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探春屋裡與探春對弈,一邊問了問趙姨娘和賈環的事,一局未半,忽見黛玉獨自走來。
賈寶玉忍不住懷疑,黛玉是不是在自己身邊安插了奸細,爲什麼能隨時知道自己的行蹤?“林姐姐來啦,快坐,翠墨倒茶來。”
探春起身迎了一下黛玉,見黛玉默默在一邊坐下,自己才重新回位置上坐了。
賈寶玉下了一顆子,回頭瞅了黛玉一眼,見她安安靜靜的,便道:“妹妹想下棋麼?”
黛玉搖搖頭。
賈寶玉還是起身扶她坐下,說道:“你來幫我,把三妹妹贏了。”
黛玉這才勉爲其難的坐下,又見探春對她做了一個“請”的動作,她忽然展顏問賈寶玉:“你們這局算賭約的麼?”
“自然算啊。”
“咯咯~”
黛玉頓時笑了,轉身看着探春,促狹一笑:“這是他讓我幫他的,這一局自然還算是他的。等會兒三妹妹可記得分一半酬勞給我。”
“好。”探春豈有不明白之理,立馬同意,不過隨即兩人對視一眼,就忍不住紛紛嬌笑起來,很是得意的樣子。
賈寶玉搖搖頭,沒說話。其實他心中甚是高興,黛玉能開玩笑,就說明心情不錯。
之前他還擔心,上次的事對黛玉的影響太大。事實又一次證明,黛玉比他想象的要堅強。
不過黛玉近來往榮國府裡走的確實少了一些,這一點他明白也理解,上次她也算是爲了堅守兩人的感情,硬生生的違背、頂撞了賈母和王夫人的意思。
這在這個時代,是很不容易的。至少,迎春、探春、惜春都不敢。
所以,他要更好的護着她。他也知道,黛玉所有堅強的根源,都在他的身上。
所以,但有機會,他都會盡量的使黛玉開心,不會冷落她。
黛玉倒不察覺賈寶玉的這些心思,她很快就將棋盤上的戰局摸清,開始認真對弈起來。
過了好半晌,終究以微弱的優勢奠定了勝局,幫賈寶玉喜提丫鬟一枚。
“好個林姐姐,居然故意騙我,說好的一起贏二哥哥的銀子呢?”
探春笑着道。
黛玉無聲的哼一聲,也不解釋爲什麼出爾反爾。
賈寶玉立馬道:“人家林妹妹憑本事贏的,三妹妹要怪就怪你自己學藝未精,是吧,林妹妹。”
黛玉本來沒笑的,被賈寶玉這狗腿子一樣的話卻給逗笑了。
她笑了,探春卻有些惱了,瞧着賈寶玉,很是嬌嗔不滿,看樣子,要是她知道一句叫做“重色輕妹”的話,肯定會立馬飆出來。
賈寶玉卻故意不理她,繼續對黛玉道:“好妹妹,多謝你幫我贏了一個丫鬟回來,要不,我也分你一半?”
“怎麼分?”
黛玉來了興致。
賈寶玉便瞅着還怒視他二人的探春,試探道:“用刀分?”
黛玉立馬見鬼一樣看着賈寶玉,怕怕的道:“用、用刀?”
她的目光卻不由自主的落在探春的身上,來回逡巡,似在考慮若是用刀,該從哪兒下手,怎麼才能分平一樣。
“好個二哥哥林姐姐,你們......!”
探春再好的性子也忍不住了,起身就要報復。又顧忌着賈寶玉身上有傷,只得去捉拿黛玉。
黛玉躲之不及,就被探春保住在她身上撓癢癢,兩女很快鬧作一團,讓賈寶玉好一頓眼福。
兩女的鬧騰終究因爲黛玉不敵,被弄得頭髮凌亂,嬌喘陣陣,探春才主動放過她。然後相對坐着,各自整理頭髮,間或瞅對方或賈寶玉一眼。
賈寶玉只是笑,並沒上前幫她們,免得再生戰事。
好一會之後黛玉才把頭髮略弄好些,卻覺有有些累了,就問賈寶玉:“你走不走?”
賈寶玉看看天色,覺得該回去了,便也道:“走吧。”
然後與探春告了辭,便牽着黛玉的手走了。
探春送他們至門前,臉上的紅潤褪下,漸生憂愁之態。
翠墨上前來給她披外裳,道:“姑娘,外面風大些,別站在這裡了。”
“嗯。”
探春點頭,單手緊了緊領口的披風,最後望了空蕩蕩的院門一眼,轉身回了屋子。
......
......
晴雯一早甦醒,察覺自己蜷縮在一個溫暖的被窩當中,旁邊還有一個熾熱、健碩的身體,她頓生羞意,又有一種濃濃的幸福感涌入心間。
忍不住抱着那比她粗壯不知多少的胳膊,臉蛋靠上去,發出如貓咪一般的呢喃聲,然後才睜開眼睛,準備偷窺一下自家二爺的“美色”。
嗯,二爺果然還沒醒,只是,他臉上的表情怎麼有些奇怪,眼睫毛居然在輕輕跳動,
她頓覺蹊蹺,仰着脖子瞧了瞧,沒發現什麼端倪,輕輕問道:“二爺你醒了?香菱呢?”
她沒在另一邊看見香菱,所以好奇的問一聲。
誰知她話音一落,賈寶玉的眼睛就睜開,頗爲不爽的看着她。她嚇一跳,就感覺自己的腦袋被一隻手按在枕頭上,她下意識的扭了一下,踢腿之間,腳丫子居然蹬到一個柔軟的身子。
她全身僵硬起來。
“別動,不然家法伺候。”低沉而帶着威脅的聲音,讓她安靜下來,任由那手掌掌着她的頭,依偎在賈寶玉的身邊,不敢妄動。
也不知過了多久,終於察覺賈寶玉的手鬆開她,她立馬翻身跳下牀,羞憤的瞪了賈寶玉一眼,又看了那寬大錦被中間拱起一道嬌弱的弧度,她也不敢細想,抓着自己昨晚換下的衣裳,就跑外間去了。
屋內,賈寶玉摟着從被窩裡鑽出來,臉都憋紅的香菱,愛憐道:“辛苦你了,那邊有痰甕,我幫你拿過來......”
“不用了,爺......”
聽到香菱居然能開口說話,賈寶玉愕然回頭。
香菱頓時羞的埋頭在他胳肢窩下,甕聲甕氣的道:“我、我怕香菱姐姐發現,一不小心,我~”
賈寶玉心神俱震,忍不住摟緊她,把下巴磕在她的頭上,摸着她的臉道:“好丫頭,難爲你了。”
好丫頭,也是個呆丫頭,難道你以爲毀滅了證據晴雯就當真不知道了?
“二爺,二爺會不會......香菱做了這麼羞恥的事,二爺會不會嫌棄香菱......?”
“怎麼會呢?”
怎麼會,賈寶玉此時愛極了這個又美又呆的丫頭。
又想到晴雯那小妮子可惡,隨時撩撥他不說,還不聽話,剛纔還差點破壞了他的好事,要不是香菱早被他養的乖乖的,只怕現在難受的就是自己了。此時就不再客氣,直接用她來安撫香菱:“你別擔心,你晴雯姐姐牙尖嘴利,不識好歹,早晚有一天我會讓她乖乖聽話的,到時候,就不用辛苦你一個人了。”
“二爺......”香菱聞言羞的很,一邊很想繼續和賈寶玉這樣躺着說話,一邊又怕晴雯出去帶大隊人馬進來,因此強忍着溫暖被窩的吸引力,撐起身服侍賈寶玉起牀。
賈寶玉此時,對香菱自然是百依百順,一點也不爲難她,很快就在她的服侍下穿好了衣裳。
幾乎與此同時,襲人領着麝月、檀雲還有幾個年紀很小的丫鬟,端着洗漱用物進來,服侍他洗漱畢,再給他穿戴好衣冠、腰帶等。
其間,晴雯偷偷進來瞄了一眼,然後就不見了蹤影,直到賈寶玉用過早飯之後準備過寧國府,她才冒頭。
賈寶玉也不爲難她,仍舊帶着她,另加襲、香、麝三大丫鬟往寧國府而去。
......
今日寧國府的衆位管家就開始正式往各家府邸送訃聞,接下來的日子直到下葬,都是京中各門各府登門拜祭的時間。
不過在此之前,賈代儒合着族中幾個人帶了一個人來,讓賈寶玉都深感意外。
“薔哥兒,你自己說吧。”
賈代儒讓人把尤氏請出來,又讓丫鬟和閒人退下,然後就指着堂下那青年道。
青年喚作賈薔,十七八歲的樣子,生的眉清目秀,正是寧國府正派玄孫之一。
父母早亡,深得賈珍寵愛,曾被賈珍養在寧國府,後來搬出去。上次和賈蓉等人下姑蘇採買唱戲的女孩子和樂器行頭,順道吃喝玩鬧、貪墨榮國府放在江南甄家的大筆銀子,他就是其中之一。
他顯得有些靦腆,不過似乎早有準備,聽得賈代儒的話,立馬從懷中摸出一張繡帕,道:“這是我娘留給我的遺物,她臨終前告訴我,這是我親生父親留給她的。”
此話一出,堂內之人皆眉頭大皺。
此話古怪,親生父親?他爹不是他爹?這是在指控自己已經死了好幾年的母親偷人生的他麼?賈薔竟如此愚蠢?
賈寶玉聞言,卻立馬搖頭一笑。他已經知道了答案。
果然,賈薔雖然被衆人看的面上一紅,還是咬牙繼續道:“我娘說,其實我的親生父親,是,珍大伯.......”
所有人都安靜了一下,面面相覷。賈政更是直接站起來,呵斥道:“薔哥兒,你可知道你在說什麼?你這麼說不但是在毀你母親清譽,而且也是在給我賈氏一門蒙羞!”
但是呵斥者也就賈政一人而已,其他人鑑於往日賈珍的人品,幾乎沒怎麼懷疑。再一想曾經賈珍活着的時候對賈薔的特殊寵愛,就立馬相信一大半了。
當初賈薔住在寧國府的時候,兩府中就有人傳過這樣的閒話,直到賈珍把賈薔送出了寧國府這種閒話才消停。
沒想到,居然給好事者猜中了?
賈珍不但淫了兄弟媳婦(堂兄弟),還有了愛的結晶?
賈政看着堂內之人的神色,怎麼不知道他們的想法,頓生心灰意冷之意,又道:“你可有什麼證據證明?”
“有!”賈薔立馬道:“我父親,哦不,珍大爺屋裡的梅姨娘可以爲我作證,她原本是我母親身邊的丫鬟,我娘死後,珍大爺才把她帶到了屋裡,做了姨娘。”
賈政便看向尤氏。
尤氏面色難看,卻還是點頭:“他屋裡確實有這麼一個人,不過前日其犯了偷戒,我已經把她趕出去了。”
賈薔立馬道:“她就在門外,老爺們若是不信,可以立馬讓她進來詢問。”
賈政便讓叫人進來。
事關寧國府的正統,他們也要慎重對待。
不一會兒,一個妖妖巧巧,徐娘半老的娘兒們就扭着身子走進來。
姿色嘛,只是中等而已,真看不出這樣的也能被賈珍封爲姨娘。哦對了,要讓她守口如瓶,總得給點好處嘛。
她一進門就道:“回各位老爺還有大奶奶,薔哥兒真的是我們家大爺的種啊,當初大爺和薔哥兒的母親......”
從她的嘴裡,賈寶玉等人接收到了一段久遠的歲月裡,一段塵封的濃情虐戀。
主角就是賈珍還有賈薔的母親。包括賈薔的出生時間,其間賈珍的各種異常舉動,等等一系列證據來證明賈薔真的是賈珍的種。
“真的,妾身不敢瞞騙各位老爺和大奶奶。薔哥兒手中的那張帕子,就是當年珍大爺送給她母親的,上面本來只繡着一個‘珍’字,後來薔哥兒的母親怕被家裡那位發現,就在後面補了一個‘重’字,以此做掩飾,這才把那張帕子保留下來。”
賈寶玉聽到這裡,也不得不感慨一句:精彩!
賈薔把那張舊帕子讓衆人瞧了,確實和這個“梅姨娘”說的一致。然後賈政等人面面相覷,都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賈代儒道:“存周,你們還有和疑慮?”
他便是今日這場小會的發起人。當然,他絕對沒收賈薔的好處,而是站在他的角度,保證兩府的血統的純正和不流失,也是他作爲族老的責任。
他責無旁貸。
賈政有什麼疑慮?他疑慮多了,甚至還想罵娘。
都是些什麼混賬玩意兒?
不過念及賈珍和賈薔的母親都已經死了,他又不好意思說出惡毒的語言來,因此只好恭聲請教賈代儒的意思。
“既然大家都沒有疑慮,而薔哥兒真的是珍兒的血脈。現在敬哥兒、珍兒已死,蓉兒又被錦衣軍帶走了,這件事就該我們來做主。
我覺得,寧國府哦血脈本來就稀薄,這個時候,應該讓薔哥兒認祖歸宗,歸入大房一脈。”
賈政嘆道:“只怕傳出去於我賈氏名聲有礙。”
賈代儒沉聲道:“賈家大房的血脈不能斷!”
賈政便不說話了。
這就是一個選擇題,賈代儒選擇寧可犧牲一點名聲,也要讓寧國府正統傳承下去。
見此賈代儒又道:“若是敬哥兒和珍哥兒尚在,我自然不會管這些事,只是現在寧國府着實無人啊,存周切莫以爲我心存私心。”
賈政連說不敢。
然後賈代儒又專門問賈寶玉。
賈寶玉舉雙手贊成:“太爺說的是,薔哥兒既然是珍大哥的血脈,理應讓他的名字歸入大房名下。至於名聲,呵呵,珍大哥還有名聲麼?”
賈寶玉揶揄一笑,讓賈政等有些沉默,然後他又道:“名聲可以變好,也可以變壞,只要薔哥兒以後好好做人,不要像他父親那樣,那麼誰又會一直揪住他的身世不放呢?”
賈寶玉纔不關心賈薔是不是賈珍的種,只要他無心爭奪寧國府的家業,誰想給賈珍當孝子,他都不會阻攔。
不過,要是他以後不好好做人,賈寶玉一樣有實力讓他走賈珍的原路。
賈寶玉都同意了,其他人也沒反對。賈代儒今日請的,都是好說話的,也算是做個內部的提案,具體的操作,慢慢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