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爺,二爺......”
不耐煩的嘟噥一聲,對比外面的寒氣與被窩中溫軟舒適氛圍的巨大差異,他翻身抱着懷中肉嘟嘟的抱枕繼續睡。
牀邊,襲人見叫不起自家二爺,只得伸手去拉香菱。
香菱揉了一下眼睛,看見是襲人,頓時不敢再貪睡,翻身爬起來。
這下賈寶玉沒法,只得跟着坐起來,順道摸了香菱一把。
襲人見賈寶玉很是不爽的看着她,笑道:“不是我不讓二爺再睡了,二爺等會還要上值呢。”
賈寶玉伸着胳膊,任由兩個俏丫鬟給他穿好衣裳。
他自然不是真的看襲人不爽,相反,襲人這般“忠於職守”,纔是賈寶玉最滿意她的地方。
“什麼時辰了?”
“再有一刻鐘就辰時了。”
才睡了三個鐘頭,難怪腦袋這麼暈。
不過,想到這裡賈寶玉就更要表揚襲人了。昨兒襲人同樣跟着跑前跑後,一直沒機會休息,今日還是能起的這麼準時。
他不相信襲人是鐵做的,只能說明,這丫頭把他的事看的比什麼都重,到了時辰就能起來。
想比之下,沒心沒肺的晴雯,昨晚就提前睡了,這會兒怕是也還沒醒......
因此,爲表嘉獎,賈寶玉在她給她繫腰帶的時候,摟過她狠狠的在她臉上親了一口。
“啵”
香菱在一旁看紅了臉。
襲人更是吃羞,嗔了聲“別鬧”,然後快速的給賈寶玉整理好衣裳,就出去領着備好洗漱熱水的小丫鬟們進門。
服侍賈寶玉洗漱好之後,見賈寶玉要走,襲人連忙道:“昨晚大奶奶就打發人來說了,今兒讓老太太多睡一會兒,就不在老太太屋裡擺早飯了。二爺的早飯,一會廚房做好了會派人給二爺送過來。”
她以爲賈寶玉是急着去賈母屋裡吃早飯。
賈寶玉點點頭,仍舊去了。
香菱便上來問:“襲人姐姐,二爺這是急着去做什麼?”
襲人看賈寶玉走的方向,想了想,道:“對了,今兒杜姨奶奶還要回去照管養生堂,二爺興許是去送她去......”
如此一想,襲人頓生萬千情緒。
若是這樣,二爺對那杜姨奶奶也未免太上心了些。
心中剛泛起一點酸氣,立馬就悔悟過來不該。二爺這麼做,越發說明二爺是個重情義的人,等將來自己也做了二爺屋裡的姨娘,那樣他會不會也對我......
襲人突然感覺臉上發燙,沒敢繼續深想。瞅了臉上一派瞭然神色的香菱丫頭一眼,襲人心下想:說她傻吧,她識文斷字比萬人都強,說她聰明吧,自個兒佔了得天獨厚的條件,都這麼久了,還沒掙上個姨娘的身份,真是......
“香菱,你去廚房看看,二爺的早飯好了沒有,要是好了,就拿回來。記得,這天兒冷,得用那最厚的盒子,把蓋兒蓋好了拿來。”
“哦。”
......
賈璉今早被王熙鳳死命叫起來幫忙料理元春省親後的一大攤子事。
遇上有兩件原本就是賈母屋裡的名貴物件給賈母送過來,鴛鴦代爲收下。
正要走,忽然看見抄手遊廊那邊走過來兩個美人兒。特別是那走在前面的,身姿綽約,嫋嫋婀娜,一身華麗的襦裙,手臂上挽着一鮮黃色婦人披帛,竟是個從來沒見過的絕色美人兒!
賈璉也算是見過很多美人兒的,比如家裡的黃臉婆主僕,比如他從蘇州帶回來的那位名妓。但他覺得,她們統統都不如眼前這位清麗動人......不,甚至一半都沒有!
賈璉一時也猜不到這是誰,他也沒心思去猜這是誰,只是看呆了眼。
杜秋娘帶着丫鬟小紫過來給賈母辭別,中間看見個二十多歲,面貌英俊的年輕貴公子打量看自己。她只微微一想便知是何人,因此輕輕屈身做了萬福的禮,便越過他,來到鴛鴦身邊。
“鴛鴦姐姐,老太太可醒了?”
一聽見這道聲音,賈璉頓時感覺心都酥了。如此天籟之音,配上那般絕世的容貌,時間竟有此等美人兒!
賈母的房門前,鴛鴦皺眉看了還不走的賈璉一眼,然後給走過來的杜秋娘行了一禮,道:“姨奶奶是來向老太太辭行的吧,老太太昨晚睡得遲,現在還沒醒。
姨奶奶若是沒有重要的事,不如等老太太醒了,我代爲通稟一聲就好。”
鴛鴦知道賈母心中不在乎杜秋娘,自然不會去叫賈母起來見她。
杜秋娘更有自知之明,聞言趕忙道:“如此那就多謝姑娘了。”
不管能不能見到賈母,她離開榮國府,都要走這一遭。
見鴛鴦點頭,杜秋娘就不再猶豫,帶着小紫繼續往東,朝着王夫人院裡而去。
等她們兩個一走,賈璉頓時按捺不住情緒,急忙跑到鴛鴦身邊:“她是哪房裡的姨娘,怎麼我從來沒見過?”
鴛鴦瞥了他一眼,不冷不淡的道:“寶二爺從山東帶回來的,璉二爺覺得會是誰屋裡的?
我勸璉二爺還是收着些心,免得到時候兜不住嘴,給弄得裡外不是人。”
鴛鴦是賈母最信任的丫鬟,賈母屋裡的大小事幾乎都是她在經手。所以,雖然只是個丫鬟,但她在府裡的體面,卻遠非常人可及。
平時連邢夫人和王夫人對她都是客客氣氣,和顏悅色的。
因此,雖然鴛鴦的話十分不客氣,但是賈璉聽了卻沒有一絲怒意,反而尷尬的看着鴛鴦,訕訕道:“瞧鴛鴦姑奶奶說的哪裡話,我豈是那樣的人。再說,既然是寶兄弟屋裡的,誰還敢起別的心思不成,咳咳。”
最後輕咳兩聲,掩飾內心的尷尬。
“璉二爺心裡清楚就好。”
鴛鴦說了一句,也不想再和賈璉說話。方纔賈璉的神色她可是全瞧見了。
兩府裡,誰不知道賈璉是個見異思遷、喜新厭舊,且葷素不忌的人。要說他剛纔沒起別的心思,鴛鴦是一個字都不信的。
不過也如賈璉所說,以如今賈寶玉的地位,賈璉只要不蠢,應該都不敢生出歪心思。
只是,就怕......
不過這些事也不是她一個丫鬟該管的,之前提醒賈璉一句,已經是她多事了。她從小在榮國府長大,不希望家中無端生事。
另一邊,杜秋娘到了王夫人院自然也沒見到王夫人。
從王夫人院裡出來,小紫小聲對她道:“小姐,剛纔在老太太院裡那個男的是誰呀,我看他對小姐不懷好意!”
杜秋娘眉頭一皺,看了周圍一眼,道:“他應當就是大人的堂兄,府裡的璉二爺。還有,沒影的事,你別渾說。咱們在這府裡本來就位卑言輕,要是再傳出別的話來,就算大人不疑,只怕以後也不能再進來了。”
小紫面色一變。小姐的體面可就是她全部的體面,她怎麼可能讓小姐名聲受損。
“要不我去告訴大人。”
“別......”
杜秋娘看着小紫,小聲道:“你怎麼一驚一乍的,不說是不是你想的那樣,便是,你就這麼直愣愣的去告訴大人有何用?
就算大人不疑咱們故意挑撥家裡的關係,只怕也會覺得我太多事了......”
杜秋娘才學很高,看過太多的名人列傳。她知道,從來紅顏禍水都不只是說說而已。
就算賈璉真的看上她,只怕賈母等人也不會怪賈璉,反而怪她妖媚惑主。
“那小姐說怎麼辦?”
“最多,咱們以後少回府,儘量避開也就是了。大家族,不就是這樣的麼。”
小紫一聽,雖然心頭覺得這樣很沒面子,但她也知道,小姐這麼做纔是對的。
見小紫想通了,杜秋娘笑道:“走吧,咱們回養生堂。這會兒,堂裡怕是該用早膳了。”
“就是呢,咱們也還沒吃早飯。我都說了乾脆小姐在府裡吃了再出去,幹什麼一定要急着回去,大人昨晚不是還說了要送小姐出府,小姐怎麼就不能等一會兒。”
小紫興許上輩子是冤死的,所以才這麼喜歡抱怨。
杜秋娘溫婉的笑道:“堂裡的事比較重要,再有,大人說要送我們,是他有心。只是他昨日忙了那麼久,等會還要上值,咱們這又是車馬齊備的,何必再勞煩他出來一趟。”
說着,兩人已到二門。這裡早有婆子給她叫好了馬車。
自從賈寶玉當衆宣示杜秋娘的姨娘身份,賈母爲了面上過得去,也給杜秋娘配備了兩個粗使婆子,兩個丫鬟。
這是府中姨娘的配置,賈母在這一點上,並沒有苛待。
正要上車,忽見賈寶玉大跨步走來。
杜秋娘連忙放下裙襬,向着賈寶玉迎過去。
“大人怎麼來了......”
賈寶玉沒好氣的看了她一眼。
“我怎麼來了?昨晚我沒和你說過我要送你出門?你倒好,一聲不吭的就走了,我追着你的行程,緊趕慢趕,總算是見到你老人家最後一面!”
賈寶玉的話讓周圍的婆子和趕馬車的小廝們紛紛露出笑容。二爺這話說的,可真有意思......
不過,二爺可真疼姨奶奶!
一些原本不知道還聽了些風言風語,以爲杜姨奶奶沒分量的人,心中頓時收起輕視之心。
杜秋娘自是羞紅了臉,雙手絞在一起,不知如何是好。
“我......”
“我什麼我,做錯了事就得接受懲罰。”賈寶玉一步跨上馬車,回頭見她不動,便伸出手,“冷冷”道:“還不上來?”
杜秋娘無法,只好面如血紅的遞上自己的纖纖素手。
她自然清楚賈寶玉的懲罰通常是什麼意思。
小廝們見主子上車,立馬就要趕車。
小紫急了,連忙小聲提示道:“別,大人又不和我們一道走,你們做什麼......”
衆小廝一愣:不走二爺上什麼馬車?
不過隨即看着旁邊兩個婆子那一副過來人的意味深長的笑容,那些通了人事的小廝們,心下慢慢就懂了。
哇哇,二爺這也太厲害了吧,難道要在大庭廣衆之下臨幸姨奶奶......?
於是,一個個小廝眼睛直勾勾的看着面前的馬車。都在想,那厚厚的簾子裡面,現在該是什麼情景。
好在,不過十來個呼吸,賈寶玉就鑽了出來。如星的眼眸只掃了他們一眼,一個個就趕忙打起正色,再也不敢露出一點異樣的表情。
“好好照顧你們小姐,有什麼事記得第一時間派人和我說。”
對着小紫囑咐一句,賈寶玉如來時一般,飄然而去。
這邊,婆子小廝們等小紫也上車,便開始啓程。
他們都已經清楚的知道,杜姨奶奶在寶二爺心中的分量,一個個都在心裡盤算着,以後要對姨奶奶更加恭敬些。不然萬一要是姨奶奶吹個什麼耳邊風,那誰能吃得消?!
那些年府裡一手遮天的賴爺爺,不都被二爺罰在這深宅大院裡跪了足足一夜,腿都差點跪廢了,最後一家人還都給攆到莊子上去了。
更別提,那差點被杖斃的吳管家了......
賈府的奴才,永遠都是最會捧高踩低、看人下菜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