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里林內,賈寶玉等人打馬慢慢而過,看着那些身披甲冑的士兵們打掃戰場……
他的眉頭深深地皺了起來。
這可是活生生的二三十條性命呀,就因爲上位者的權謀和詭計,無端喋血在刀口之下。
甚至那些所謂的刺客,連他這個正主的面都沒有看見,就已經魂歸地府。
這個世界從來都不是公平的,那些纔剛剛失去數名戰友的士兵們心情顯然都不是很好,但是,他們卻絲毫不曾怪罪到他的頭上,甚至在他們打馬而過的時候,紛紛朝着他們恭敬的行軍禮。
似乎,爲他們這樣的人犧牲性命,是理所應當的事情。
“是卑職等人的失職,未曾提前探清前路,險讓大人深入險境,請大人降罪!”
姜寸見賈寶玉面色沉鬱,以爲他是後怕,立馬抱拳請罪。
賈寶玉搖搖頭,忽然轉身對謝鯨道:“今日所有傷亡將士的撫卹銀,由小侄承擔,稍後小侄會派人將銀子送到世叔府上,還請世叔代爲發送。”
謝鯨顯得一愣,道:“這個就不必了吧,他們這也算是剿寇殉職,回去之後老子給他們弄個豐厚的撫卹還是沒問題的,你小子不會覺得老子這點能力都沒有,還會虧待手底下的兵吧?”
賈寶玉再次搖搖頭,道:“軍中的是軍中,我給的,是我心意。”
他說的認真。
雖然世界是不公平的,但是隻要他們這些站在高位的人能夠始終保持有良心,那麼,就算是不公平的世界,一樣可以有些溫情。
不至於,顯得太冰冷。
謝鯨是純粹的武將,他豈能不知道撫卹的含義?
便是他自己也想過,要是萬一有一天他死在戰場上,他還是希望代表他的那一份撫卹能夠到他妻兒的手中,雖然他們可能並不缺那一點點銀子。
因不再廢話,高聲向有些慘淡的將士們宣明瞭賈寶玉的意思。
每一場戰鬥之後,宣佈鉅額的撫卹銀子,永遠是軍中激烈士氣最持久有效的法子。
畢竟,當兵者,大多數,真的只爲混一口飯吃……
於是很快,場面上那種頹靡的氣息一掃而空,那些受了傷,還在由戰友包紮傷口的將士,都不約而同的向賈寶玉投來感激的目光,好些還大聲致謝。
賈寶玉略略點頭,勒起馬繮,往遠處而去。
身後,除了姜寸等十騎親兵,還有謝鯨派的一隊護送人馬……
熙園,濯塵殿之前。
太上皇淡淡的問道:“十里林的事情辦妥了?”
“回皇爺,不軌之人已經被清除,二等男,京營遊擊將軍謝鯨接訊後,帶領一百餘騎率先趕到十里林,將賊人擊潰,便是逃竄者,也大多被卑職的人暗中截殺……”
杜明義,錦衣軍指揮使。這個上至文武百官,下至黎民百姓都畏之如虎的大魔頭,此時卻彎着腰,垂着頭,恭恭敬敬的侍立在太上皇的身側,宛若一名最忠誠的奴僕。
太上皇聞言之後,淡淡道:“做的不錯。”
僅僅數字,便讓杜明義眼睛一亮,連人都陡然間精神了不少的樣子。
“可查清是誰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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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卑職無能,未能確認,不過,看起來不像是陛下所爲……”
“我說過是皇帝所爲了麼?”
一層未變的語調,在杜明義聽來卻是截然不同的意思,他立馬拜倒:“卑職失言,罪該萬死。”
“起來吧,近來多事之秋,你自己也當謹慎行事,朕可不希望聽到,某一天你莫名其妙被人給割了腦袋。”
“卑職多謝皇爺關心!!”
杜明義眼含激動之色的納拜,起身後確認太上皇沒有話再吩咐,才弓着腰退出去。
馮詳上前添茶,並道:“老皇爺,分明杜大人便有能力把十里林的事妥善解決,爲何皇爺卻不讓他出手?”
太上皇手一頓,過了一會兒纔回道:“你覺得,那夥人真的是去殺人的?”
“呃,難道不是麼?”
一羣黑衣蒙面人,手持兵刃,在賈寶玉的必經之路上埋伏,不爲殺人爲了什麼?
“呵呵,或許吧……對了,皇帝不是派人暗中調查賈府了麼,可查出什麼了沒有?”
“應該沒有,小王子的事,若非包冉透露,連我們都絲毫不曾察覺,想來那邊也是查不出來什麼的。”
“掉以輕心,從來都是爲禍之源。”太上皇輕輕哼道。
馮祥立刻反口,稱自己會全力關注,一有動靜,立馬稟報。
太上皇便不再言語,沉默了一下道:“傳旨,晉京營遊擊謝鯨爲京營右節度,居從二品銜。”
馮祥微微一愣,隨即心中一嘆。
皇帝用了那麼多年的時間,投入那麼多精力,才把京營節度使一職抓在手中,但是太上皇如今只是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就幾乎分去一半……
果然,站在根本就不對等的地位上,皇帝,又怎麼能是太上皇的對手呢?
“不知太上皇準備以何種名義提拔謝鯨?”
“他不是剛剛剿滅了一夥賊寇,並救了靖遠伯賈寶玉麼?”
“老皇爺聖明……”
……
大明宮,皇帝聽聞賈寶玉城外險遇刺的消息,顯得十分意外。
“查出來是誰幹的了麼?”
“未曾查明,聽說謝鯨也是接到匿名的舉報信,才帶兵前往的,剛好就把那夥人來了個甕中捉鱉,直接全部絞殺,一個活口都沒有。”
“他敢私調軍隊?”
景泰帝再次意外,並有淡淡的不悅。
只要是皇帝,就沒有不對兵權在意的。
任何敢於私自調兵的行爲,都是對皇權有着潛在威脅的存在。
趙全道:“聽說謝鯨和靖遠伯私交甚密,又是個粗人,所以一聽說賈寶玉有難,便二話不說就帶兵去了。”
“這些目無綱紀的丘八……”
景泰帝有些不能理解,這樣不懂規矩,行事粗枝大葉的人,是怎麼在太上皇一朝坐到高位的!
要是換做他,早就給他擼下來了。
在他眼中,將領,就該是王子騰那樣,粗中有細,剛毅而不失溫潤纔好。
莽夫,都只配做大頭兵……
“陛下可是要對謝鯨問罪?”
趙全適時問道。
身爲皇帝的刀,就要在皇帝需要的時候發揮作用。
像謝鯨這樣的貨,只要他想弄,分分鐘就能給他搜列出幾十條罪狀出來。
景泰帝想了想,最後搖搖頭,“不忙,不忙……”
不能操之過急,眼下,他還有太多更重要的事要做,不便爲這些小事分心。
“將長安縣令革職,並着刑部和大理寺審查此案,告訴他們,十日之內查不出結果,朕唯他們是問!”
京城的官兒雖然光榮,同樣風險也大,就比如長安縣令,他的轄區就在京城內外,內裡有順天府管着他插不上多少手,就只有城外了。一旦任何一個貴人在他的地盤上出了事,他都要擔責任。
上次是二皇子在城外遇刺,事情還沒查個水落石出,這次又是靖遠伯遇刺。
接連兩件事,擼掉他的官身,貌似一點也不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