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國府,寧安堂。
彼時賈代儒帶領賈敕、賈效、賈敦、賈赦、賈政、賈琮、賈珩、賈珖、賈琛、賈瓊、賈璘、賈菖、賈菱、賈芸、賈芹、賈蓁、賈萍、賈藻、賈衡、賈芬、賈芳、賈蘭、賈菌、賈芝等都來了。
一個個面色震驚駭然的看着堂正中靜靜躺着的那具屍身。
沒人敢相信,素來身強體壯的賈珍,從未聽說過有何惡疾,就這樣突然暴斃而亡。
只是宗人府已經帶仵作前來驗過,排除毒殺和他人所殺。
之後的事,就有賈家自己處置了。
明堂之上,哭聲震天。
因東府暫無主事人,神京城門封閉,賈敬一時也進不來,便暫由賈赦主事。
他先吩咐去請欽天監陰陽司來擇日,擇準停靈七七四十九日,三日後開喪送訃聞。
又請來一百單八衆禪僧,在大廳上拜大悲懺,超度前亡後化諸魂,以免亡者之罪。
另設一罈於天香樓上,是九十九位全真道士,打四十九日解冤洗孽醮。
然後停靈於會芳園中,靈前另外五十衆高僧,五十衆高道,對壇按七作好事。
可諸般事安置妥當,卻發現差了一極重要的人,若無此人,談何喪禮?
那便是孝子。
賈珍自有嫡子,只是這嫡子如今雖保住了性命,卻仍在昏迷中。
而且,據數位名醫說,便是養好了傷,以後能不能下牀,也是未定之數。
因爲賈珍那一椅子,應該打斷了脊椎大骨……
若果真如此,賈蓉雖爲嫡子,賈珍亡後,到底能不能繼承這寧國府的家業都不好說。
不過這些自有賈敬明日回府後來做主,眼下賈赦要做的,只是給賈珍選出一個臨時的孝子來。
賈代儒捋着白鬚緩緩道:“寧國之後,以嫡所出,並無許多,長房血脈凋零啊……如今寧國正派玄孫,除卻蓉哥兒,便只有賈薔、賈菖和賈菱三人。賈菖已過四旬,比亡人年歲還高,不合適當孝子。賈薔又不在京,便只有賈菱了。”
此言一出,一個二十來許的年輕人,幾乎掩飾不住眼中的狂喜,忙站出來,跪地道:“珍大伯素來最疼我,如今出了這樣的事,我心裡和刀絞一樣,能爲珍大伯做回孝子,便是死也心甘了。”
這份巴結模樣,讓人不大喜歡。
賈家人雖無長謀遠智,可誰又不是傻子,怎看不出賈菱的小心思。
只是眼下,似乎也只能讓此人出頭了。
……
翌日清晨。
皇城,大明宮。
養心殿內,隆安帝看着送上來的密摺,眉頭皺起,有些意外道:“賈珍死了?”
大明宮總管太監戴權躬身答道:“萬歲爺,昨晚亥時末刻沒的。宗人府已經派人帶着仵作去驗過,並非他殺,是得了疾症暴斃而亡。太醫院王老院判那裡,也得了答覆,雖不知怎麼得的疾症,但應該不是有人作惡。不過……”
隆安帝面色肅然,問道:“不過什麼?”
他天性多疑,從不相信一個人好端端的會突然暴斃。
戴權忙答道:“不過賈珍臨死前,曾和他的獨子賈蓉發生過沖突,大聲喊道,是賈蓉給他下了毒。這一點,太醫院王院判那裡得到的迴應是,不是毒,是清心散。就是,讓人清心寡慾的。”
隆安帝奇道:“賈蓉給他老子下清心散?這又是爲甚麼?”
戴權遲疑了下,不過看到隆安帝眼神瞬間凌厲起來,唬了一跳,忙道:“許是因爲賈珍總叫他的兒媳婦,也就是賈蓉的妻子秦氏,單獨相處,給她畫水墨丹青。還總讓秦氏給他煮冰糖蓮子羹,賈蓉擔心……擔心他老子扒灰,所以就讓秦氏,在冰糖蓮子羹裡下了清心散。賈珍知道後,當場拿椅子砸壞了賈蓉,這會兒還昏迷不醒呢,據說傷勢極重,就算好過來,怕也只能癱在牀上了。”
隆安帝聞言大怒,一拍御案罵道:“這起子枉顧人倫的畜生!”
他正要擡舉賈家,想拉攏開國功臣,分化元平功臣的軍權,旨意都擬好了,沒想到又出了這茬子事。
元平功臣當然是忠於大燕的,也忠於天家。
可他們效忠的對象,卻是太上皇。
太上皇傳位於他後,雖百事不理,可只出宮一次,就造成偌大風波。
原因何在?
除了滿朝景初舊臣外,最重要的就是,大燕軍權,依舊牢牢在其手中。
儘管隆安帝也不信他的皇位還會在動搖,可天子本就是世上最沒安全感的人,若不手握足夠自保的軍權,他連晚上睡覺都睡不着。
賈珍死活,對他來說無足輕重。
可是,賈家出了這樣的事,卻拖延了他擡舉賈家,進而佈局軍權的步伐,豈能讓他不怒?
正這時,忽地養心殿外,有大太監夏守忠急急進來,手中捧着一密封漆盒,進殿後跪地道:“萬歲爺,揚州府送來緊急密摺。”
隆安帝聞言,眸光一凝,戴權上前,似笑非笑的看了夏守忠一眼後,接過漆盒,仔細打量了一遍,見蓋印封條無損缺,對隆安帝點了點頭,隨後方打開漆盒,拿出密摺來交給隆安帝。
隆安帝展開密摺看起,臉上擰起的眉頭居然漸漸舒緩開來,待看到最後的數字後,竟大笑三聲,連誇三句:“辦得好!辦得好!辦得好啊!”
不過最後,目光凝在一個人名上,若有所思起來,過了稍許後,忽然看向戴權問道:“你方纔說那賈珍之子賈蓉,如何了?”
戴權忙道:“回主子的話,賈珍之子賈蓉被賈珍打斷脊椎骨,眼下性命雖保住了,可仍昏迷不醒,且就算醒來,恐怕也只能癱在牀上。”
隆安帝不置可否的“唔”了聲,緩緩道:“朕記得,賈薔,似也是寧國公賈演的正派玄孫吧?”
戴權忙道:“正是如此,不過,如今賈薔不在都中,賈家已經指派了另一位先寧國公玄孫賈菱,爲賈珍孝子。”
隆安帝聞言,冷笑了聲,雖未再多言,細眸中卻是眸光閃爍。
世勳承嗣,豈是賈家想指誰就是誰的?
笑話!
……
揚州府,鹽院衙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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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早,小書房內賈薔用着早飯,見香菱一張白裡透紅的俏臉上水潤水潤的,笑了笑。
香菱見賈薔看着自己,登時羞的不敢擡眼,埋頭扒飯。
昨夜她因驚懼哭的停不下來,雖賈薔百般哄勸也無用,薔二爺便果真用了強,強勢止淚。
想起昨夜她如八爪魚般抱了賈薔一宿,這會兒只回想一下,就覺得身子軟的提不起力道來……
吃完飯,香菱就趕緊收拾了碗筷,在賈薔的笑聲中如小兔子般逃走了。
不過香菱走了沒一會兒,賈薔就迎來了兩個意外的客人……
“李叔、孫姨,你們這是有事?”
賈薔起身,讓二人落座後,李福看了看手裡的柺杖,心裡一嘆,看着賈薔道:“昨兒亂哄哄的,我們想來看看,也不讓出門。這會兒瞧着,你也不像有事……”
賈薔笑了笑,道:“沒什麼事,運氣好,逃脫了。”
李福聞言嘆息一聲,緩緩道:“是啊,運氣好,逃脫了,可運氣不好,又當如何?我老了,也廢了,做不得許多。好在,你孫姨娘身手還在,尤其是被人堵截的時候,她的暗器,能助你脫困。而且,你孫姨娘耳朵好使,周圍有人埋伏,她都能聽出來。往後,讓她跟你身邊吧。”
賈薔聞言一怔,隨即笑道:“不用不用,你二位都上了年紀有了春秋,能在聚鳳島上幫我培養一批好手,就已經幫助良多了。怎還好拆散二老,讓孫姨娘來保護我?不是客氣話,也不是生分外道,當真不需如此。”
李福沉默稍許,道:“五年,你孫姨娘保護你五年,就回來。非獨爲你,你若有個好歹,金沙幫也難逃滅頂之災。婧兒,下半輩子也活不好。”
孫姨娘笑道:“莫要小瞧我,昨日若是我在,十丈之內誰敢圍你都得死。”
說着,輕輕擡手捋了捋鬢間亂髮,看似極尋常的動作,可賈薔卻聽到一陣“咄咄咄”的聲音自四面八方響起。
他駭然看向周圍……什麼也沒看到。
然後就見孫姨娘上前,在窗欄、几案,椅子、門框等處,拔出一大把五寸長短的繡花針來……
賈薔眨了眨眼,真誠的看着孫姨娘問道:“孫姨,不知你這門手藝,有沒有傳女不傳男,傳內不傳外的規矩?不過論起來,如今我也不算是外人……”
孫姨娘好笑道:“怪道當家的總說你鬼精鬼精的,見到好處就成這樣了?我這手藝倒沒什麼不能傳的,只是我打五歲起雙手開始泡藥酒,泡的骨頭粗壯,又在手指上掛鐵疙瘩墜着繡花,繡了十年,直到最後繡成一幅百鳥朝鳳圖,圖上的鳥兒纖毫畢現,一絲一毫都亂不得,最後,又練了五年的暗器手法,纔到了現在這個地步。你若想學,我可以教。”
賈薔笑了笑,拱手道:“孫姨說笑了,我還是習慣用腦子來解決難題,武俠風不大習慣,此事永不再提就是。不過,我也果真不需要孫姨天天護着。你老若有什麼真傳弟子,倒是可以借我用用。也不讓她們去幹什麼髒活危險的活,每次我出門時,幫忙趕個車就好。”
孫姨娘聞言,想了想道:“倒有兩個,雖學得不精,卻也有我六成的手藝。只是手上靈巧,心眼兒卻實誠,若是跟了你,你得多看顧着些。”
賈薔笑道:“這是自然!孫姨和李叔,就好生在聚鳳島上,安享清福就是。”
李福沉悶了許久,最後問道:“婧兒什麼時候能回來?”
賈薔聞言,眼睛微眯道:“快了,就快了。不過,她是去辦私密事的,往後你二老,卻不可同外人說起此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