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幹甚麼去?”
榮慶堂的氣氛因爲賈薔兩番話終於歡快了起來,賈薔卻要告辭離去了。
賈母登時不高興了,姊妹們也不樂意。
旁的時候看不出來,可果真出了事後,才知道家裡有個能扛事的男人,有多安心。
若沒有賈薔,湘雲被奪了銀子一事,大家也只能當做小事給糊弄過去。
至於湘雲被史家如何欺負,那也是她命苦,怨不得人。
而賈母呢,看到史家墮落成這個樣子,除了心中悲痛,還能做甚麼?
可賈薔一番乾淨利落的動作,不僅替湘雲出了大口氣,還將她要到了賈家來,整個命運都爲之變化。
史家這邊他雖沒做甚麼,可那番話卻給了賈母無限的希望。
不管甚麼事,苦不怕累不怕,就怕沒有希望。
如今有了希望,這位史老太君也不用再爲史家內心愁苦。
甚麼叫做家族主心骨?
無過於此。
剛發生這樣大的事,她們一時間都不想讓賈薔離去……
倒也可以理解,便是賈薔前世,雖然有無數女拳師拳法犀利全網無敵,也不能改變女人依附於家庭的主流傳統。
那時尚且如此,更何況當下?
賈薔耐心解釋道:“最近一直忙外面的事,今日得空查看查看家裡的事……后街薛大哥那邊也該去探望探望了。”
見賈母還不準備放人,賈薔使大招:“我留在這,你又總說我欺負寶玉。我多咱欺負過他……”
說着,胳膊將寶玉一摟,寶玉就痛叫起來:“該死的,快鬆手!”
賈薔鬆手後,哈哈笑道:“明兒早上去東府校場,一起舉石鎖罷。你看你,白長這麼胖。”
寶玉聞言臉都變了,讓他研磨研磨花朵做胭脂,幫着姊妹們繡繡花還行,讓他舉石鎖?
“快去你的罷,快去你的罷!整天就知道欺負寶玉!”
賈母果然氣惱的開始趕人了。
寶釵笑道:“我媽在這,家裡沒人,我陪你過去罷。”
薛姨媽也笑道:“我家那個孽障,這幾日成天嗷嗷叫,埋怨你也不去看他了,難爲哥兒這樣忙,還想着他。”
賈薔微笑問道:“薛大哥差不多快好了罷?”
寶釵搖頭道:“還早……郎中說了,務必躺滿一百天,否則要留後患。”
賈薔點點頭道:“那行,聽郎中的罷。”
告辭衆人後,二人一起前往後街香兒衚衕,薛宅。
……
下了馬車後,小巧的抄手遊廊上,寶釵看着賈薔笑道:“真真沒想到,你會這樣幫雲兒。”
寶釵今日穿了身霽月錦繡流雲裳,雖然顏色依舊偏素雅,但比起從前的寒素,如今算得上暖素了。
未獨處時,賈薔還未在意,這會兒他忽然想起黛玉之言。
果然有些不一樣了呢……
大概是被賈薔打量的有些害羞,寶釵輕輕垂下眼簾去。
賈薔笑了笑,道:“天下苦命之人太多,全幫肯定幫不過來。但眼前的,能幫的順手也就幫一把。我和林妹妹也都喜歡雲丫頭的性格,以爲她這樣的姑娘,不該吃那樣多的苦……”
寶釵聞言,感嘆道:“何止雲兒,便是我,不也得承你和林丫頭的情?”
賈薔笑了笑,道:“原是應該做的……對了,過幾天是尹家郡主的生兒,你覺得,我該送一份甚麼禮給她?已經許諾一罐藥酒……但應該不太夠?”
寶釵聞言,忍不住掩口輕笑起來,道:“那如何使得?先前林丫頭的生兒,你造出那樣大的動靜,只一爐中生蓮的佛門至寶,就讓滿京城的誥命都知道了她。再加上宮裡又是賞賜金冊,又是賞賜鳳輦,何等榮光……”寶釵如此說,眼中難掩嚮往。
不是她市儈,任何一個姑娘,都不可能不豔羨這樣一個生日。
相比之下,賈薔就給尹子瑜準備了一罐藥酒?
身爲長樂郡主的才人贊善,寶釵還是十分明白自己的立場的,她正經道:“有林妹妹珠玉在前,這個生辰之禮,斷不能輕減了。不然,怕是要起是非呢。”
看着寶釵清明的眸光中,滿滿是溫和的勸諫,賈薔笑了笑,點頭道:“我記下了。”
這話倒是讓寶釵面色一紅,分明是賈薔在徵詢她的建議,她答了兩句,怎麼就成叮囑了呢……
賈薔又請教了遍:“那薛妹妹以爲,該送甚麼纔好?頭面首飾,奇珍異寶?”
寶釵連連搖頭道:“郡主原不愛這些,再者,還有甚麼奇珍異寶,能及得上那香爐?”
賈薔皺眉道:“那該送甚麼?”
寶釵聞言,仔細想了想後,輕聲道:“郡主最好杏林之術,若是能得到前朝名家的醫書,或是……銀針,想來郡主會喜歡。”
賈薔好笑道:“這等好東西,宮裡不比我會找的多?皇后那麼寵她,早打發人送去了。她如今最不缺的,就是這些。”
貧窮限制了妹妹的想象力啊……
正當寶釵有些慚愧時,賈薔卻忽地眼睛一亮,道:“薛妹妹說的對!我怎麼忘了那東西,送那東西,尹丫頭肯定喜歡!”
“甚麼?”
寶釵好奇追問道。
賈薔嘴角浮起一抹壞笑,道:“她最癡迷醫術,尋常醫書她肯定看的多了,你說,我送她一副骷髏,讓她好好研究一下人體骨骼如何?”
“你……你胡說!”
寶釵差點沒氣死,也是氣極了,才失言啐道。
說罷就後悔了,不過沒等她道惱,賈薔就哈哈笑道:“放心,逗你頑呢。我又不是你哥哥那種奇葩……”
寶釵居然大爲贊同這句話,連連點頭道:“可不能跟他學呢,着實不怎麼靠譜……那,你想送甚麼?”
心有餘悸的模樣,看來還是有些不放心。
賈薔彎起嘴角笑道:“你放心,必是一個稱心如意的好東西。雖比不上那香爐,可也是一等一的好物什,至少京城中認得那東西的,屈指可數。”
寶釵聞言抿嘴笑道:“若是如此便好,只是,你不告訴我沒關係,林府那邊,還是要提前透露出名堂的。”
見賈薔面色一滯,寶釵實在忍不住,用繡帕掩口笑了起來。
她本就生的秀美,再加上,肌膚若雪,雖不施粉黛,卻仍眉眼如畫,似一樹梨花淡雅而開。
這一笑,愈發顯得清麗無雙。
淡極始知花更豔……
春天到了,愈發暖煦的春風吹拂過抄手遊廊,撩起幾根青絲。
賈薔欣賞的看着眼前的春日仕女圖,心中並無甚麼波瀾,只是覺得很美。
寶釵亦是如此,她已經拿定主意,在尹家郡主身邊,安靜的當上幾年女官,不去思慮其他。
所以,才能坦坦蕩蕩的說出與賈薔一起過來,並沒甚麼負擔的與他交談。
感到賈薔目光溫潤的看着她,寶釵雖有些羞,卻也坦然。
賈薔親口對她說過,不想讓她當尹家郡主的女官,可以進宮替她討個人情。
寶釵以爲,但凡他對她有一絲覬覦之心,也不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她心裡其實還是有些明白,尹家讓她充作尹子瑜才人贊善的目的的……
果真賈薔是個有壞心的,他也不會這樣建議。
可見,他實是個心中磊落之人。
許是接觸了尹子瑜那樣性子的人,讓寶釵明白了許多道理,總之,她比從前還大氣許多。
緩緩擡起眼簾,迎上賈薔的目光,寶釵淺淺一笑。
賈薔也笑着點點頭,總覺得,似有些君子之交的意味。
除了……
他覺得這姑娘近來,多半沒再用裹胸了……
正當賈薔又想說些甚麼時,就隱隱聽到不遠處有古怪的聲音傳來。
他和寶釵不約而同的轉過臉去,就見最裡面的廂房窗戶上,一顆好大的腦袋伸出窗外,看着兩人焦急的不得了,擠眉弄眼不說,兩隻手的大拇指還在那懟啊懟啊懟!
傻子都知道他表達的是甚麼意思,寶釵俏臉登時通紅,咬牙道:“哥哥在做甚麼怪相?”
賈薔也是無語,這位兄弟是不是傻了?
薛蟠還是有些怕寶釵的,見寶釵果真動怒了,忙擠出笑臉來,道:“我瞧着妹妹和薔哥兒聊的太歡喜,想叫你們,又不敢打攪,所以才猶豫來着,並不是你想的那樣,想讓你們摟在一起親嘴兒……”
“呸!”
寶釵簡直瘋了,連話都不敢多說,怒啐一口後,一扭身就中堂去了。
賈薔倒還好,卻也皺着眉頭走過去道:“薛大哥這是撞客了不成?哪有這樣說自己妹妹的?”
薛蟠自知失言,也隱隱聽到隔壁房間鶯兒似乎在勸慰寶釵別哭了,他銅鈴大眼轉了轉,然後悲聲道:“薔哥兒,不是我碰了鬼,我是害怕啊!你瞧瞧我,這會兒都不能下炕,心口還總是憋的慌,就怕哪一天不知甚麼時候就壞了事。我要是有個三長兩短,別的不怕,就怕我這妹子沒人照顧,落了個沒下場。”
賈薔無語,這都他麼用了幾百回的老藉口了,可是他側耳聽裡屋內的動靜,居然小了下來。
再看薛蟠衝他挑眉,隱隱得意的神情,一時間也不知該說甚麼纔好。
薛蟠雖有些不着調,典型的紈絝子弟不學無術,可看來對付薛姨媽和他這個妹妹,倒是拿捏的死死的。
不過想想也理解,薛家畢竟只剩這麼一個獨苗了,果真有個閃失,別說薛姨媽,就是冰雪聰明的寶釵,也未必承受得住打擊。
“薔哥兒,我到底甚麼時候才能好?你最近可是熱鬧了,我錯過多少好頑的!”
等聽到寶釵不怎麼哭了,薛蟠就撂一邊去了,看着賈薔抱怨道。
賈薔呵呵笑了笑,奇道:“你怎麼知道我在外面的事?”
薛蟠嘿嘿樂了起來,道:“你舅舅家就在隔壁,我妹妹和你那表姐要好,她去東邊兒做客時,你表姐說的。怎麼樣,我妹妹聰明罷?”
“……”
賈薔擺手道:“你少胡扯兩句,這都哪和哪?果真閒的無事,回頭我讓人接你去西斜街那邊,看看武勳子弟打擂,那邊熱鬧。行了,見你無事就好,我還忙,先走了。”
“別啊別啊!好兄弟,我還有事問你呢,花解語,我花妹子,最近如何了?”
薛蟠有些激動的問道。
賈薔聞言一怔,他還真將這個花魁給忘了,皺了皺眉,道:“一會兒我打發人去看看,再讓人來告訴你。”
薛蟠忙道:“你代我去看看最好,看看還缺甚麼不缺,她們主僕倆孤身在外面,可別被人欺負了去,問問可受甚麼委屈了不曾……”
賈薔想了想,點頭道:“得空我去瞧瞧,你好好休息罷,我回頭看完了那邊,就來跟你說。”
薛蟠百無聊賴道:“那行,好兄弟,你那書也快些寫,如今全靠那個活着呢!對了,薔哥兒你老實說,那郭靖是不是描着我寫出來的?我怎麼總覺着,那郭靖就是我呢?”
仔細看了看薛蟠的神色,發現他居然不是在開頑笑,賈薔也是無語了。
忍不住給他比劃了跟中指後,賈薔又在窗外與寶釵道了個別,隨後轉身離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