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泰帝沒有隨着太上皇等人離開春月湖,他要留下來,清查真相……
他不知道太上皇爲什麼要將此事交給他來查。
但是他顯然是不可能拒絕的。
他從看見竺蘭的時候,就知道事情的嚴重性。
所以,不論如何,他來做,總比別人來做,要可控的多。
……
皇帝的行轅之內,一間防衛森嚴的房間之中。
皇帝和竺蘭這一對曾經的主僕,再次會晤。
只是物是人非,如今的兩人,再無半點曾經的主僕之情。
“爲什麼這麼做?”
景泰帝問道。
竺蘭呵呵笑道:“以陛下的聰慧,難道猜不到麼?”
景泰帝面色陰沉,看着竺蘭那唯一能反應神情的眼睛,忽然眼中含煞:“你們這是找死!”
竺蘭絲毫不被此等言語所震懾,反問:“若是我們不這樣,陛下難道就肯放過我們!”
景泰帝沒有回答。
他們的存在就是他的恥辱,他確實不可能放過他們。
更何況,如今此人居然還生出膽大包天之禍心!
着實該殺!
“你就這麼確定,朕會如你們之意?”
景泰帝很不喜歡這種被人算計的感覺。
“陛下會的,因爲貧僧知道,陛下準備這一天已經準備了太久了,這一次,陛下應該已經準備妥當了吧?
難道陛下甘願放棄?”
竺蘭還是在笑。
但是在景泰帝聽來,他的笑聲格外的刺耳。
不過,在看了一眼面前這個以前丰神俊逸,現在卻醜若厲鬼的故人,一種世事變換的滄桑感又鋪面而來。
他沉默了下,忽然道:“你不該背叛朕。”
景泰帝忽然露出些許追憶之色。
他曾經,其實有想過要讓眼前之人得善終的。
畢竟,若無此人,他不可能走到今天。
“背叛?”
竺蘭本想反脣相譏,不過在看見景泰帝的神色之後,忽然沉默了下來。
“或許吧,我也不知道從何時起,居然丟掉了對陛下的忠心。
或許是陛下叫我將芸娘送進宮中的時候,也或許,是陛下叫我剃度出家的時候,或許還要更早些,我已經記不清了……”
饒是景泰帝早有準備,心中也不禁一片黯然。
居然從那時就已經……
他還以爲,他只是等到二皇子逐漸長大之後,因爲生出野心纔開始的。
對話陷入僵局。
良久之後,景泰帝問道:“景修之死是你指使的?”
竺蘭搖搖頭,這件事,他沒必要欺騙景泰帝。
他一直覺得,京城中之中,似乎還存在這一股神秘的勢力,他們的目標,就是景泰帝本人。
他也試圖尋找過,可惜一直找不到蹤跡。
景泰帝信了。
這也算是了卻了他的一樁心事。
不是死在竺蘭的手裡,令他心中似乎要好受一些。
“你這輩子可還有什麼遺願?”
竺蘭一聽,便知道自己的時辰已經到了。
雖然早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此時心中也還是有些悸動。
其實,他還有些牽掛,只是之前一直未曾留心,直到此刻,他才忽然有些遺憾。
他一直都只將目光放在二皇子的身上,幾乎都已經忘記了,他還有一些子女,養在深宮之中,他似乎都記不得他們生的什麼樣子。
應該都生的很好看吧,畢竟,他們的父母,都是人才出衆之輩……
罷了,還是不見了。
他有什麼資格和顏面面對他們?
心中瞬間閃過萬千念頭,他只是不語。
景泰帝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道:“我會從他們之中挑選一個人送到民間長大,算是替你延續香火……這輩子,算朕欠你的。”
竺蘭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景泰帝居然說,“這輩子是他欠他的?”
什麼時候,他的皇帝陛下,居然能說出這種話來?
“朕能用你,亦能殺你”這纔是景泰帝應該說的話吧。
那一瞬間,竺蘭愣了,心中似乎被什麼觸動了一下。
他想大聲質問,爲什麼,爲什麼不早點讓他聽到,若是他能早點聽到,早點從他身上感受到對他的哪怕一丁點歉意,或許他就不會走今天這條路了吧……
可惜,終究已經太遲了。
他聽出來了,景泰帝所說的是“長大”,既然是長大,那就不可能是景灝。
他並不奇怪,這也是他一定要幫二皇子謀劃的原因,他太出衆了,景泰帝不可能留他。
“呵呵,那貧僧就多謝陛下好意了。不過,陛下現在說這話未免爲時尚早,勝負未分,一切尚未可知。”
“不過……”
竺蘭頓了頓:“投桃報李,陛下或許還不知道一件事,貧僧不防告訴陛下,靖遠伯賈寶玉,便是當年義忠親王的小兒子。”
“你覺得朕會相信這麼荒誕之事?”
“不,從陛下的神色中,貧僧知道,陛下已經信了。”
景泰帝默然,沒有再多說什麼,轉身離開。
信與不信,已經不那麼重要了。
眼前,他有更重要的事做。
……
“嘭!”
趙全帶着錦衣軍的人,悍然踢開了沐王府的大門。
“何人如此大膽,敢在王府別院撒野?”
沒有理會王府下人的喝罵,趙全直接帶着人來到中庭,正看見沐秋波帶人走來。
“好個沐小王爺,居然該勾結邪逆,謀害太上皇,來人,拿下!”
趙全冷笑一聲,直接命人索人。
“大膽!”
王府的侍衛自然拔刀對峙。
沐秋波壓手讓他們放下,轉而笑道:“不知趙大人受何命來拿本王?”
“自然是奉陛下旨意!你休得狡辯,巳時初刻,你突然出現在上丘鄰,藉口調開了防守的官兵,以致於刺客們能夠長驅直入春月湖行刺,如今證據確鑿,容不得王爺抵賴!”
“呵呵呵,本王不會抵賴……
只是,趙大人不覺得,說我勾結護國禪師大人,謀害太上皇,這個說法傳出去,別人會信麼?”
趙全面色一變。
護國禪師這幾個字,就像是魔咒一般,每念上一遍,就會讓人覺得,似乎行刺太上皇的就是景泰帝……
“巧言令色,帶走,聽候陛下發落!”
“王爺……”管家面色急了,想要抗捕,沐秋波連忙制止他,低語道:“本王暫且不會有事,按計劃行事……”
管家這才反應過來,是呀,只要事情朝着預定的方向發展,王爺就不會有事……
……
黃昏之時,太上皇的行在,皇帝前來稟報調查的進展。
旁邊,還有葉瓊和王維仁二人。
他們兩個因爲身份高,晌午刺客行刺的時候,也有人保護,以致於他們居然和太上皇一樣,毫髮無損。
“你的意思是說,沐秋波和竺蘭勾結,意圖謀害朕?”
太上皇放下手中的供狀,淡淡的問道。
“回父皇,正是如此。
兒臣已經查清,今日晌午之前,沐秋波曾經帶人出現在上丘鄰一帶,並以珍貴玉佩丟失爲由,調走了當時駐紮的官兵,以致於刺客等人才能長驅直入,潛入春月湖行刺。
此事證據確鑿,有京營的數十名校尉可以作證。
此外,靖遠伯賈寶玉……”
皇帝說到這裡,略停頓了一下。
太上皇便好奇道:“哦,難道連他也牽涉其中?”
“這絕不可能!”
葉瓊忍不住打斷道:“今日靖遠伯之所爲,數百人有目共睹。
若非靖遠伯與河間王父子二人英勇殺敵,只怕賊人就已經威脅到太上皇的安全了。
更別說,他二人還因此身負重傷,河間王甚至直到現在都還沒醒。
陛下若說靖遠伯參與謀逆之事,只怕羣臣不服……”
葉瓊向來深諳處事之道。
對他這個地位的人而來,甚至都不會主動去扶持誰當皇帝,因爲,不管誰當皇帝,只要沒有得罪,出於朝廷體面,皇帝也不可能爲難他們,只會厚待。
所以,葉瓊從來沒有頂撞過景泰帝。
只是此時涉及到賈寶玉,他實在不能視而不見。
論起來,他還是皇帝名正言順的老丈人!
景泰帝道:“太師息怒,此事朕也覺得奇怪。
只是……
據下面人報知,沐王府和賈家原本無甚往來,賈寶玉和沐秋波平素也沒什麼交往,但是就在數日之前,兩人卻表現出非比尋常的關係。
沐秋波甚至當衆相贈一名美貌的侍女與靖遠伯。
而就在今日上午,除了沐秋波之外,還有一人也表現異常。
靖遠伯似乎是早知道會有刺客行刺一般,居然提前將數百名禁軍將士調離駐地,一路尾隨太上皇的行蹤。
所以,當刺客行刺之時,那些人才能第一時間趕到現場。
如此行徑,實在不能不讓人生疑。
還請父皇及太師明察。”
聽完景泰帝的話,場面一時陷入沉默。
景泰帝不可能憑空捏造謊言,那麼,此事確實有些蹊蹺。
“這麼說,靖遠伯也被你抓捕詢問了?”
“兒臣不敢。靖遠伯今日有救駕大功,未得父皇准予,兒臣不敢擅自拿人。”
太上皇哼哼一笑,招過馮祥,道:“把他叫過來問問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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