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春受傷的消息本來早就傳進園子裡面,姐妹們只是礙於不方便去東跨院,纔沒有過去探望。
聽說賈寶玉把迎春抱了回來,大家便一窩蜂的趕來探望。
賈寶玉卻沒有在紫菱洲多留。
他還有一件事必須得辦。
榮慶堂,尷尬的氣氛還在繼續,直到聽說賈寶玉過來了。
原本已經在乾嚎的陳氏立馬爬起來,對賈母道:“姑母啊,這件事你可不能不管啊,龍兒他和湘雲一樣,也是您的孫兒輩兒啊,他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也就不活了……”
賈母十分心累,勉強道:“好了,等寶玉來了,我幫你問問就是了,若不是什麼大事,自然讓他把龍兒放了……”
“多謝姑母,多謝姑母,肯定不是什麼大事,龍兒那麼小的孩子,能做什麼了不得的大事……”
陳氏連連道。
一會之後,果然看見一個丰神俊朗、神采飛揚的年輕公子跨步進來。
只見其着一身淡黃色的長袍,腰間繫着一根藍玉腰帶,上頭掛着各色流蘇、玉佩。
一頭濃密的黑髮有一半在頭上挽成髻,外罩着一頂金絲網格的束髮冠,中間用一根金簪子橫插着,另一半則自然的垂落在肩後頭。
眉似皎月,目比明星,鼻若懸膽,脣紅齒白。
陳氏微微一呆,他也不是第一次見賈寶玉,卻頭一次發現,對方竟然生的這般英氣逼人,貴不可言。
“寶玉啊……”
她發出一聲叫喚,便要上去哭訴求情。
王夫人眼神一動,她身旁的兩個婆子立馬上去擋在陳氏的面前。
自從出了邢夫人的事之後,王夫人便暗自吩咐了府中下人,以後但凡賈寶玉走動的地方,都要更加小心,提防被不相干的人衝撞。
賈寶玉似沒有注意到陳氏,依例給賈母和王夫人見了禮。
看賈寶玉神清氣朗的模樣,賈母本來不拿讓糟心事來問他,但是畢竟事涉史家,說了兩句話,她還是問道:“聽說你把你史家表兄抓起來了?”
賈寶玉點頭:“倒是有此事,朝廷查出他曾經勾結逆黨,不得已孫兒才讓人把他抓起來,按律送到衙門裡審訊一二。”
“胡說,你胡說,龍兒纔沒有勾結逆黨……”
陳氏在一旁叫道。
賈寶玉眉頭一皺,與賈母告歉一聲,轉身吩咐左右的僕婦:“將這名案犯家眷押出去。”
這陳氏的愚蠢和潑橫以前他就見識過的,自然不想與她浪費脣舌爭辯。
反正以他現在的身份,也不必太在意賈家這邊的親戚關係。
賈寶玉這般二話不說就要動武的姿態,令賈母等人面色都有些變幻。
陳氏更是立馬驚叫起來:“什麼叫做案犯家眷?我們家乃是開國侯府,我夫君乃是堂堂保齡侯,我是侯爵夫人,你們誰敢動我?”
別說,她這一叫,榮國府的婆子們還真就停手了,重新看向王夫人和賈寶玉。
以前的時候,這位史家太太便來過,每一次都可神氣氣派了,她們都知道對方是侯夫人,是尊貴人。
賈寶玉暗暗不爽,早知道這些婆子這麼沒用,就帶兩個親兵進來了。
不過隨即就搖搖頭,那樣會衝撞賈母等人,不值當。
“開國侯府?侯爵夫人?
你可又知道,本王是何人?”
一句話,令陳氏頓時語塞。
賈寶玉漠然道:“單憑不敬宗室親王這一條,本王便可以令你史家罪加一等!
你若是急着本王派兵查抄史家,便再叫喚一聲試試。”
陳氏面色青紅變換,一時不知如何作答。
想要反駁賈寶玉的話,但是又極度心虛,因爲她雖然聽說過一些小道消息,說賈寶玉的身份有問題,但是並不真切。
關鍵是,似乎賈寶玉現在真的能隨意調動官兵抄家呢……
那可怎生得了?
除了龍兒,她還有女兒,有小兒子,還有偌大的家業……
見她噤聲了,賈寶玉嗤然一笑,再次喝令僕婦:“還不送史家太太出去!”
“是……”
婆子們上前請陳氏,陳氏眼見情況不對,也不想多待。
這麼久了,還不知道龍兒怎麼樣了。
因此便哼一聲,轉身急匆匆的走了。
這邊賈母等人見賈寶玉三言兩語就把那潑婦鎮嚇住,心中皆有些複雜。
還不待大家說什麼,一直躲在後頭的褚氏忽然出來,訕訕與賈母道:“那……今日本來也是來瞧姑母的,既然姑母無事,那晚輩也告辭了……”
褚氏覺得如坐鍼氈。
雖然她和陳氏兩妯娌不合,但是看着她巴巴兒的帶着兒子來,卻被人當場給抓起來,自然心頭髮虛。
她很怕賈寶玉發狂,把她家濤兒也抓起來,因此急着要出去瞧瞧自家兒子。
隨意告辭一句便要走,卻聽賈寶玉道:“慢着。”
“那個,寶……王爺還有什麼吩咐?”
親眼看着陳氏被賈寶玉鎮壓的褚氏,也不敢再自來熟,將稱呼換做王爺。
賈寶玉看着這個比陳氏年輕一些,看起來也更順眼一些的婦人,忽然笑道:“有一個不情之請,還想要請夫人應允。”
賈寶玉這一笑,令褚氏覺得周圍的空氣都暖和起來。
於是也收斂神色,恭謹的道:“王爺但請吩咐,妾身無敢不從。”
“我家老祖宗甚是喜歡湘雲,然陳氏刁鑽跋扈,待人苛刻,非是良善之輩,此次又在我家受挫,只恐其以後會苛待湘雲,所以,我想請夫人大發慈愛之心,將湘雲接到忠靖侯府教養。”
褚氏一聽原來是這等小事,立馬鬆了一口氣。
保齡侯於忠靖侯居長,所以湘雲住在保齡侯府,卻非保齡侯府比她忠靖侯府更慈愛才教養湘雲。
如今賈寶玉要他們接管湘雲,自然算不得什麼。
最多幾年,湘雲也就出嫁了,到時候頂多賠付一些嫁妝罷了。
沒等她開口,賈寶玉又道:“至於養育所花之費用,以及日後湘雲出嫁的嫁妝夫人也不必擔心,我們家老太太一力承擔便是。”
上頭,賈母嘴巴微抽。
這猢猻,還是這麼喜歡擅作主張……
褚氏連忙擺手,笑道:“瞧王爺說的哪裡話,大哥去了之後,原本湘雲就該我們兩家合力教養,只是陳氏專橫,喜歡在人前作樣,纔不讓我多管。
如今侯爺既然這麼提了,我自然是樂意之極。湘雲丫頭那麼可愛,我是極喜歡的。
只是,怕陳氏不願意放人……”
“這就不用夫人費心了,夫人回去之後只需要在府裡給她置辦一間閨房即可,以後更多的時間,她都會住在我們這邊,由老太太親自教養。
當然,閒暇時還是要回侯府的,到時候,還請夫人善待纔是。”
褚氏微愣,然後才反應過來,感情人家根本沒想過把人交給你,只是給湘雲找個落腳的地方,估計都是爲了將來出嫁方便……
“一定,一定……”
褚氏連連答應,然後看賈寶玉等人沒什麼話了,纔在王夫人和王熙鳳的相送之下出了榮慶堂。
忽然回味兒過來。
賈寶玉一個年輕公子,卻對湘雲這個表妹如此關心,此舉分明有那意思。
她暗罵自己豬腦子,剛纔竟然沒反應過來!
她今日來,除了探探風,更大的,還是想要給他兒子謀一道前程……
唉,兒子外表雖然很是不錯,但是卻不是讀書的料子,加上身子單弱,將來可怎麼好。
所以聽說賈寶玉竟然就是靖王,她立馬起了心思,帶着兒子過來,就是想要讓兩人見一見,沒想到與陳氏碰到一起,倒看了這麼一齣戲……
想着,她又不禁冷笑一聲。
那陳氏母子還真是作死,此來不說好好巴結,反而徹底把賈府給得罪了,連兒子也給搭了進去,活該……
然後又慶幸,幸好自家兒子是個好的,要是今兒調戲賈家姑娘的是她兒子,她都不敢想象那種後果。
她可就那麼一根獨苗苗……
……
堂內,賈母看着賈寶玉,問道:“該抓的也抓了,該嚇的也嚇了,你總不會真的要抄了史家吧?”
賈母自然不願意。
保齡侯府,那可是她從小長大的地方,要是被自己養大的猢猻給抄了,她心裡可不得難受死。
賈寶玉自然知道這一點,搖搖頭道:“哪能啊,那可是老祖宗的老家,孫兒豈敢造次?剛纔不過是嚇嚇她而已。”
保齡侯在外地做官,沒有捲進這一次的事情中。
至於陳氏母子乾的蠢事,自當她們自己承擔,賈寶玉倒不是非要牽扯到保齡侯府的身上。
做錯了事,就得付出代價,這是至理。
賈母大鬆一口氣,然後問道:“那湘雲呢,你準備如何安置?”
賈寶玉一拍腦袋,道:“差點忘了,老祖宗你們稍等,我去把人先接過來再說!”
說着,賈寶玉直接跑了。
“你……”
賈母欲要喚,堂內哪裡還有人。
於是,賈母長嘆一聲,忽然低聲抱怨道:“天天請安,口裡叫着‘老太太安心’,‘老祖宗安心’,要像你們這樣一個個的天天鬧,哪天能讓我真正的安心……”
旁邊鴛鴦聽見了,卻噗嗤一聲笑了,道:“老太太,其實寶二爺心裡是真心孝順您呢,要不然,您說他現在都是王爺了,又那般討厭大太太,還不是聽您的話沒揪着不放。
還有璉二爺也是,那麼大的事,也給平息了。
今兒也還是,瞧寶二爺的意思,從頭到尾都沒有要牽連史家的意思,歸根究底,還不是看在老太太的面上。
老太太還有什麼不高興的呢?”
賈母聽了一想,似乎也真是。然後便笑了,又罵道:“你這小蹄子,你又沒生在他肚子裡,就知道他心裡怎麼想的了?”
鴛鴦便羞紅了臉。
賈母也沒有心思與她多玩笑,想着想着,又嘆了嘆,
唉,往後的日子,且看吧,真要天天這樣,她這把老骨頭,真該去見老祖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