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府,紫金山下。
寧榮街,寧國府。
前廳。
賈薔厲聲道:“你不要同本侯說此事是你漕幫內部派系分裂所爲,本侯一個字都不信!拉攏金陵四大家族,打着本侯和本侯先生的旗號行事,也是你漕幫內部派系所爲?你當本侯是傻子不成!
即便是你內部不受約束之事,你這漕幫幫主也難辭其咎!
丁皓,本侯已經給了你兩天功夫,今天最後給你兩個時辰。兩個時辰後,採生折割案所有案犯缺一個,本侯拿你這顆腦袋去抵!
差兩個,連丁超一併填進去!”
丁皓長嘆息一聲,苦笑道:“罷,罷。採生折割,便是江湖上亦是最不恥的大忌,小老兒答應寧侯便是。”
賈薔聞言,側眸看着他冷笑道:“你已經動手了罷?”
丁皓點點頭,道:“上一回,見寧侯辣手整治內部,頗有所感。漕幫大而無當,浮腫如一胖子,空有其勢,內在混亂。所以,老夫就動手開始整治。正好藉着年底開漕幫大會,清理了一番。只是原是準備廢而不殺,存些江湖道義,減少內部爭鬥。若是殺了,勢必會引起那些人舊部的不滿,造成動盪……”
賈薔擺手道:“你不要與本侯扯這些,此案重大,不直接追究你這個幫主的責任,是因爲我覺着,你丁皓也算一世草莽英雄,不至於墮落到野狗一樣甚麼屎都吃的地步。但不追究你的罪責,不代表不能追究你的罪責。還有,是誰將四大家族的人都扯進此案的?沒有你的首肯,誰敢,誰配?”
丁皓苦笑道:“寧侯,小老兒實在是愧對於您吶。蓋因上回自京城回來後,小老兒於幫衆說起了和寧侯的交情,結果……唉,漕幫內本有江陰一派,和江寧一派。江陰一派以老夫爲首,江寧一派,則以梅家爲首。梅家聽說了小老兒巴結上了寧侯,不怒反喜,藉此大肆拉攏貴族子弟入幫,漕幫也的確有招官家子弟進幫吃飯的規矩,所以小老兒愧爲幫主,也不能阻攔。只是着實沒想到,會有這等事發生。”
賈薔冷然道:“你倒是會推脫……在此案中,四家到底有多少人蔘與了進去?”
丁皓忙道:“都是漕幫之過,和貴族無關。”
賈薔喝道:“混帳!你當本侯是甚麼人?丁皓,本侯告訴你,涉及此案者,從上到下,無論官、爵、民,一個都不能少。大燕江山,皇天后土爲鑑,若連此等大傷天和泯滅人性的大案都不能一查到底,將惡人繩之以法凌遲處死,那大燕王法何存?本侯這個繡衣衛指揮使,又有何面目立身於世?說!到底牽扯多少人進去?”
丁皓聞言,沉默稍許後,從懷中掏出一疊紙箋來,道:“寧侯,上面有詳細人證、物證和賬簿。唉,小老兒實在愧對寧侯。”
賈薔接過那一疊紙箋後,翻看起來,越看臉上冷笑意味越濃,目光冷酷。
最後連冷笑都沒了,唯有壓抑不住的煞氣,寒聲道:“好的很,你們連兩座空國公府的下人都拉扯進水,爲將本侯拖進糞坑裡,你們也算是絞盡腦汁!”
“金文祥”這三個字讓賈薔回憶了番,纔想起此爲鴛鴦哥哥的名字。
至於王家那一頁上,毫無意外的出現了王仁的名字……
賈家更是重災區,一眼望去,從“代”字輩到“文”字輩再到“玉”字輩和“艹”字輩,無一倖免。
丁皓撐不住,跪地道:“寧侯,此皆漕幫罪過。漕幫願意領全責,絕不推脫到四家身上……”
“放屁!”
賈薔恨不能上前一腳踹翻這個老雜毛。
如此一來,賈家倒是欠他一個大人情,甚至還落一把柄在其手上。
不過,他與漕幫原本就是相互博弈、相互提防,甚至競爭敵對的微妙關係。
不到萬不得已的地步,他也不會想着覆滅漕幫。
數十萬人的生計所在,德林號的船隊目前還吃不下……
且再忍一時,徐徐圖之罷。
念及此,賈薔控制了下糟糕的心情,沉聲道:“丁幫主,將你控制起來的人,和這疊紙箋,即刻送去兩江總督府,本侯會派繡衣衛與你同去。因此案涉及太多賈家親族,所以本侯必須要避嫌。我已經寫好一封書信,此案交由兩江總督府去辦。從嚴,從重!”
新任兩江總督李睿乃韓彬所薦,爲跟隨其腳步多年,志同道合之新政大員,心腹干將。
江南想推行新政,四大家族絕對是最硬的攔路虎之一。
李睿若不趁着這個機會,將四大家族連根拔起,也就愧對韓彬所重了。
有了賈薔暗中支持,不用忌憚林如海和賈家,想來李睿會將此案辦的漂亮之極!
……
寧府內宅。
幾個衣着光鮮的管事婆子與黛玉、探春等見禮問好。
不過明顯看得出,這些人還沒受過某人的毒打。
很有幾分倚着年歲大,在主子跟前有體面,所以並不很將年輕姑娘放在眼裡的氣派。
四五個婆子只圍着鳳姐兒一個人恭維討好,說些幾輩子前的老陳舊事。
鳳姐兒竟有些懷念這種感覺了,頗爲享受。
不過沒受用一盞茶功夫,平兒面色微微有些古怪的上前,輕輕拉扯了她袖角一下。
鳳姐兒方回過神來,再轉頭看去,就見黛玉、探春等皆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鳳姐兒忙同鴛鴦母親金彩家的道:“如今家裡不比從前了,主子就是主子,奴才就是奴才。你們難道沒聽說,都中兩府的奴才都清理了八回了。凡是仗着曾經在老太太跟前有體面,就不把主子放眼裡的,這會兒骨頭都化了大半了。你和別個還不同,鴛鴦在老太太跟前極有體面。但越是如此,你越要謹慎些。再按從前那套做派來,那是招禍的。”
金彩家的唬了一跳,忙賠笑道:“甚麼時候也不敢將主子不放在眼裡,奶奶說笑了。”
鳳姐兒擺手道:“行了,這邊不用人伺候着。你們下去罷,準備好熱水,午飯不用你們燒,船上帶着廚娘來了。”
等金彩家的面色悻悻的領着一羣婆子媳婦下去後,鳳姐兒問黛玉等賈家女孩子道:“你們想吃甚麼,她們粗手笨腳的服侍不好你們,還得我來!”
一席話說的衆人都笑了起來,黛玉道:“你少興。”又問探春、湘雲等:“可想再歇息會兒?早上起個大早……”
探春笑道:“這會兒哪裡還睡的下?怎瞧着這邊的老宅子,倒比都中國公府還要氣派些?”
雖未看全,但剛纔在馬車裡沿街過來,遙遙也可看到裡面廳殿樓閣,崢嶸軒峻。就是後一帶花園子裡面樹木山石,也還都有蓊蔚洇潤之氣。
論規模大小,竟比都中國公府還大。
鳳姐兒笑道:“這你們就不知了罷?金陵國公府,是太祖高皇帝時所敕造。那時賈家是甚麼成色?現下金陵還有歌謠傳唱,道‘賈不假,白玉爲堂金作馬’。那時元平功臣大都還只是泥腿子,自然風光得很。可遷都不過三十年前的事,那時開國功臣一脈凋零,是人家元平功臣的天下了。再起國公府,雖也不差,可哪裡能比得上金陵?不說寧榮兩座國公府,便是我王家的老宅子,也不比都中的差。”
衆人笑道:“可見是真想家了,你快回王家去罷。”
正說笑着,見賈薔進來,賈薔道:“怎都不去歇息?”
黛玉道:“都想去逛逛瞧瞧,看看這邊和都中有甚麼分別。”
賈薔笑道:“等中午暖和些再去罷,大清早的怪冷。”又問鳳姐兒道:“想幾時去王家?”
鳳姐兒笑道:“瞧你,你甚麼時候得閒了,甚麼時候去。”
賈薔點點頭,與黛玉對視一眼後,道:“那就,現在過去罷。”
等賈薔、鳳姐兒離去後,探春納罕的看着黛玉問道:“怎薔哥兒也過去?”
黛玉笑道:“他有公事,要和幾家人詳談……不理他們,咱們看咱們的。”
探春心中狐疑,總覺得哪裡不對。
事有反常必有妖!
只是,不管怎麼問,黛玉總是笑而不語,讓探春、湘雲幾個恨的咬牙……
……
馬車內,鳳姐兒既按捺不住對回家的渴望、興奮和激動,又感激賈薔道:“你和林妹妹可解釋明白了?”
賈薔擺了擺手,風輕雲淡道:“何必多說甚麼?我一生行事,何須與人解釋?”
這般中二的話,卻聽的鳳姐兒鳳眼迷醉。
沒讀過書的女人,確實好哄些……
鳳姐兒心裡仍是感激,緊緊挨着賈薔坐着,望着他輕聲問道:“你果真要勸我爹孃進京?怎麼說呢……”
賈薔笑道:“這還不簡單?就以王子騰的名義來請。說王子騰髮妻新喪,明歲要娶親續絃,請你爹孃進京幫襯。再者,王子騰軍務繁重,無暇操持王家族務,故而請你爹去幫把手。”
鳳姐兒抿嘴眼睛明亮,笑道:“回頭舅舅不認又該怎樣?”
賈薔呵了聲,道:“出於我口之言,王子騰不會不認。放心罷,這次回京,你爹孃會隨行的。”
鳳姐兒聞言,心中着實愛煞了眼前男人,伸手將他緊緊抱住。
賈薔心裡卻是一嘆,萬幸她老子是個膽小怯懦之人,纔沒摻和到此案當中,不然……
怕是要下更大的氣力才能哄好。
感受着胳膊邊的豐腴軟膩,賈薔嘖了聲,這妖精!
……
PS:這或許是2020年的最後一更,爭取再寫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