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堂前廳。
賈薔進來時,就聽到李暄坐在主位上罵罵咧咧,看到他進來,更是怒髮衝冠:“好下流種子!今日本王必要斬你!”
賈雨村、陳榮之子陳德見之,都唬的變了面色。
齊筠也微微愕然,神情肅然。
賈薔卻好似沒看到一般,只甩了根中指出去後,問尹浩道:“五哥怎麼來了?”
尹浩微笑了下,道:“你先忙其他,我們不急。”又拉下想要去和賈薔拼命的李暄,勸道:“你安生點罷。”
賈薔點點頭,問齊筠道:“德昂又怎麼了?”
齊筠苦笑道:“京裡如今新來了不少衙內,脾氣不大好,到萬寶樓來典當寶貝,開的價實在太高了……”
賈薔“唔”了聲,道:“此事我知道了,你先回,明兒我在西斜街會會他們,你一起來,一併解決了。”
齊筠聞言,抱拳一禮後,轉身離去。
賈薔再看向賈雨村,問道:“你又是甚麼事?”
賈雨村先看了眼李暄,然後沉吟稍許,道:“寧侯,下官此次前來拜會,一來是聽聞寧侯爲歹人陷害,落入詔獄,故而……”
“有事說事,沒事走人。”
賈薔不耐煩聽這些哈拉,直言道。
尹浩抽了抽嘴角,陳榮之子陳德更是目瞪口呆。
賈雨村他也知道,太僕寺卿,堂堂三品大員啊!
李暄卻覺得有趣,哈哈大笑數聲,不負荒唐之名……
然而賈雨村雖面色漲紅了下,卻仍未拂袖離去,反而坐正了身體,沉聲直言道:“侯爺,這幾日吳陽侯孫萬千相逼太甚,逼着索要軍馬!可下官在太僕寺發現,這些年口外牧場上的軍馬,大都優先供給九邊。就算送京中一些,也早早瓜分完畢。再者,還要供給后妃、親王、公主並朝廷大員應給車乘者,視品秩而頒之。眼下哪裡還有軍馬可供給?”
賈薔不解道:“孫萬千這個時候急着要軍馬做甚麼?”
賈雨村不知,李暄倒是嗤笑了聲,道:“還不是你先生再加上魏永南下,帶走的騎兵太多了,把兵部那點餘存都掏空了,昨兒爺還聽我大哥說了一嘴,他也在頭疼……如今吳陽侯掌着兵部,十二團營都尋他要馬,他給不出,這個位置就如坐鍼氈。那十二武侯、伯爺哪一個是好脾氣,一個個都是丘八大爺,差點打破兵部。我大哥都勸不住……總之,倒也不是故意難爲太僕寺。”
賈薔聞言心裡有數,問賈雨村道:“太僕寺怎麼連軍馬馬場都管着?不該分給兵部麼?”
賈雨村苦笑道:“若是下官能做主,早讓他們接去了。可……”
賈薔奇道:“既然馬場在太僕寺手裡,那馬場上的馬呢?”
賈雨村還是答不上來,李暄卻知道些,幸災樂禍的哈哈笑道:“姓賈的都是倒黴催的,馬場當年可是肥差,如今在口外馬場上管事的,也多是各王府的門人,多是皇親國戚。太僕寺敢苛勒哪一個?哪些宗室老王拄着柺杖還不打破他的頭?”
賈薔有心不管這攤子爛事,可賈雨村是林如海要用的人,沒法往外推,便道:“行了,你回去罷。公事公辦,派人去馬場嚴查。你一查,那些人自然會怕,想辦法蒐羅馬匹出來,應付差事。你把這關過了,回頭想辦法把軍馬馬場交還給兵部,讓他們自己去管……等先生回來,想辦法辦就是。”
見賈雨村仍有些不放心,賈薔不耐煩道:“果真有人仗勢打上門來,你派人來尋我!”
賈雨村等的就是這句託底的話,再三感謝後,匆忙離去。
李暄提醒道:“你就不怕他打着你的旗號亂來?這忘八爺瞧着不像省事的,別坑了你。”
賈薔搖頭道:“他不敢。”
賈雨村知道賈薔對他的態度,但他心裡又有大抱負,怎捨得糟蹋前程?
賈薔正是吃準了這一點,纔敢如此相待。
且此人鷹視狼顧,腦後生有反骨,有仇怨也多記在心裡,等待時機,不會無知的在這時候做手腳。
李暄見他有數,也不多說,看向最後一人。
這年輕人和他們一般大,可在他們跟前,卻拘謹的厲害,規規矩矩的放不開。
賈薔卻比先前態度好許多,笑道:“子端,早聽師叔說過你幾回了,揚州時你不在,在金陵讀書。如今來京裡,你這會兒纔來見我?”
陳德忙起身,賠笑道:“父親多次將侯爺比作麒麟,將我比作……比作泥豬癩狗,讓我等閒不要打擾侯爺……”
“噗!”
李暄一口茶噴出,隨即哈哈大笑起來。
他盯着陳德看,發現這人的確胖些,再一看,好似的確是個豬頭,愈發好笑。
陳德被笑的滿面臊紅,無地自容。
賈薔“嘶”的抽了口冷氣,上前從桌几上拿起李暄剛放下的帕子道:“王爺快擦擦口水。”
說話間,竟將那張大笑的嘴給堵住了。
“咳咳咳!慪!”
李暄閉嘴乾咳幾聲後又幹嘔了下,衝起來要去毆打賈薔,好歹又被尹浩勸住。
陳德算是開了眼了,卻也愈發不敢隨意放鬆。
不是他滿身鄉土氣,沒見過世面,正是因爲見過世面,纔不敢亂來。
想當初,身爲揚州鹽院侍御史公子,在金陵絕對是數一數二的貴公子。
尤其是在林如海無子的情況下,陳德能和江南甄家甄頫公子坐而論交!
所以他再清楚不過,衙內權貴圈子裡,雖無明文規定,但甚麼樣的人能和甚麼樣的人頑,眼裡有甚麼樣的人,其實有極森嚴的等級劃分。
這種劃分不是沒有道理,賈薔若不是開國豪門出身的侯爺,若不是林如海的弟子兼未來的東牀佳婿,他還真未必能和李暄在一起頑。
而當初在江南能不將任何權貴公子當做不可高攀的陳德,進京之後,地位暴跌。
一個大理寺卿,當然是當朝重臣。
但當朝重臣卻遠不止一個,且除了朝臣外,還有宗室諸王,皇親國戚,武勳親貴等等。
別說宗室王公,隨便一個侯伯站出來,都是超品貴胄,遠在三品之上。
若讓他來選,陳德更願意他老子一輩子在鹽院衙門當御史……
陳德規矩站着,說明來意道:“父親打發我來問問侯爺,林相爺何時回京?父親好出城相迎。”
賈薔想了想,道:“應該快了,具體我還不清楚。不過等人來報後,我打發人去告訴師叔,讓師叔不必着急。還有旁的事麼?”
陳德搖了搖,道:“父親知道侯爺繁忙,讓我問完後就早早回去告知,不可多擾。”
賈薔哈哈笑道:“回頭見了師叔,非得揪他兩根鬍子不可!”
李暄也跟着又笑了起來,譏諷道:“人家心裡明白,怕人兒子跟着你學壞了!一天不學好,還大街上殺人,嘖嘖嘖!”
賈薔懶得理會,對陳德道:“罷了,往後相處時日久了,子端你就知道我是甚麼人了。師叔……師叔在揚州時就小心謹慎,甚麼事都必是要親歷親爲。不過也正因爲這樣,先生最放心的就是他。今日不留你了,等先生回來後再聚聚罷。到時候我再問問師叔,怎麼得罪他了。”
陳德慌忙解釋了番後,就告辭離去了。
等外人都走後,賈薔呼了口氣,坐下海喝了口茶,看向二位奇怪道:“你們倆這樣一大早來做甚麼?”
李暄冷笑道:“外面風言風語那麼多,我和小四自然過來替子瑜查看查看!”
尹浩忙道:“不要亂說……”繼而對賈薔道:“是這樣,這幾日馬車往外出的速度大增,增的有些不正常,我和王爺就來問問,是不是擴大各地的作坊?再有,催着漕運多往這邊送一些。另外,我聽說京城有幾家車坊,開始咂摸着仿製馬車……”
賈薔聞言想了想,笑道:“擴大規模增產,是肯定要辦的。不過也別指望一時就能擴大的了,怎麼着也得幾個月光景……至於爲何馬車賣的速度突然大增,官場上那一套,你們還不知道?”
二人聞言對視一眼,隨即都玩味起來。
李暄笑道:“爺一個王爺的馬屁沒人拍,你先生立下大功,消息剛傳回來,那些人就動了心思,拍上去了,這球攮的上哪說理去?”
上哪說理?
其實道理很簡單,李暄的身份自然比林如海貴重。
可也只是貴重,真論起實權來,卻遠遠不及。
林如海乃禮絕百僚的宰輔之臣,握着多少人的命運?動一動筆,批一張條子,就能讓人雞犬升天……
所以,這邊勢頭剛剛有大興之相,那邊官場上的人就開始紛紛貼上來了。
上門送禮這種低級手段,自然沒用,因爲誰都登不進林府大門。
且林如海只一女,他們的誥命又沒資格討好。
好在,這位炙手可熱的相爺還有一個當兒子一樣培養的弟子。
賈家的馬車獨一份,甚麼都不用說,乘坐這樣的馬車讓林如海看到,就是一種善意。
在官場上,其實有這樣一份善意,很多時候就有出其不意的好處。
也就因爲這個緣故,所以賈家名下的生意,只會越來越好。
不管在前世還是今生,權和利二字從來都是孿生的,不然懂王爲何死也不肯搬家……
想通這個道理後,李暄還挺高興,道:“罷了,這種好事,爺也不計較他們有眼無珠了……那這麼說來,其他人家仿製也不怕?他們要是降價賣怎麼辦?”
賈薔搖頭道:“這手藝哪裡又那麼好仿製?裡面有不少看起來很小的名堂,實則很關鍵,二三年內他們別想摸透。真要摸透了,想大規模造車,又得折騰二三年,沒一些傢伙事兒,純用師傅手工打磨,工錢都得賠死他們。”
李暄算了算,道:“二三年、二三年,兩個二三年就是四五六年……那等四五六年後,他們造出來了呢?”
賈薔呵呵笑道:“果真這樣賺上四五六年,咱們早就一人掙下一座金山了,還想永遠吃獨食兒?再者,咱們對作坊的師傅大方些,讓他們不斷鑽研揣摩,把馬車做的越來越舒適,這份買賣就能一直做下去。”
李暄看着賈薔嘖嘖道:“都道無商不奸,賈薔,你可真奸吶!”
“還有事沒?沒事一人背一籮筐桃回城罷!”
賈薔送客道。
“球攮的!”
李暄笑罵了聲後,道:“是這樣,本王王妃邱氏家的老祖宗明兒過生兒,想請你這當紅的去捧個場……”
賈薔“哎喲”了聲,道:“不巧,明兒我有要緊的事,實在對不住王妃了!”
李暄面色不善道:“爺倒不知道,你明兒有甚麼要緊事?帶着一羣內眷在這當神仙?”
若不是爲了這事,他怎會一大早來這?沒想到賈薔居然不給面子!
賈薔答道:“明兒莊子裡殺豬啊,上好秋膘的……哎喲我艹!”
話沒說完,李暄一頭撲殺而來,賈薔差點被撞翻。
李暄罵道:“好好好!爺也不管此事了,現在回去就跟王妃說,你明兒要在莊子裡看殺豬,沒空給她祖母過生兒!對了,殺的還是老母豬!”
尹浩這樣沉穩的,聞言都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來。
李暄怒說完又自覺失言,只斜眼覷視某人。
賈薔呵呵笑着道:“我記得,王妃之父是內務府廣儲司郎中?肥缺啊。我帶甚麼禮去?”
李暄聞言臉色這才緩和稍許,哼哼道:“不用考慮爺的體面,不過怎麼說你也是豪富,剛從母后手裡接過百萬兩銀子,除了爺的,也是一等一的鉅富。若是禮輕了,爺無所謂,只怕你將自己的體面丟盡了。”
賈薔哈哈笑道:“王爺無所謂,那我就更無所謂了。五哥,你去不去?”
尹浩有些小高興,道:“我下午就要去滄州,讓那裡的作坊加大產量,另外,讓人注意防範有人偷師。”
賈薔頗爲羨慕道:“你省下一大筆,至少三十兩!”
李暄垮起一張臉,飽含憂愁的怒火的目光看向遠方……
尹浩勸賈薔道:“你少惹他些,不如就送一架馬車給邱老夫人罷。”
賈薔點點頭,笑道:“好罷,就給王爺一個體面。”
李暄聞言,眼睛登時靈動了些,看向賈薔挑起眉尖提醒道:“咱們原有規矩,除了給我父皇、母后、外祖母、大舅母、二舅母還有林家、賈家幾個至親送外,其餘的再送,誰的禮誰掏銀子!”
賈薔呵呵笑道:“幾百兩銀子而已……不過吃完席我不能多待,還要去會館擂臺上,會會元平功臣那些忘八。新進京的那一批,很有幾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明兒去教教他們京城規矩。”
李暄一聽,眼睛登時亮了……
真當願意去邱家吃勞什子宴席?內務府的官兒,說到底不過是天家的家奴而已。
要不是邱家太夫人給太后梳過十年頭,邱家根本沒資格和王府結親。
“那行,明兒爺也不吃宴席了。爺不看着你,指不准你又要殺人,這可是大事!”
……
榮國府,榮慶堂上。
賈母、賈政、王夫人、薛姨媽俱在,寶玉也在。
堂下站着一人,卻是賈代儒之孫,賈瑞。
賈母看着賈瑞道:“瑞哥兒,讓你這回南下往山東跑一遭,原是沒法子的事。薔哥兒和家裡大人置氣,我們說伏不得他,就只能請他先生來管教。如今你璉二哥又不在家,寶玉還小,族中數來數去,也只你是最好的。你可願跑這一回?”
賈瑞聞言,乾笑了聲,想有心說不,可看到賈母身邊幾前擺放的那五個銀光湛湛的元寶,吞嚥了口唾沫後,終究還是猶豫道:“孫兒自然願意爲老太太出力,只擔心讓族長知道後怪罪加責……”
賈母笑道:“你跑腿子送個信,加甚麼責?再說,你祖父教過他,算他啓蒙先生,總要看你祖父一些薄面。且你又不知道信裡寫的是甚麼,不當緊。這二百五十兩銀子,便是你的盤纏。花不完的,也都歸你,不讓你白跑一遭。”
賈瑞聞言,左思右想片刻後,點頭道:“那好,老太太開了口,我不能不答應。”
說罷,便上前從寶玉手中接過信,又接過那五個讓他心動的銀元寶。
見其難掩貪婪模樣,寶玉也快壓抑不住鄙夷之色了。
賈瑞接過銀子和信後,當即告辭,又從前面領了馬,回家告訴了賈代儒一聲後,便在林之孝等人的注視下,出城走了。
榮慶堂上,賈母長嘆息一聲,看着神情有些恍惚的賈政,有些心疼道:“你也無需想太多,我雖有些偏心於你,可難道果真不知輕重?之所以一直讓你們住在榮禧堂,是因爲你大哥……實在是不成器!這個家業交到他手裡,遲早會招惹來大禍!爲了這個家業,委屈你了。”
聽聞此言,王夫人的眼睛登時一亮。
心裡對賈母也是佩服的五體投地,她想了一天一宿,也沒想出破局之法,沒想到賈母能從這點來理論!
果不其然,有了這個臺階下,賈政臉色也好看許多,不過他想了想,還是搖頭道:“過往如此也則罷了,如今大老爺要去甘肅,大房只餘鳳丫頭和琮哥兒,凡事皆有母親做主。總之,二房無論如何都不能再住國公府了。”
此言一出,王夫人就開始落淚,賈母擺手道:“此事我自有一番道理,信裡也和如海說明了。正是因爲大老爺、大太太要送去甘肅鎮,所以你們才離不得。不然,這國公府又讓哪個去操持?”
王夫人聞言,感動壞了,原先壓在心裡對婆婆的不滿,也都散盡了,對賈政道:“老爺,非我貪戀國公府富貴。只是咱們侍奉老太太這麼些年,老太太也說過,必是要和咱們一起過的。難不成,老爺還想看着老太太臨老了,還要搬離過了一輩子的榮慶堂?即便老太太留在這裡,可國公府空落落的,寶玉也隨咱們走了,老太太膝下竟無一兒孫在,又豈能受得了?”
賈政聞言,難爲的說不出話來,只一張嘴顫着,昨日的屈辱,讓他幾不能活。
他實在想不出,還要甚麼勇氣住在這裡,又該怎麼面對賈薔……
見賈政連眼淚都落了下來,賈母心疼道:“你放心,薔哥兒天不怕地不怕,總還是敬畏他先生的。如海是個明道理的,難道果真能看到國公爺的兒子都活不下去?斷不會的。”
賈政痛苦的搖了搖頭,道:“雖如此,那位……在此事上,未必會聽妹丈的。不給他出一口惡氣,他絕不會善罷甘休!”
賈母擔保道:“你放心,此事我自有打算。總之,你們往後從中路院搬到西路院,其實你們住在中路院,也未曾住過那榮禧堂。寶玉他娘還不是每天在榮禧堂東側那三間小正房裡過?西路院有的是套院宅子,空在那也白空着,你們住進去再合宜不過。”
王夫人正尋思着,賈母說的自有打算是甚麼打算,拿甚麼消賈薔之怒,又忽聽此言,忙表態道:“極是,原也不是慕奢華日子的,莫說那三間小正房,老爺不在時,我都在東面的耳房歇了。”
賈母笑了笑,對賈政道:“經歷這一遭後,我想往後再也沒人和那孽障起齟齬齷齪了,他好端端的,還會再欺負人?你且別急着搬家,我自有我的道理。”
賈政聞言,長嘆息一聲,搖搖頭後,轉身出去了……
賈政走後,賈母問王夫人道:“舅家老爺可派人送信來說甚麼了?”
王夫人面色有些不自在,搖頭道:“只問我願意不願意回王家,我自是不會回的。我是賈家媳婦,怎好回王家?”
賈母笑道:“原該如此。”
看着賈母這樣的笑意,王夫人心裡總覺得哪裡不對……
她心裡愈發好奇,賈母在給林如海的那封信裡,到底寫了甚麼?
……
等王夫人、薛姨媽退下後,鴛鴦攙扶着賈母回到碧莎櫥去歇息。
昨晚,賈母也是一宿沒睡。
賈母歪在炕上,鴛鴦拿着美人捶輕輕的替她捶腿,過了好一會兒,原以爲賈母已經睡下了,不想卻聽老太太忽然開口道:“丫頭,你說,我這般對待寶玉他娘,等寶玉懂事後,可會怨恨於我?”
鴛鴦聞言面色一變,忙道:“斷不會!”
賈母聞言卻是不信,緩緩睜開眼,道:“怎就不會?若是我,則必會深恨吶!”
見賈母眼中的哀色,鴛鴦想了想,猶豫了稍許才道:“老太太,許是我想左了,不過奴婢瞧寶二爺這些年,覺得他雖是有孝心的,可這孝心……只要太太一直活的好好的就好,不缺吃穿嚼用,至於在哪裡活着,他未必關心在意。畢竟,對二爺來說,只要有姊妹們陪伴,他一輩子不出門兒,不見人,反而是歡喜的。”
“……”
沉默片刻後,賈母定了心,點頭道:“如此,便只能委屈寶玉他娘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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