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之言讓衆人唬了一跳,寶釵明顯不大讚同,道:“這不大合適吧……”
賈寶玉整日裡在她們隊伍裡廝混,得機會她還要勸幾句。
一來希望賈寶玉能上進,二則也是避諱男女大防。
賈寶玉尚好,畢竟都是直系至親。
賈家三姊妹且不提,便是黛玉和她,要麼是姑舅表姊妹,要麼是姨表姊妹,算不得外人。
可賈薔……
人家自己都說明了,早就出了“五服”之外,年歲也大了,再走的太近,就着實不像話了。
着一身疊翠雲雁紋錦裳,外罩一件紗紅薄熬的黛玉卻抿嘴冷笑道:“那都是他詭辯之言,遠親是假,他不想尊我們爲姑姑纔是真的。”說着,她比劃出蔥白般兩根纖細的手指,繼續道:“你們想着,這論族親是否也要分二:一是論親情,二纔是論五服。爲何第二才論五服?只因在沒有親戚情分的時候,大家纔會去論五服,去算一算,大家還是不是親戚……如今東西二府是一族兩支,最是親近。難道大家反倒不論親戚情分了,論起五服來?”
其他人聞言登時一怔,迎春笑道:“我就覺得哪裡不對勁,平日裡二嫂子總是拿東府蓉哥兒當親侄兒,老太太也沒說不認尤大嫂子呀。”
探春笑道:“東府是長房,哪裡說不認就能不認的?再說了,四妹妹也是東府的,難不成她也成了咱們五服之外的遠房親戚?”
衆人聞言轟然大笑。
惜春咯咯笑道:“就是,他能不認別個,難道連我也不認得了?既認得我,就得認姐姐們。”
寶釵還是覺得不安,道:“縱如此,他前些日子裡衝撞了大老爺和老爺,連老太太也因他好些日子不痛快。若請他來,怕是……”
黛玉又有主意,嬌哼一聲,氤氳晨露的明眸看了某人一眼,道:“不單請他一個,不就成了。左右是二姐姐的心願,總想法子給她圓了。且若他果真是個淘氣的,我們自然離的遠兒遠兒的。可難道咱們不知內情?分明是他受了冤枉委屈,又是個堅持上進的。既然他是個好的,總不能因爲人家沒爹沒孃,就嫌棄欺負他吧?再者,有人可以嫌棄,四妹妹這個正經姑姑難道也嫌棄?”
寶釵無言,這都說到哪裡去了……
惜春今年才八/九歲,不很懂這些,卻也是連連搖頭笑道:“並不嫌棄哩,先前我小的時候,他見了我也和蓉哥兒一般叫我姑姑來着。”
賈寶玉在一旁看着說的眼圈兒都微紅的黛玉,暗自感嘆,這哪裡是隨了迎春的心願,分明是黛玉起了兔死狐悲之心。
別人不知,他難道還不知?
自從姑母賈敏過世後,這林妹妹就常常悲憫春秋。
如今家裡出現了個比她還要慘的人,她雖不說什麼,可心裡又怎會不憐憫?
不過是假借迎春的生兒,同情同情賈薔罷了。
念及此,賈寶玉笑道:“還可將蘭兒一併請來。”
寶釵則笑道:“既然如此,連環兄弟也叫來方是正理。”
聽聞“環兄弟”三個字,衆人都不說話了。
“環兄弟”是賈政庶子,名喚賈環,其母爲賈政侍妾趙姨娘,與探春一母同胞,卻是絕然不同的兩樣人……
探春聞言登時咬牙切齒,氣惱道:“叫他作甚?自己不學好不尊重,怨不得旁人不愛和他頑,不叫他!”
寶釵笑道:“你這是愛之深恨之切。好了,他纔多大點,也就比蘭哥兒大兩歲,還是個孩子。”
黛玉聞言冷笑了聲,不過到底顧及探春的體面,沒有多說什麼。
再怎麼說,賈環和探春也是一個娘生出來的親姊弟,按賈薔之言,他兩人才是“一服”的。
探春還要再說什麼,寶玉在一旁笑勸道:“不叫環哥兒,薔哥兒就不好來了。”
探春瞪他,道:“薔哥兒來,老太太怪罪起來怎麼說?”
賈寶玉最不怕賈母,笑道:“老太太怎會怪罪?到時候就說我請的。”
探春再逼問:“那老爺要是問起來呢?”
寶玉聞言瞬間蔫兒了,黛玉在一旁幫場道:“舅舅問起也不怕,就說寶姐姐請的,不就好了?”
寶釵:“??”
雖知是頑笑,寶釵還是震驚的看向黛玉。
衆人都笑了起來,黛玉還振振有詞道:“如今薔哥兒就住在寶姐姐的屋裡,本來就要她來請啊。”
寶釵俏面大紅,起身要收拾黛玉,羞惱道:“今兒我不撕了顰兒這張利嘴,必是不依的。”
黛玉忙躲笑道:“好姐姐,你可別誤會了我的意。薔哥兒住在梨香院,那不就是姨媽寶姐姐的屋麼?”
旁人一道幫着勸開,賈寶玉攔中間笑道:“快別鬧了,商量正經事呢。對了,雲兒怎麼辦?”
寶釵哼了聲,放過黛玉,沒好氣道:“自然還得勞煩你,讓老太太明兒派人去請,還能怎麼辦?”
黛玉在一旁露頭,以扇遮面,只露出一雙妙目,小聲笑道:“那薔哥兒就勞煩寶姐姐了哦?”
寶釵剛平復下來的紅臉,又飛起暈紅了,咬牙道:“顰兒,今兒是果真不能放過你了!”
一時間,屋內嬉鬧一團。
……
翌日清晨。
香菱一早先端來青鹽溫水,賈薔漱了口。
又取來花露油、雞蛋、香皂和毛巾,服侍賈薔洗頭。
香菱和記憶中賈蓉媳婦秦氏有幾分像,但氣質卻是決然不同的。
相比於氣質成熟的秦可卿,香菱就如同一個怯生生又有幾分懵懂的小丫頭。
賈薔俯着身,由香菱一雙白白嫩嫩的小手擦香皂,衝淨,擦蛋清,衝淨,擦花露油,衝淨,最後由毛巾包着頭髮,一點點擰乾。
再用頭繩紮成馬尾,繫於腦後。
賈薔起身後,看着近在跟前的香菱姣好的面上蒙着一層細密的薄汗,溫聲道:“辛苦你了,快歇會兒吧。”
香菱抿嘴一笑,起初對薛蟠讓她前來服侍賈薔,她心裡還頗爲煩惱。
可待見到賈薔總是彬彬有禮,舉止溫柔得當,從無對她動手動腳過,也就慢慢放下心來。
一個好看的不像話的公子,既溫柔又懂禮,伺候這樣的人,香菱覺得並不怎麼累。
二人正客氣着,忽見頂着一個雞窩頭一雙肉眼泡還沒完全睜開,哈欠連天的薛蟠搖搖晃晃走了進來,香菱慌忙後退,薛蟠擠開一隻眼瞄了她一眼,又看了看頭髮還溼漉漉的賈薔,沒發現不得了的事,就擺手轟趕道:“滾滾滾,快滾!伺候爺的時候就知道東躲西藏,如今倒上趕着了,快滾,爺看着眼煩!仔細捶死你個小***!”
被賈薔不動聲色間護在身後的香菱不敢出聲,端起銅盆就跑了。
等他走後,薛蟠又懶洋洋的從懷兜裡摸索出一封信來,遞給賈薔道:“喏,我妹妹給你的,啊……”
說着,又是一個大哈欠。
賈薔詫異,接過信,結果看到封口被人扯裂了一條歪歪扭扭的縫,顯然被人打開過,無語的看向薛蟠,薛蟠卻只顧着打哈欠,眼睛悄悄往這邊瞧……
賈薔無奈,打開信封看了遍後,訝然道:“今天是二姑姑的生兒,怎會請我去?”
薛蟠顯然已經知道了內容,無聊道:“我怎麼知道?不過八成是寶玉的主意,卻沒有叫我,好沒義氣。”
賈薔收起信,問薛蟠道:“怎麼困成這樣?”
薛蟠撓了撓頭,嘆息一聲道:“好兄弟,你是不知道我的心。唉,不瞞你說,我可能是害了相思病了。”
賈薔唬了一跳,忙問道:“你相思哪個?”不會是夏金桂吧?
薛蟠眨了眨眼泡,嚴肅道:“豐樂樓的花解語啊!薔哥兒,你沒見過她,不知道她的好,任我在秦淮河上見過幾百幾千人,卻沒一人能及得上她一根腳指頭啊!”
賈薔好笑道:“你見過花解語的腳指頭?”
“沒有啊!我怎麼可能見到她的光腳?”
薛蟠奇怪的問賈薔。
“……”
賈薔納悶:“那你怎麼起的相思?”
薛蟠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苦惱的搖頭道:“薔哥兒,如今我心裡全是她的模樣,喝水、吃酒、說話、彈琴……昨兒我去錦香樓去尋雲兒,我都升不起和她睏覺的心思了。壞事了壞事了,好兄弟,你足智多謀,一定要幫我一回,睡不到花解語,我以後怕只能去當和尚了。我倒還能忍,關鍵是,她也相中我了啊!薛大爺可不能做陳世美,負心人!”
賈薔:“……”
……
PS:園子戲不是我不願寫,我最愛寫了好吧。可是總要邏輯通順,循序漸進,水到渠成的寫啊。以賈薔現在的身份去接近姑姑們,其實很突兀也很尷尬的。不過也快到轉折處了,但肯定和前兩本書的節奏不相同,路數也不同。急切的心情可以理解,畢竟衝紅樓來的。可現在的薔哥處境沒法進入紅樓主題啊。另外也別急催,畢竟像我這種老鳥,堅貞不二,就算你們用強也不可能逼我就範改大綱進度的,來日方長,細水長流纔是正經的,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