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國府的事,不但讓寧國府人人自危,便是整個賈家也有些人心惶惶起來。
人心惶惶的原因便是,不知道皇帝到底是什麼意思!
這都幾天了,還是沒什麼動靜。
倒是吏部發了一道催文,讓賈政儘快啓程去山東上任。
於是賈政也不敢再在家中耽擱,他把賈寶玉叫到跟前,好一番囑咐之後,才帶着家人小廝們,啓程南下。
賈政的如常升任,總算給榮國府的人打了一劑強心針。山東學政,正三品地方大員,朝廷既然沒有變動賈政的人事任命,就說明不管寧國府如何,應該牽扯不到榮國府。
不過,越是如此,就越讓寧國府的人不安。
這一日,寧國府終於迎來了時隔幾天再一家上門拜祭的人,而且對方來頭大得很。
“快,進去稟報二爺,就說太師府嫡孫葉公子親自登門拜祭......”
賴升急慌慌的叫來一個小廝,讓他去叫賈寶玉出來接待,然後就彎腰迎上那已經跨進大門的年輕公子。
“有勞了。”
葉皓溫潤儒雅的聲音,讓賴升心生崇仰之情,他的身姿體態放的越發低。
不過他也發現,這葉家公子身邊有個小廝,生的好生俊秀,看葉家公子對他不經意的關切也與別人不一樣,他就想,難道這名門之後的葉家公子也好龍陽?
不待他多想,收到消息的賈寶玉也從裡面走出來。
“葉兄。”
“子衡。”
賈寶玉和葉皓關係不一樣,所以也沒像對待旁人那樣客套,直接上前迎着他往靈堂內走。
忽然瞥見一個高高的青衣小廝直勾勾的盯着他,他便回頭看了一眼,立馬就愣住,然後裝作若無其事的道:“葉兄,請。”
葉皓笑了笑,跟着賈寶玉去靈堂簡單拜祭了一下,然後賈寶玉就請他到偏廳談話。
“你怎麼來了?”
一進門,讓丫鬟出去,賈寶玉便對葉皓身邊那“小廝”問道,聲音驚奇。
這小廝並非旁人,正是葉蓁蓁裝扮而成。
葉蓁蓁美目含淚,看着賈寶玉,滿含擔憂的道:“你的傷怎麼樣了?”
簡簡單單的一句問話,就表達出了她全部的感情。
賈寶玉這才知道,原來上次自己受傷,還有一個人很擔心他。
果然葉皓就解釋道:“我姐姐擔心你的傷勢,又不好貿然前來看你,所以讓我帶她過來,唐突失禮之處,還請子衡見諒。”
他沒說的是,他是被逼着過來的。
賈寶玉沒理會一派正人君子說話風格的葉皓,只是看着葉蓁蓁。
她顯然精心裝扮過的,不但去了釵環耳墜,穿着青衣,便是連眉毛也故意畫的濃了不少。
不過就算如此,也遮掩不住她的美貌。
明眸皓齒,宛若皎月的臉上,五官完美分佈,幾乎找不到一點瑕疵,而且此時的她不塗脂粉,一身緊身的男兒裝扮,少了幾許女子嬌媚,卻更多了三分嬌俏、英氣之感。
見他打量她,還有些羞澀的低頭,弱弱道:“我知道此舉不合禮,但是他們都說你受了很重的傷,連宮裡的差事都告假不能去了,我實在擔心,所以才讓小皓帶我過來看看你。”
“我知道。”
賈寶玉溫和的點點頭,然後笑說:“我已經好多了,所以你不必爲我擔心。”
“嗯。”葉蓁蓁絞了絞手,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心中有些恨自己,明明來之前想過很多話的,怎麼真正見到了,卻都想不起來了。
賈寶玉也看出葉蓁蓁現在有些緊張,也是,太師府唯一的嫡孫女,最正宗的書香閨秀,卻喬裝打扮出來私會旁人。哪怕這個人是她的未婚夫,也是極爲不合規矩禮法的。
爲了緩解她的緊張,賈寶玉忽看向旁邊呆愣愣的葉皓,問他:“葉兄有沒有覺得,此時此刻,您坐在這裡,有些那個?”
“嗯?”
葉皓頓時疑惑的看着他。
然後臉上就一紅,道:“子衡此話何意?”
他聽出來賈寶玉是嫌他礙眼,可是,這裡是你們家耶,難道要叫我回避?
賈寶玉直接道:“隔間內有茶有水,葉兄可以自便。”
“咳咳......”
葉皓顯然想不到賈寶玉如此直接不客氣,顯得有些尷尬。他看了看賈寶玉,又看了默不作聲的姐姐一眼,沒得法,只得訕訕的站起來,往賈寶玉指示的方向走了。
唉,雖然算起來他還比賈寶玉略大那麼一點,但是誰叫人家是他未來的姐夫。他又不敢違抗他姐姐的威嚴,只好受這種欺負了。
待他一走,葉蓁蓁卻噗嗤一聲笑了,嗔怪的瞧了賈寶玉一眼,似乎在責怪他欺負她弟弟。
賈寶玉毫不在意,他要的就是這個效果。這個時候,只要有個人比她更尷尬,葉蓁蓁的緊張自然會散去。
至於小葉皓,誰叫他是弟弟呢。
見葉蓁蓁恢復了不少,他便拉家常式的問道:“你過這邊來,太師他老人家知道嗎?”
葉蓁蓁搖頭:“爺爺進宮去了。”
若不然,她怎麼敢這麼肆意妄爲。
賈寶玉收到,表示在意料之中。
“那你呢,那日大皇子傷着你哪兒了,現在還疼麼?”
賈寶玉同樣搖頭:“本來挺疼的,不過現在不疼了。”
嗯?葉蓁蓁擡頭:“爲什麼?”
“因爲有個人來看我了。”
賈寶玉此話一出,旁邊隔間之內,頓時傳來一陣咳嗽聲,顯然某個聽牆角的人被茶水嗆得不輕。
葉蓁蓁的臉唰的一下就紅了。
她白了賈寶玉一眼,嗔道:“油嘴滑舌。”
賈寶玉只是笑笑,他本來也不想這樣的,只是他好像習慣了在妹子面前管不住嘴。不過倒也無妨,自己的未婚妻,又費盡心思來看他,說點情話給她聽聽,也是應當的。
禮尚往來嘛。
不過,這個度得拿捏好,不然很容易在人家面前暴露本性。
於是一個心心念念過來探望,一個有些感動的迴應,兩個人自然開始敘起了閒話,一如之前在皇宮裡的那兩次一般。所不同的是,少了許多試探,多了很多溫馨。
晴雯躲懶了一會兒,回來發現襲人她們都守在外面,便問怎麼回事。
“二爺在裡面會客呢。”
她點頭表示知道了,卻在走進房間裡的時候,耐不住好奇心,偷偷摸到門房處,從後堂往廳內一瞧。
這一瞧可傻眼了。
二爺不是會客嗎?怎麼和一個小廝聊起來了?
雖隔得有點遠,但她還是能看到他們郎情妾意的樣子。晴雯心中一陣惡寒,忍不住看了看那小廝的模樣。
好一個小白臉!
她不認識葉蓁蓁,加上現在的葉蓁蓁身上全無一點女子的裝扮,連頭髮都是挽的男子的髮式,雖然清俊的不像話,但她也沒懷疑。
這個年頭,漂亮的男子,在男人面前,一樣有市場的。
沒想到,二爺居然也喜歡這個!
看着那“小兔爺”在自家二爺面前笑的“花枝招展”,一時間,她覺得心都要碎了。
再三看後,確定兩人之間確實有情況,她不忍再看,默默轉身離開。
“你怎麼了?”
襲人看她一臉失魂落魄的樣子,驚奇的問道。
“臭二爺,我再也不要理他了,哼!”
說完理也不理襲人,很是生氣的樣子走了,留下襲人一臉問號的站在原地。
賈寶玉自然不知道他已經被他的好丫鬟給打上了一個詭異的標籤,他仍舊在與面前這個清俊的不像話的“小兔爺”熱話。
因爲知道旁邊有個電燈泡,他們的聲音都比較小,頭也靠的比較近些,越發有說悄悄話的意思。
也難怪被晴雯誤會了。
實際上,除此之外,他們是很規矩的,連葉蓁蓁的手賈寶玉都沒牽。不是不敢,而是知道葉蓁蓁肯定不喜歡對她唐突的舉動。
好一會之後,纔算是說完了體己話,葉蓁蓁主動提起了正事:“寧國府的事我也聽說了,我還幫你問過了我爺爺,他說不用擔心,如今的局勢之下,陛下不可能因此對賈家怎麼樣的。最多,可能寧國府的爵位會受影響,說不定會被削去,畢竟一門兩公的爵位,在本朝也只有你們家一例。”
賈寶玉笑了笑,他本來就沒有擔心過,反而想到了什麼,故作擔憂的道:“你都知道我們家的事了?”
“嗯。”
“那你會不會因此對我們賈家有什麼看法?畢竟寧國府的事,實在荒唐可笑的很......”
葉蓁蓁並非懵懂無知的少女,她立馬知道賈寶玉意思。或許是面對賈寶玉,她在府裡聽說這件事的時候都沒覺得什麼,現在卻有些臉紅起來。
不過怕賈寶玉誤會,她還是立馬道:“不會的不會的,我知道,你們家不比我們那樣的人家,傳承久了,人口多且斑雜,有些事就算是家主也無法避免的。況且,你又不是家主,我相信你的人品,雖然同是一族,你們榮國府就沒有這樣的事。”
葉蓁蓁說的認真懇切,賈寶玉聽了,卻有些心虛。
好在他內心強大,讓葉蓁蓁除了感動看不出一絲異樣來。
“謝謝,你放心,從今以後,我一定會好好管理家族中的事,再不會讓你們葉府的名聲也因我賈家而受影響。”
門風,是一個大問題。門風不佳的家族,各種荒唐事,一般人都不好意思說出口。
就他所知,京中就有很多家,有着各種不可告人的齷齪不堪的事在暗地裡流傳,只是一般人不敢亂傳,而不一般的人,知道也不會隨便說。這叫做做人留一線,日後好相見,各家門另家戶,誰家沒個什麼風流韻事......
相比較起來,賈家門風已經算可以的了。寧國府這檔子事,只不過沒處理好,剛好被錦衣軍給捅了出來。
葉蓁蓁心中有些酥酥的,賈寶玉所說不讓葉家受影響,葉家爲什麼會受影響,自然是因爲她了,她將來是賈家大婦!
強行把這種心思壓下,繼續說正事:“我爺爺還說了,就算寧國府的爵位真的被陛下削去了,對你來說,未必是一件壞事。
就像上次的事,若是賈家不是一門雙公,朝廷肯定會額外賜你一個爵位的。”
說到這裡,哪怕葉蓁蓁不是個貪慕虛榮的人,也不禁感覺一陣自豪。
憑本事賺來的爵位,和靠出身得的尊位,意義可是不一樣的。
“呵呵。”賈寶玉搖頭一笑,葉太師倒是看得起他。
上次山東那種機會,可是不能複製的,天時地利人和他都佔齊了,下一次再想抓住那樣的機會,怕是就難了。
這個世道,終究還是比的出身。再有本事,出身不好,一樣很難施展抱負。
他想到了顧鼎臣,不論是學識還是遠見,都是賈寶玉都佩服的人,可惜,當朝首輔一句話,同樣可以讓他的仕途望門而不得入,只能暫時屈身在他創建的養生堂內當一個山長。
聽得兩人開始談論正事,旁邊的葉皓坐不住了,走出來,同樣說了兩句,便道:“我們該回去了,等會兒爺爺若是回府了,很容易被他發現的。”
葉蓁蓁聞言,只得念念不捨的看了賈寶玉一眼,最後叮囑他好好將養,然後收斂情緒,隨着弟弟葉皓,如同來時那般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