過的閒的蛋疼了,在這些情況之下,無所事事的他們就成了對立的主力軍。
但這樣一來,也導致了一個問題。
“將門”的這羣人裡,沒有一個真正的擠進高層的人,最高爵位也就如鄧原這樣的伯爵了。
勉強能參與進奪嫡的樣子。
而且很多大齊朝的潛規則他們都不知道!信息與勳貴們一比,嚴重的不對等。
比如,最要命的奪嫡。
沒想到啊,沒想到,今天倒是見到了一個真真正正的“將門”頭子。
怪不得幾輩子都混不上一個爵位啊,奪嫡這種走捷徑的事情都沒搞明白,就故意造成對立拉幫結派的。
不過,真正知道這些事情的勳貴們有病纔會告訴他們。
賈琿將茶杯裡的茶水一乾而盡。
“我朝的繼承製度確實是嫡長子繼承,但是嫡子都無了,那就會變成無嫡立賢。”
“立賢?這難道不是取禍之道?”鄧原有些不解。
“至少目前爲止,國朝的立賢制度沒有什麼不妥之處。太宗,上皇都是立賢的。至於陛下,陛下情況特殊,除了他當時已經沒有成年的皇子了,於是就坐上了皇位,這屬於是立長。
選擇加入奪嫡的王爺們都會去各家野戰部隊或者邊軍參與歷練。是的,你效忠的忠信王爺就是爲的這個。”
“可下官聽說,當今陛下不想當…那個,不也是去江南備倭軍歷練了?”
“因爲上皇啊,上皇可是讓所有的皇子,無論想不想參與進去,統統都扔進軍營裡去了。所以理論上講,上皇的所有皇子都是具備奪嫡的權利的。
你要知道,在太祖和太宗朝,凡是不願意去軍營歷練參與奪嫡的皇子們,都是去大運河上抗大包的。”
對,我賈琿有病。
久等了,五千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