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飯菜都上了後,就到了賈薔表演的時刻了。
他吃飯並不粗魯,也沒有張牙舞爪的聲勢,伸筷子的頻率很均勻,但速度很快。
一碗飯根本不用盞茶功夫就吃完了。
其實賈薔自己也不知爲何,這一世較前世看起來清瘦的多,但飯量大了一倍不止。
賈薔左邊坐着黛玉,又邊坐着湘雲,見他吃飯吃的香甜,兩人不由的去幫他夾菜。
賈母見他這陣勢,對薛姨媽笑道:“也就國公爺當年在時,有這般好的胃口,往後再沒見過這樣能吃的。”
薛姨媽笑道:“能吃是福氣呀!只是怎不見哥兒胖?”
黛玉道:“他每日早晨都早起,打熬身體呢。”
探春也笑道:“武將合該如此,這叫精悍,若是隻吃不動靜,使得髀裡肉生,那也當不好武將!”
賈薔嘿了聲,一邊咀嚼着口中飯菜,一邊瞄過寶玉。
寶玉氣的笑罵道:“該死的,我就知道你必又來看我!”
賈薔呵呵一笑,轉頭問黛玉道:“平兒姐姐可回來了?”
黛玉輕聲淺笑道:“已經打發人在東府守着了,等平兒姐姐回來了,就讓人來通告一聲。”
賈薔點點頭,繼續埋頭大吃。
黛玉回頭讓紫鵑盛了碗三鮮丸子湯,又讓上了碗碧梗米,她用筷子夾了一些松花小肚兒添到賈薔碗裡,而後狀似無意的小聲問道:“今兒去尹家,可見着尹家姑娘了?”
黛玉左邊坐着寶釵,聽了她的話,忍不住彎起嘴角,笑了笑。
賈薔面色保持平常,嚥下口中毛肚兒道:“見着了,昨兒那些人不是先罵的尹家人麼?也不知尹浩回去怎麼說的,反正尹家挺高興。”
黛玉似笑非笑的問道:“那,你沒邀請人家一起去逛桃花園?”
賈薔乾咳了聲,道:“我起初未說,不過尹家太夫人問我急着回家做甚麼時,我就說要帶你和家裡人出城去逛逛,踏踏青,賞賞花。尹家大夫人就問我怎不帶子瑜?我說想去可以啊,可以帶的,我林妹妹一點都不會吃醋……哎喲!”
桌下被黛玉悄悄捶了下後,賈薔嘿嘿笑道:“總之,我邀請了後,尹家姑娘不願去。她還在讀我前兒打發人送去的幾本西洋醫書呢,都快魔怔了。”
黛玉抿嘴一笑,道:“也不是所有姑娘拿你當寶吧?”
賈薔拋了個眼神回去,道:“只要林妹妹拿我當寶就好。”
“呸!”
黛玉含羞輕啐了聲後,就聽到賈薔另一側傳來“咚咚咚”聲,偏頭看去,就見湘雲居然拿額頭碰桌子呢……
登時大羞!
餘光再一看,滿桌姊妹甚至大人,都笑着看往這邊,黛玉愈發羞不可耐。
萬幸,這時林之孝家的又來了,通傳道:“老爺讓寶二爺去書房見客,若是侯爺得閒了,也可一併去。”
寶玉雖有千般不情願,卻還是站了起來。
賈薔卻頭也不擡,道:“給二老爺說,今兒我不得閒,就不去見外客了。”
寶玉聞言,眼睛登時一亮,回頭看向賈母。
賈母無奈苦笑道:“他是孫行者轉世,無法無天慣了。你若不怕老爺,你也可不去。”
寶玉聞言,瞬間成了霜打的茄子,在賈母寬慰下,一步三回頭的離去。
等寶玉走後,賈母沉吟稍許,看向賈薔道:“前面的事我雖素來不怎麼理會,也知道那順天府通判是老爺的門生,待他與別個不同。薔哥兒是不是,也給他些體面?”
賈薔“唔”了聲,道:“若是別的事,我只當給二老爺一些體面,去見見也就見見。可眼下不成……”
賈母奇道:“眼下又如何?”
賈薔道:“眼下戶部大案,再加上昨日鼓弄起的風波,各衙空出不少肥缺。今日傅試前來,必然是爲了這些官缺而來。我瞭解過此人,攀炎附勢、蠅營狗苟之輩。若只如此,我也不多說甚麼。官場上的官迷多得是,愛鑽研也不算甚麼。只是偏此人沒甚麼能爲,官聲平庸,難當大任。除了會撿一些好聽的,哄哄二老爺外,一無是處。”
賈母聞言有些惱火道:“雖如此,說的也忒刻薄了些。若他果真是這樣的人,又將寶玉他老子置於何處?”
賈薔笑了笑,看着賈母道:“老太太,這就是先生,還有韓彬韓半山等新政大臣們,和景初舊臣,也就是舊黨們最大的不同之處。官員選用涉及到原則,涉及到大政根基。別的事都好說,可以和光同塵,唯獨這方面,卻講不得半點人情。不行,就是不行。二老爺嘛,這方面其實做的已經很不錯了,他並不愛鑽營這些,也不愛插手官員升遷,這很好。我今兒不去見,是幫二老爺維護清譽,讓他將好官當到底。”
又見諸姊妹們早都放下了筷子,恰巧東府又來人通傳,平兒回來了。
賈薔也終於放下了筷子,呵呵一笑道:“那咱們就走罷,眼下出發,到地兒正好快要用晚飯,站在半坡上可以看晚霞。”
薛姨媽聞言對賈母笑道:“聽歌兒這樣一說,連我都想一併跟着去了。”
姊妹們忙笑道:“姨媽若是能同去最好!”
賈母也道:“能有個大人跟着,再好不過。姨太太不如同去?我是年歲大了,經不起這樣的顛簸,不然我也必是去的。”
薛姨媽笑容滿面,卻是擺手道:“我家那孽障還沒好利落,我如何走得開,只能等下一回罷。”
賈薔對賈母道:“過些時日,四輪馬車就能造好,再將莊子和官道相連的那一截路修繕一二,老太太坐四輪馬車過去,就輕便得多了。”
賈母笑道:“難爲你有這份孝心就好,只是過些時日,那花也敗了,我們還去做甚麼?”
賈薔呵呵笑道:“那就等桃子熟了後,老太太帶着寶玉去摘桃罷。”
賈母笑的合不攏嘴,道:“好,那就等桃子熟了再去。不過今兒我不去也則罷了,你們可不能落下寶玉,不然非得和我鬧不可。”
賈薔笑道:“我們去東府那邊準備上兩刻鐘,老太太看着差不多到點了,就打發人去書房叫回寶玉就是。”
賈母聞言,這才放了賈薔一行人離去。
……
大明宮,養心殿。
隆安帝看着林如海,勸道:“愛卿不必如此心急,且慢慢來纔好。朕看你的身子骨這兩天又不大好,何必急於一時?”
林如海苦笑道:“正巧趕到一起了,臣也是沒法子,機會難得吶。”
隆安帝面色隱隱古怪道:“愛卿將賈薔看穩了,豈不就好?朕是個急性子,沒想到他比朕還急。這一套一套的拳法打過去,別說把那些人給打懵了,連朕都有些懵。事情是好事,可眼下,怕是要吃撐了。”
一下子又空出兩個三品以上大員的位置,隆安帝夾帶裡有沒有人來補,真要搜刮一下,還是有的。
可是敢不敢現在就拿出來補?
還真不敢。
不是每個人都如林如海那樣,爲國朝社稷出力出的,髮妻死嫡子夭,自己也熬得半死不活的。
然而即使有此等功勳和官聲名望在,這回京纔多久時間內,就險象環生,屢遭危難困局。
好在有個太上皇良臣爲帽子的準姑爺在,一路上橫衝直撞,靠蠻橫保得林如海一路衝殺出來。
但最多也只能立足自保,順手拾掇拾掇戶部。
可世上只有一個林如海,其他可用之人,既沒林如海的身世背影,也沒有他的功勳聲望。
果真眼下就推出來,怕是用不了多久,就要被推翻論罪。
隆安帝自然捨不得,所以,也只能眼睜睜的看着,景初舊臣們再選出兩名他們自己人來。
林如海自然也知道這樣的窘境,卻只能安慰道:“新上任的,終究沒有康德、常進他們老謀深算,根基也遠不如康、常厚實。眼下能換一遭,以後,換第二遭時,就能清便許多。”
隆安帝聞言笑道:“這賈薔,就好似朝廷裡闖進來的孫行者,鬧了個天翻地覆後,他倒躲的遠遠的。不過眼下正值京營和邊軍輪換大將之時,甚麼也沒這個要緊。愛卿回去過告誡賈薔一二,近來安穩些,莫要惹事了。朕回頭也警告警告李暄,讓他不要和賈薔一起胡作非爲了。”
林如海聞言,微笑着領旨後,就要告退,隆安帝卻同他道:“張之明此人,朕已經和他談過話了。想來他心中有數,該如何作爲。愛卿若是得閒,也可試着和他多聊聊。此人之才幹,還是有的。胸懷中,也裝着黎庶百姓。等將來愛卿入軍機後,不可能再每日裡操持着戶部部務。果真能讓此人心懷誠敬之心,那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林如海聞言卻是苦笑道:“皇上,張之明與臣同科,那一屆他是魁首狀元,臣只是個探花郎。想說服此人,安心在臣手下做事,怕是有些難啊。”
隆安帝笑道:“愛卿只管試試就是,果真此人撞破南牆也不回頭,那就怪不得朕和愛卿了。”
林如海緩緩點頭後,被免了跪禮,由內侍送出宮門。
林如海剛走,隆安帝的好心情也還未保持多久,卻見戴權匆匆從外面進來,將養心殿內的宮人通通趕出去後,方對隆安帝小聲道:“主子爺,九華宮那邊剛剛傳來十萬緊急之信,太上皇今晨,昏倒了一次,足足一個時辰後才清醒過來。”
隆安帝聞言,面色驟然一變,但隨即想到了甚麼,臉色愈發難看,沉聲道:“朕怎麼記得,今日早先,寧郡王急急遞了牌子進了九華宮?”
倒比他,還要更快一步知道宮裡的消息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