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寶玉笑看着底下乖順服帖的美人,忽問道:“應該沒有人下毒害你吧?”
沈嬌娘跪坐着,將賈寶玉的腳抱在懷裡給他揉捏腳踝,正在考慮是否更進一步脫掉賈寶玉的靴子。忽問此言,手上不禁便慢了下來。
“王爺的意思是?”
“你是個聰明人,不會不明白我的意思。”賈寶玉笑道。
沈嬌娘甜美的笑容頓時凝滯了一些。
她心裡自然明白一些,但是,她能承認麼?
承認了,就是當死的罪名。
張張嘴,就想要含糊一下,然後冒險進行更深層次的撩撥。
應該是有些機會的,畢竟賈寶玉雖然看起來定力極不一般,但是他既然敢沾染那母夜叉、肯要那母夜叉,沒道理會厭惡她纔是。
只是自己現在身懷六甲……
罷了,說不定這樣更好。
她出身樓子,見識過,也聽說過太多男子的惡,雖然賈寶玉極爲尊貴,但他也是男子,應該就差不離。
再說自己所求的不多,只求他放過自己。在這個世道,不過圖個活命罷了。
賈寶玉在沈嬌娘開口之前便打斷道:“你可以不承認,那你就得準備好冒着得罪我的風險,試試我手底下那些人,最後到底能不能查出來。
或者,你還可以照你自己的心思,試試能不能在此之前,讓我拜倒在你石榴裙下,對你大開方便之門。”
沈嬌娘臉蛋霎時間通紅起來,縱然她果有此心,被賈寶玉這般直接點破,也令她羞憤不已。
一種屈辱的感覺涌上心頭。但是待她看去賈寶玉的臉色,卻見賈寶玉面上掛着淡淡的笑意,並無兇惡戾氣,也無鄙薄之意。
她長吸一口氣,將頭埋在賈寶玉腳上,以漂亮的臉蛋挨着其腳背,幽幽道:“聽家裡人說二叔是憐香惜玉的人,難道二叔就真的不能放過我……”
賈寶玉笑道:“那就要看你的表現了,坦白從寬,抗拒從嚴的道理,你不會不懂吧。”
賈寶玉面上雖笑,心中卻不由被這女人的城府所折服。
她做出這般絕對臣服的姿態,又這般清幽幽的求饒,只怕但凡是個男子,都抵禦不住心裡的征服成就而對其言聽計從了。
賈寶玉雖然還不至於如此,但也因此對其多生了幾分好感。
這個女人是識時務的,沒有虛言狡辯,她那話,幾乎已經算是承認了他的猜想。這令他還算滿意。
若是其能夠再聰明一點,他卻也不介意真的放她一條生路。
反正他們之間也沒有仇怨。
“當真?”
美人擡起頭來,一雙眼睛直直的瞧着賈寶玉。
賈寶玉沒有再回話,她卻已經明白。
她的大腦飛速轉動起來,開始比較得失的機率。
很顯然,賈寶玉並非她能駕馭得了的人。方纔給他按摩腿腳,她發現她竟不大敢對他做出多一點的非禮動作。
這在她以前的認知中,是不可思議的。
既然大概率自己之前的計劃是行不通了,那麼一意孤行多半隻能適得其反。
只是若不這樣,又該如何?
狡辯,繼續栽贓……
換一個人或許還可以嘗試,面對此人,只怕真的只會如他所言,最後激怒他,換來更嚴厲的懲戒。
綠姐雖然跟了自己多年,自己也給了她不菲的好處以及承諾,但是賈寶玉若要查,其多半還是扛不住的。
當年樓中那些被拐來的姐妹,最開始有幾個沒想過拼死反抗的,可是最後誰又沒有屈從?
不能把希望放在僥倖之上。
只是,難道真的要爭取坦白從寬?沈嬌娘內心下意識的就要搖頭,所謂坦白從寬,她從來不信的。
不過,今日面對的卻是這等人物……
沈嬌娘深深的仰頭瞅着賈寶玉,想要從賈寶玉的眼神中,看出其對她是否有惡意。
賈寶玉見其神色變換,知其在思考,也不催促。
察覺被她抱在懷裡的腳還挺舒服,柔柔的,軟軟的,正想要活動一下,忽然感受到其有些緊繃的肚子,賈寶玉這纔想起這女子好像還懷着孕呢!
之前被她的嫵媚風情所掩蓋,他倒是沒想起來。
於是輕輕將腳抽了出來。
雖然是美人自願,他也從來不吝嗇享用美人的服侍,但是卻還不至於欺負一個孕婦。
沈嬌娘感覺賈寶玉拿開腿,下意識的挽留了一下,然後就看見賈寶玉對她搖頭:“罷了,你還懷有身孕,就不用服侍了,起來吧。”
賈寶玉這般忽然坦然,甚至正經起來的樣子,令沈嬌娘初時一愣,然後便極爲感動。
要知道,便是連賈璉都沒有這般憐惜過她。
女人的感性,致使她心中百轉千回,最終都化爲深深一嘆,她伏地叩首:“王爺神威森嚴,妾身在王爺面前不敢虛言狡辯。
妾身淪落風塵數載,經歷人世疾苦,所求無非一個安穩的生活。所以自追隨我家二爺以來,一直謹守本分,從未想過要做何惡事,更沒有想過要害一個人。
此番回府,也不過是想要替妾身那未降世的孩子求得一個名分。
然終究不得遂心如意,故而不得已才做自保之舉。
妾身如此說,卻非爲自己所行錯事開脫,事實上,妾身如何不明白,王爺若是想要處置妾身,又豈會在乎事實的真假善惡?
一切事宜,皆可任憑王爺心意而決。
所以,還請王爺憐惜,放我母子二人一條生路,妾身餘生將不勝感激王爺恩德之情。”
賈寶玉笑了笑:“也就是說,藥是你自己下的,爲的就是報復你們二奶奶造謠害你的事?”
沈嬌娘心裡一顫,有心想要強調不是報復,而是爲了自保,但是話到嘴邊,卻只道:“是……”
“那你們二爺要休妻,也是你教唆的?”
沈嬌娘面上苦笑一下道:“不敢欺瞞王爺,二奶奶不容妾身,妾身心中自然是這般想過的,但是卻沒敢出言教唆……”
沈嬌娘瞥了賈寶玉一眼,繼續道:“妾身愚見,若要得我家二爺的寵愛,便不能行此等愚蠢之事,一切,自當是二爺自主決斷纔好。”
賈寶玉會心一笑,這娘兒們,一時精明過頭,一時又“老實”至此,連心裡話都敢說出來。
難道她就這般篤定自己會“可憐”她?
賈寶玉一時甚至都想,要是賈璉和王熙鳳不離,也不知道這兩個女人碰在一起,加上一個軟耳根的賈璉,究竟能夠上演出多少大戲出來……
此時興起,賈寶玉不由坐起身來,附身問道:“你方纔既言跟了你家二爺之後,便一直安分,爲何方纔卻肯委身服侍我?
難道這對你家二爺來說便不算是背叛麼?”
沈嬌娘面目有些紅潤起來,以明顯狡辯的語氣道:“妾身何時委身王爺了?妾身本來就是奴婢輩兒的,方纔也不過是按規矩給王爺捶捶腿罷了,便是二爺知道,也不會多言什麼,何來背叛呢?”
說着,美人拋了個嫵媚的迷濛眼神,似乎在做最後的引誘。
賈寶玉不爲所動,笑道:“最後一個問題,你們家二爺是個風流之人,只怕難保時常來寵你,難道你就從來沒有背叛過他?或者說,之前府裡的傳言,當真只是謠傳麼?”
沈嬌娘心頭微微一凜,賈寶玉這話看似還在與她作笑談,實際卻有懷疑她肚中孩子血脈問題的嫌疑。
但是這種事,是不好辯駁的。否則她前日也不會以上吊這種事來自證清白了。
不過嘛,反正自己現在的生死掌握在對方手中,倒也不怕再多一個把柄。說不定更有利呢。
哼,男人家都是自私的。他就算不打算染指自己,但是知道了自己別人都不知道的秘密,大概率也是不會捨得再對自己如何的了。
因笑嘻嘻的扒着賈寶玉的膝蓋,嬌聲道:“二叔說什麼呢,人家肚子裡的孩子自然是我們家二爺的了……
不過,就算奴家偶有閨中寂寞,也不過喚小婢排解一二,至多,也就是像方纔奴家服侍二叔時那樣,讓小童捶捶腿什麼的,別的事就再也沒有了。
人家雖然不夠聰明,卻也愛惜自己的小命呢,豈敢爲貪一時歡愉,去做對不起我家二爺的事呢?”
她若是直接辯解,難免還是令人懷疑,但是她這般不惜拋出自己不堪私密事爲佐證,卻令其言可信度大增。
賈寶玉眼睛一亮,他原本就懷疑王熙鳳和平兒有“私情”,只是因爲他還沒能把她兩個集中一起過,所以還沒能求證。
今日從這娘兒們口中得知真有這種事,心中更加篤定三分。
這也是他在這兒與這美人聊天的原因,一來她是個聰明人,二則她不是他的女人。
他身邊的女人很多,聰明的女人也很多,但是那些女人,因爲各種各樣的原因,在他面前顯然都不能夠這般“坦然”。
所以,賈寶玉與這美人聊天,能夠了解更多女人心裡的秘密和想法,這對他以後平衡、管理自己的後宮,有極大的幫助。
正要再戲謔兩句,忽見門口陸詩雨走了進來,面無表情的道:“賈璉回來了。”
沈嬌娘背對門口,聽見陸詩雨的聲音才趕忙鬆開放在賈寶玉腿上的手,回頭對陸詩雨微微一笑,跪到一邊。
陸詩雨在進門之後看見那下賤女人伏在賈寶玉面前,面色就陡然陰沉了,直到看見其挪開位置,並沒有什麼不妥,這才舒展開來。
無視其討好的神色,她對賈寶玉道:“現在他被攔在外面,要不要放他進來?”
“咳咳……自然讓他進來……”
這女人,說的他就像是土豪惡霸一樣。自己鑽進人家老婆屋裡,把人攔在外頭,要幹啥?
“對了,告訴姜寸他們,那些人也不用再審了。”
陸詩雨一愣,倒也沒說什麼,抱拳轉身出去。
然後很快就聽見急促的腳步聲,一臉焦急的賈璉跑進來。
賈璉看見賈寶玉端坐在客廳上首,而沈嬌娘衣裳完整的跪在另一邊,一下子鬆了一口氣的同時,心又猛然揪起來。
兩步跑到沈嬌娘面前,欲要攙扶她起來。
沈嬌娘搖搖頭,淚眼盈盈的跪着。
賈璉似乎明白了什麼,猛然轉身給賈寶玉跪下道:“寶兄弟,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這些事都不幹嬌娘的事啊,求你看在咱們往日情分的份上,饒過她吧……”
賈璉哭的認真。
見到這種架勢,他自然以爲賈寶玉爲了維護王熙鳳,不分黑白,要辣手處置沈嬌娘。
賈寶玉眉頭一皺,喝道:“你知道她做了什麼,便就這般偏袒她?”
“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寶兄弟你要懲罰就罰我,不要罰她。她肚子裡有我的孩子,那也是你的侄兒啊,你不是那般疼愛巧姐的麼,那也是巧姐的弟弟或者妹妹啊……”
賈璉纔沒心思聽賈寶玉的話,在他想來,不過是欲加之罪罷了。
шшш●ttκa n●c o
賈寶玉呵呵一笑,他還真沒想到,這貨已經被人家洗腦到這個程度了!
他推翻自己之前的設想,真要讓王熙鳳和這女人對上,王熙鳳沒有半分勝算。
事實上也是,昨晚要不是自己及時回來,王熙鳳都已經被人休出家門了!
“你自己說吧。”
賈寶玉瞧了一眼沈嬌娘,眼中再沒有方纔的戲謔之意。
沈嬌娘面色一難。她爲了塑造在賈璉心中單純善良的形象,不知費了多少心力,如今要她親自毀去,何其難也。
卻也沒法。
“唔唔,二爺,我對不起你……”
沈嬌娘忽然哭起來,跪着過去抱住賈璉的腰背,抽泣道:“二爺,那毒是我自己下的,不是,也不是毒,是我取了一份避子湯其中的一點藥材,然後下到那碗裡。不過我自己沒喝的,我只喝了一口,然後就吐了,說自己肚子疼,那郎中也辨別不出來,看見碗裡的蓮子湯裡面有那些東西,就信以爲真了……”
賈璉還在思考怎麼在賈寶玉面前求情,忽聞此言,神色凝固下來。
他轉過頭,不信的道:“嬌娘,你說的什麼啊?你……?”
他回頭瞄了一眼賈寶玉,又回首看着沈嬌娘,意思是問,這些話是不是賈寶玉逼她說的。
沈嬌娘悲慼中,將自己這些日子的心歷路程徐徐道來。
當然,在她的口中,她就是純粹因爲害怕王熙鳳,怕她再對她和他們的孩子下毒手,這纔不得已的自救之法。
“嗚嗚,二爺,二爺你會原諒奴家麼?奴家真的是沒有辦法了,那女人連二爺都拿她沒法,還時時吃她的虧,奴家一個弱女子又怎麼是她的對手?
長此下去,必定爲其所害。所以,奴家纔想着,藉此一事讓二爺徹底看清她的真面目,與她一刀兩斷,如此才能保護我們孃兒倆的周全……嗚嗚嗚是奴家的錯,二爺要是生氣,就打奴家吧,只是千萬不要不要奴家,奴家除了二爺,就再沒有人可以依靠了,嗚唔~”
沈嬌娘哭着,拿起賈璉的手來,讓他扇自己。
賈璉神色怔怔,幾乎不能相信。
過了好久,他才反應過來。
他心疼的摸了摸沈嬌娘那被自己打了一下的美麗臉蛋,忽然轉身再次給賈寶玉叩頭道:“寶兄弟,這件事是我冤枉了你鳳姐姐,你若是要給她做主,不論何種懲罰,我都願意接受,只求你不要爲難嬌娘,她是無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