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麼事?”
賈薔出來後,問向商卓。
聽說是帶着兵來的官,他自然不可能直接去見。
女人面前表現的英勇無畏些,出了門兒還是要謹慎些……
商卓面色有些古怪,道:“消息傳的倒是快,湖城知府知道有貴人駕到,甚至還知道了,昨晚貴人在運河剛出湖城段就出了變故……這會兒湖城知府帶着衙役親自來護衛,還要邀請貴人們進京歇息,說這裡實在粗陋,還帶來了八擡大轎。不過倒也心細,許是想到了貴人們不願輕易移足,也送來了許多珍饈美酒,連小娘都送來了許多。嘖嘖,那周到……實在是讓人酸倒大牙!
侯爺,這就是官?”
賈薔聞言,登時沒了去見的心思,點頭道:“這就是官,媚上而欺下,從古至今乃至未來幾千年,都是這幅德性。你去告訴他,本侯乃繡衣衛指揮使,出京查貪腐大案。他若有甚麼線索可提供,就進來談話罷。若實在沒有也成,進來說說今歲湖城的年景如何。”
商卓聞言哈哈大笑道:“那他如何敢進來?”
賈薔扯了扯嘴角,道:“去罷。”
商卓便笑着出去請人,一旁站着的是趙家莊主趙虎的次子趙巖,一個不到二十的年輕人,見賈薔站在那沒走,便壯膽道:“張老虎一定不敢進來,這個人最貪,他進來了,保準出不去!”
一旁一位中年人忙啐道:“該死畜生,侯爺當面,也有你嚼蛆的地方?”
此人是趙虎親弟趙豹,知道貴人們都是吃人不吐骨頭喜怒無常的,不敢招惹,也不願親近,拉扯着趙巖就要走開。
賈薔擺手道:“這是趙家莊,本侯不過路過暫歇,與我說兩句話,不當甚麼。”
說罷,問趙巖道:“張老虎,就是外面那知州?他本名肯定不叫張老虎,老虎二字,莫非是說此人殘暴貪婪?”
趙巖到底氣盛,看不上他二叔那一套,聽賈薔詢問,便掙脫了趙豹之手,道:“可不就是,這人最是無恥,每年過三節兩壽,湖城大小官員都要去送禮,連官都送窮了,就開始往下面攤派。越是年景不好,攤派的越多。就這,還有臉子暗示鄉老們給他立生祠!”
說着,目光熱切的看着賈薔。
賈薔呵呵笑道:“此事我知道了,一會兒給皇上寫密摺,會將此事寫上,這官兒多半在你們湖城過不了年。”
趙巖聞言大喜,眉開眼笑道:“侯爺您真是好官!天下的官要都像侯爺你這樣就好了,住我們家的宅子給銀子,吃點雞鴨魚也給錢,連燒柴火都給,不像那些官,就會來我們莊上打秋風苛勒……”
“砰!”
話沒說完,趙巖後腦勺捱了下狠的,人都懵了,回頭看去,就見趙豹一張臉氣的黑紅,咬牙罵道:“你這畜生,在管哪個要錢?你真是……貴人來吃幾頓家常便飯,你張口銀子閉口錢,趙家莊的臉都讓你丟盡了!”
趙巖一臉委屈,還未開口,就見商卓、趙虎和其長子趙磊過來,趙虎一看這場面,臉就黑了下來,瞪眼道:“畜生,又惹甚麼禍事了?”
趙豹簡直沒臉說,指着趙巖道:“讓他自己說!”
趙巖嘟囔道:“我沒說甚麼啊,就說了張老虎又貪又狠,還不要臉,讓人給他立生祠……”
趙虎面色稍緩,結果就見次子在趙豹的逼視下,又說道:“我還欽佩侯爺是好官,吃飯、住宅、燒柴都給銀子,不白吃白住……”
“砰!”
趙巖徹底倒地,眼見趙虎一張臉臊的發紫,揮拳再砸向剛爬起來的趙巖,拳頭卻忽然被賈薔一手接住。
趙家人看到這一幕都傻眼了……
怎麼可能?
趙虎又不是在作假,雖然到底沒下死手,可三成力道還是有的。
以他的身手,按理說賈薔這樣看起來和健壯挨不着邊的年輕人,哪怕只三成力,一拳下去也得吐血,卻沒想到賈薔隨手一接,居然面不改色輕鬆的接了下來。
趙虎下意識的加大氣力想收回拳頭,可即使用了五成力,居然掙不脫……
這一下,趙虎眼中都是駭然之色。
賈薔好似未見一般,看着趙虎笑了笑後,鬆開其拳,笑道:“你們趙家人管家子弟本侯原不該管,只是二公子口直心快,坦蕩無私不作假不說謊,卻連續捱打,本侯納悶,這又是爲甚麼?”
趙虎仍滿臉難爲情,道:“貴人大駕光臨趙家莊,本就招待不週,心中慚愧,怎料這畜生居然還張口銀子閉口銀子……便是趙家莊招待江湖同道,都沒收過一文錢。更何況,如今趙家莊老老少少都託侯爺的福氣,才過的沒那麼艱難。不想這畜生今日是中了邪了,犯這等渾!”
賈薔提醒道:“趙莊主,收錢不算醜事。都說銀子是腌臢物,可本侯卻不這樣看。有銀子,就能讓妻兒老小過上好日子,讓莊子里老有所養、幼有所依,這算甚麼醜事?只要銀子掙的光明正大,那掙銀子只該是榮耀之事!我們住了你們的地方,又吃用莊子上的,不給銀子,我們又成了甚麼?豈不是和外面那狗官一路貨色?
趙莊主,此次落腳地選在趙家莊,不是隨便選選的。是幾番確認了趙家莊的做派,和趙莊主你的爲人後才定下來的。眼下看來,確實沒選錯。看在這份交情上,有一事本侯可以預先告訴你。趙莊主乃北地大豪,想來聽說過新政罷?”
趙虎忙笑道:“怎敢不知?說起來,新政還是侯爺的先生,林相爺主持的……”
“誒!”
賈薔忙擺手笑道:“這可說錯了,我先生雖也是軍機大學士,可他老人家如今主要負責跟那些借了國庫銀子的宗室諸王、皇親國戚和武勳親貴們討虧空,外省的新政,他老人家暫時並不管甚麼。我要說的事不是這個,而是半山公,也就是內閣首輔,軍機處領班大臣韓彬大人新推出的考成法。這是考覈官員的最新政令,對天下官員只兩個考覈要求。一個是收繳稅賦完成的情況,另一個,則是對爲禍百姓的惡霸幫派,黑惡勢力的打擊。
前一個和趙家莊關係不是很大,有車行在,趙家莊以後繳納不起稅賦的時候應該就沒有了。可後一項……令郎說的沒錯,那些官兒都是老虎,平日裡只貪個財已經如虎似狼,可考成法一旦推行,爲了保住官位,甚至升官,各地官府一定會將所有能敲掉的門派,全部敲掉。凡是平日裡好勇鬥狠者,都是他們加官進爵的籌碼。
趙莊主,有些事,還要多做準備呢。”
賈薔說罷,便折返回了內宅,留下趙家人一個個面色難看之極。
他們是北地豪強,但前提是官府不與他們較真兒。
一旦他們的項上人頭能讓官老爺們升官發財,他們就不再是北地豪強了,而是別人砧板上的魚肉。
人家想怎麼吃,就怎麼吃!
綠林大豪再強,還能造反不成?
一旦反抗,這趙家莊內數千婦孺,又該怎麼辦?
趙虎爲一代綠林大豪,自然不是傻子,聽不出賈薔言下之意。
若是有貴人庇佑,趙家莊自然可以平安無事的度過這一劫難。
可貴人憑甚麼庇佑趙家莊?
哪怕是一句話的事,可貴人之言,何等貴重,就住了趙家一回,還是付了銀錢,就要庇佑一門?
想來,還是看上了人人習武的趙家莊精壯。
若只是車行合作,那就算談不上甚麼平等合作,可縱低一頭,也低不到奴才的地步。
正如嶽之象所言,了不起就是東家和夥計的關係。
可若託庇於別人,那就是認投了,和賣身爲奴沒甚區別。
只是,趙家還有別的選擇麼?
……
賈薔回到內宅後,正看到黛玉並諸姊妹們都坐着,香菱牽着她那條黃毛齊膝高的小狗,正爲衆人表現着訓狗的戲法。
“小老虎,坐下!”
那黃白小狗登時蹲坐下來。
“小老虎,作揖!”
那黃白小狗用後面兩條腿支撐着站起,前面兩個爪合攏一拜一拜的,登時引來陣陣喝彩聲。
那名叫翠妞的莊子女孩也在,一臉羨慕的看着小老虎,她的狗雖然比小老虎大的多,也很聽話,但卻做不出這樣羞恥的動作來……
看到賈薔回來,所有人都站了起來,黛玉問道:“如何了?”
賈薔笑道:“湖城知府帶了兵來護衛莊子,還帶了八擡大轎,要接我們進城去享福,讓我派人嚇走了。”
黛玉好笑道:“竟還有這樣的事?”
探春憤世嫉俗道:“這有甚麼好奇怪的?林姐姐難道沒看過那些爲官做宰之人寫下的錄事?嘖嘖,誰能想到,寒窗苦讀多少年,金榜題名時何等風光,都進了官場,就變得不似人了般,連麪皮都不要了,只爲了升官發財四個字!”不過說完就看到黛玉目光不善的看着她,登時醒悟過來,賠笑道:“我說的當然不是林姑丈,林姑丈是極好的官,是大清官,當世名臣!”
湘雲在一旁取笑道:“三丫頭,你現在諂媚的模樣,和那些官兒又有甚麼區別?”
衆人大笑,探春抓向湘雲,湘雲先一步藏在賈薔身後笑着告饒。
黛玉笑罷,問賈薔道:“咱們在這要待幾天?”
賈薔想了想,道:“最多三天,快的話兩天。外面還有些事沒收拾利落,船也要重新修整修整。”
黛玉道:“那你快去裡面歇一歇罷,昨兒騎了一天一宿的馬,也沒吃甚麼,歇一歇再起來吃點,吃了睡容易積食。”
賈薔笑着應道:“好!”
晴雯上前,引着賈薔往後面去,賈薔走了兩步又頓住,對李婧道:“你也來,我與你交代一件要緊的事。”
趙家莊這支力量,不可放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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