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大營
咚!
響徹雲霄的戰鼓在大營中震響!
緊接着,力度稍遜幾分卻連綿不絕的鼓點再次傳遍四方。
還在營房裡沉睡的老卒們被驚醒,仔細聽了聽,再聽到後面傳來延綿不絕的鼓聲後,一腳把正在自己身邊睡的正香的夥伴踹醒。
“都給老子起來了!是聚將鼓!”
聚將鼓?
原本被鼓聲吵醒,還迷迷糊糊揉着腦袋的士卒們瞬間清醒了過來,翻身下了大通鋪,抓起身邊的衣服就飛快地穿了起來。
很快,在有經驗的老卒們的幫助下,基本上所有人都穿戴好了鎧甲,並沒有掛上其他的零部件,只是在腰間掛上雁翎刀,就以小旗爲單位往大校場趕。
得益於總兵官鄧原的古板,江南大營基層將士們的軍紀維持的一直不差。
再加上江南大營還有一些十幾二十幾年的老卒,有多厲害不知道,但對於戰場保命的本事和軍中的規矩都門清!
聚將鼓起,三通鼓不到是要殺頭的!
從上空往下看,一支支十幾人的隊伍從一座座營房裡涌了出來,與其他小隊匯合在一起,形成了一支人數更多的隊伍,就這樣,一支支的隊伍彷彿百川歸海一樣,以所屬千總爲單位匯成一隊,小步慢跑的來到了大校場。
“這…”
哪來的騎兵?
領頭的千戶們最先看到了分列校場四角的四隊騎兵…
不,是五隊!
閱兵臺下方,還有着一支目測兩百來人的騎兵隊,更讓人摸不着頭腦的是,竟然還有三十騎具裝甲騎。
幾個千戶相視一眼,完全不知道現在是什麼情況,只能滿肚子疑惑的站在自己的位置,轉身向後維持自己的隊列。
很快,各軍的主將們也騎着馬過來了,來到了隊伍前列,看了一眼自己手下的千總一眼,千總們也一頭霧水,朝着主將行了個禮,又搖了搖頭。
主將們朝着點將臺望了過去,想看出點什麼來。
黑虎旗,朱雀旗,賈字牙旗…
嗯?
朱雀?賈?
突然想到了什麼的主將們被驚到險些摔下馬來,連忙穩住身形,又擡起了頭望向了最中央的那道身影。
看不清…
算了,還是早些清點好人數吧…
很快,聚將的三通鼓結束,坐在點將臺正中央的賈琿睜開了眼睛。
“可都到齊了?”
賈琿轉過頭朝着鄧原問道。
鄧原看着各軍報上來的人數,彎腰朝着賈琿說道:
“啓稟大都督,有吳同知,陳僉事,李、秦二鎮撫四人未至,其餘人馬除去有27人因病告假外,均已到齊!”
“嗯,那四人爲何不在?”賈琿看着點將臺下的九萬江南大營正兵,點了點頭。
雖說鄧原不得人心,但對於軍規軍紀還是遵守的很好的。
戰鬥力如何暫且不說,但這聚集速度倒是和京軍們相差無幾。
“回大人,李鎮撫母親去世,告假回老家治喪去了。
其餘人等並沒有告假與事務。”
點將臺上頓時安靜了下來。
賈琿打了個哈欠,撓了撓鬢角。
“今天難道不是初一?不是規定必須點卯的日子?鄧總鎮,他們什麼來頭?”
鄧原沉默了一下,還是開了口。
“吳同知與秦鎮撫均爲江南的勳貴與世家出身,向來與下官不對付,他們有靠山,下官也對他們無可奈何。
那陳僉事則是出身宗室…”
“懂了,仗着身份不把你放在眼裡,不把身上的官職放在眼裡,不把大齊的軍規軍律放在眼裡,更沒把某家…放在眼裡。”
賈琿面無表情的看着遠方。
“譚千戶,你應該知道他們在哪裡吧?”
身穿直身魚鱗甲,戴着鐵護臂的譚季上前一步。
“回大都督,卑職這就將他們捉拿過來!”
“嗯,去吧。若是拒捕,允許動刀。”
“卑職領命!”譚季朝着賈琿一行軍禮,左手一揮,跟着自己來的幾個繡衣百戶等人連忙跟了上去,往金陵城捉拿三人去了。
“大都督,接下來…”
鄧原朝着賈琿詢問接下來的流程。
是直接開始後面的,還是等把三人抓來了再開始。
賈琿沒有回答,握起拳頭錘了大腿幾下,這才站了起來。
“那三人對我來說毫無價值可言,唯一的作用也就是立威而已,先不管他們了。”
邊說着,賈琿走到了點將臺的邊緣。
臺下的主將們這纔看清楚這位大將軍的樣子。
頭戴尖頂明鐵盔,盔頂飾紅纓與盔旗,頓項及護耳綴有甲片。
身上穿着魚鱗葉齊腰明光甲,方領對襟,並沒有戴着鐵護臂。甲身飾以金色朱雀紋,底邊飾彩色排穗。
下面則是穿着兩幅戰裙,以織錦繡着朱雀。
大紅色的交領袍服穿在甲下,隱隱約約能看到金色的紋路,應該是賜服吧。
系在甲上的是腰刀與鞓帶,兩側掛着弓帶與箭囊。
怎一個威武了得!
“某家乃是,上柱國,大司馬大將軍,左軍大都督,敦煌郡公,賈琿!”
話音剛落,站立在校場邊緣,賈琿帶過來的林沖的千戶開始重複着大將軍的話,知道離着點將臺最遠的地方。
大夥開始竊竊私語。
“另外,某家還是欽差,來辦什麼的?辦的就是你們這些剿匪都幹不好,還臨陣脫逃的江南兵!”
雖然是爲什麼,大家心知肚明。但當初,林如海給朝廷報的就是江南大營剿匪受挫逃跑,這點就是江南大營的都無法反駁。
參與交易的人心虛的嚥了口口水,而那些完全不知情的人們不甘的握緊了拳頭。
賈琿沒有再說下去,而是一直等到下面人吵着吵着突然安靜了下來。
像極了他前世班級裡,吵吵嚷嚷的突然就一陣安靜那樣。
“某家不管伱們什麼出身,從哪來的,又有誰當靠山。
明明白白的告訴你們,沒用!
若是不服氣,呵!叫他們來跟我鬥!”
賈琿開始在點將臺的邊緣走來走去的,掃視着江南大營的士兵們。
“在某家手底下,只有能者上,弱者下,沒有那些狗屁倒竈的事情!
還有你們這些帶兵的,到底能不能勝任,全憑本事!
若是你們真有本事,把某家打敗,那某家向陛下上書把這大司馬大將軍讓給你又何妨!”
賈琿停下了腳步,突然轉身朝向了內心已經開始浮動的士兵們。
“林沖,來!”
賈琿回頭朝着林沖招了招手,林沖連忙來到了他的身旁,落後一個身位。
“瞧瞧,這位就是某家的直屬千戶之一,林沖林縣男!他,就是某家在京營裡選出來的大才!
敢帶一千多人衝擊數萬敵軍的猛人!
碰到我的時候是什麼官,啊?是槍術教頭!就是因爲比武得了前三名,直接讓某家給提拔到了千戶!”
賈琿話音剛落,下面立馬就炸鍋了。
原來他就是那個林沖!
當時從北平傳來的邸報裡寫的京營比武竟然都是真的!
“不光是他,某家的另外兩個直屬千戶,關勝和楊志,他們也是京營大比的前三名,都是某家從九品武官提拔到正五品千戶來的,都是當世的人傑!”
譁!
整整九萬人眼冒精光的看向了賈琿身邊的林沖。
林沖被幾萬人盯住,一時間竟然緊張了起來。
“我是林沖!”
林沖抱拳朝着大家行了禮,就放下了雙手,不再言語。
“爾等還愣着做甚?當年怎麼進的江南大營都忘了?第一項考覈,長跑!”
。。。。。。
秦淮河畔,鸞班。
作爲哪怕是在秦淮河上都算得上是拔尖的清吟小班,幾乎每五年就會出一個花魁的地方,那住一夜的花銷堪比被抄家。
當然,鸞班也不是有錢就能進的,沒有才華和名氣甚至都不讓你進門。
但奈何現任班主拓寬了業務,招攬了大批紅倌人,雖然口碑和名望有所下降,但營業額近乎翻了一倍。
畢竟,能進鸞班的紅倌人也沒一個簡單的,手段與才藝甚至比鸞班的青倌人更佳,唯一的遺憾就是破了身了,身價大減。但相對的,她們就可以毫無顧忌的接客了。所以,兩者一夜的纏頭相差無幾。
吳同知三人昨夜就是夜宿於此了。
原本因沒那個才華和臉而無緣的鸞班,現在已經是足夠有錢就能進的地方了。
近年來大發橫財,自稱花叢老手的三人又怎能忍住不去一親芳澤?
至於點卯?
不去!多少年都沒有戰事了,缺席一次兩次怎麼了?
他鄧原還能砍了老子?知不知道我爹是誰?後軍大都督!
更別提陳僉事還是個宗室了。
雖說只是太祖爺五弟的旁系後人,現如今已經就剩下個宗室的名號了。
但宗室就是宗室,高坐明堂的皇帝還能真殺了自己這樣的老親戚了?
肆無忌憚的勳貴三人組自始至終就沒瞧得起從底層爬上來的鄧原過。
和一起睡了一夜,又一同起來的姑娘一起做了早操,吃着他們親手喂進嘴裡的早餐,人生也不過如此了吧!
與此同時,用繡衣衛的金牌叫開城門的譚季也帶着人馬來到了鸞班前。
譚季沒有言語,轉頭看向了身邊的親信。
親信會意,帶着自己小旗的人就開始砸門。
“開門,開門!”
“來了來了,叫魂吶!也不看看這是什麼地方,大清早的就想…”
鸞班看門的小廝揉搓着眼睛,罵罵咧咧的打開了鸞班的大門,與正在砸門的一看就是官差的人面對面。
“這位差爺,大清早的來我鸞班,有何貴幹?”
小廝原本還害怕的腿打哆嗦呢,但一想到自家鸞班也有靠山,不是好惹的,這才重新挺直了腰桿。
“少廢話,繡衣衛拿人還要提前和你說!”
小旗蠻橫的推倒了小廝,闖了進去,後邊的手下連忙打開了兩扇門,大部隊魚貫而入。
“繡衣打人了,繡衣打人了!”被推倒的小廝一下子急了,開始扯着嗓子喊來起來。
繡衣能不能闖進來是他們的事,可有沒有通報那就是自己的事了。
繡衣不一定會對自己怎麼樣,畢竟自己只是一個龜公都算不上的雜役,犯不着弄死自己。
可班裡的老鴇子可是真會把自己打死的!
“幹什麼,幹什麼!你們這幫子…呦,原來是繡衣的差爺啊,大清早的就來我鸞班…可真不巧,姑娘們都有恩客沒送走呢,恐怕要招待不週了…”
“少廢話,弟兄們今日是來辦差的!江南大營的李、陳、秦三人何在!”
濃烈的胭脂味薰的小旗直皺眉頭,他是因爲嗅覺靈敏被特招進來的,對這些有濃烈氣味的場所非常的不適。
“這…什麼姓吳的姓陳的啊,咱們鸞班也有鸞班的規矩,這恩客的信息可是從不打聽不在意的,只管用心接待…”
“喲,老鴇子,這話說的你自己信嗎?我記得幾個月前你們還給今科解元免了單呢,這就是你說的不在意?”
“這…那都是仰慕路解元的才華…”
“別放屁了,當時老子就在下面坐着,你連他姓什麼都沒提,就說了一句給今科解元免單。少廢話,你既然不說,那老子就自己帶人進去搜!”
譚季打斷了二人的扯皮,甩開抓住他胳膊不讓他進去的老鴇子,徑直上了樓。
與大都督共事的這段時間,他也被傳染成了一個信奉大力出奇跡的莽夫。
我管你是誰呢,以正事爲先,只要你的靠山打不過老子的靠山,那我就沒必要給你面子!
“繡衣打女人了,繡衣打女人了!差爺,我鸞班雖說是個下九流的行當,但也是有人撐腰的!”
“不就是武寧侯和黃家參了股嗎?老子都闖進來了,你覺得我會怕?”
譚季嗤笑一聲,不再理會倒在地上的老鴇子,帶着人開始一間房一間房的查。
吳陳秦三人正享受人生呢,門外突然傳來了一陣嘈雜聲。
“媽的,誰啊!大清早這是在叫魂還是怎麼?擾了爺的清淨!”
吳同知正享受口口相傳呢,突然就被攪了興致,把懷裡的姑娘一把推開,抄起放在櫃子上的腰刀就要拉門出去。
嗙!
“啊!”
包廂的房門突然就從外邊被推開了,正中吳同知的鼻子,頓時鮮血直流,疼的他扔了手中的刀,兩隻手捂着臉哀嚎。
“媽的,你…”秦鎮撫一拍桌子站起來就要開罵,可當他看見眼前的這個披甲大漢鎧甲之下隱隱約約的飛魚服,和跟進來的人穿的衣服,彷彿被掐住了脖子一樣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了。
不是,怎的繡衣衛來找我的麻煩了?我爹可是和他們的都指揮使過了命的交情啊!
“撒開,把狗爪子撒開!老子姓陳,大齊的陳!這天下都是我陳家的!你們這幫狗奴才也敢…啊!!”
那披甲大漢拿着刀鞘就砸在了陳僉事臉上,把陳僉事砸的眼冒金星,說不出話來了。
“誤會,誤會!
繡衣的這位兄弟,有話好好說,千萬別動手啊,躺地下的那是五軍都督府吳大都督的劉公子,那邊那個是宗室!
我爹也和你們繡衣的指揮使是過了命的交情,是在備倭軍的袍澤,自己人,都是自己人啊!”
“哦?”
披着甲的譚季聽到這番話,皮笑肉不笑的看着唯一沒有被控制住的秦鎮撫。
“你知道…老子是誰嗎?”
“知道,知道,這金陵城的繡衣就一個人有資格穿飛魚,可不就是您譚千戶嘛!”
秦鎮撫點頭哈腰的朝着譚季回道。
沒辦法,人家拿着刀呢!且先穩住他,我爹和他們指揮使有交情,肯定會放人的,等老子出去了,呵!
“既然你知道老子叫譚季,那你爹有沒有告訴你,老子是怎麼當上金陵千戶的?”
秦鎮撫頓時感到不對,他哪有閒工夫去知道一個千戶是怎麼過來的。
“看來是不知道了,那老子告訴你,老子原來是南衙負責審訊的副千戶,師傅是前任指揮僉事,繡衣的二掌櫃!
本來就要提拔成南衙的鎮撫,都開始走流程了,可是和你爹有過命交情的這個指揮使他不當人啊!把老子從京城調走,斷了老子的前程,害的老子要多熬十好幾年都不一定能重新熬回京城裡去!”
譚季越想越氣,抄起腰刀來就用刀鞘重重的打在了秦鎮撫的肚子上。
秦鎮撫只覺得五臟六腑彷彿攪在一起了一樣,隔夜飯都吐出來了,糊了一地,散發的惡臭哪怕是譚季這種喜愛折磨人的變態都忍不住捂上了鼻子,他的親信小旗更是直接忍不住了,捂着鼻子出了房間。
“孃的,臭死了,來人,對,就你們兩個了,把他帶上,咱們回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