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夫人一現身就是一面倒,根本就不問青紅皁白,對着王熙鳳就是一通訓斥。
可憐王熙鳳何時受過這麼大的委屈。她也想着要開口申辯,想着要讓太太給她做主申冤,可惜來的不是王夫人,不是賈母,是邢夫人,是她平日裡看不上的東府大太太。
這女人卻是她的婆婆。
她厭惡鄙視邢夫人,邢夫人怎麼可能喜歡她?
大家心知肚明、心照不宣,平日好歹也算能將就過得去不過是彼此留了臉面而已。
如今一碰到事兒了,自然誰對誰都不會再客氣。
王熙鳳雖然捱了打,腦子可沒被打壞,以她的玲瓏剔透心,怎麼會不知道眼前的陣勢對自己極度不利?
邢夫人這老東西,一上來就先呵斥自己,這冤還能往哪兒訴去?
她王熙鳳就是再有錢有勢,再得賈府老祖宗寵溺,此刻卻是一點兒法子也沒有:她在人家地頭上呢。
更何況,她就是有翻天覆地的本事,邢夫人一句不孝不惕就能壓死她!
她還能怎麼辦?
除了兩眼一閉裝死,她還能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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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鳳姐兒王熙鳳,在西府裡風光無限、權勢沖天的二奶奶王熙鳳,氣得渾身發抖,兩眼兒一翻向後就倒。
她直接給氣得昏死過去了!
或許是真昏,或許是假昏,總之二奶奶王熙鳳是昏死過去了。
衆婆子丫鬟一陣驚呼,慌忙就要去扶倒在地上的鳳姐兒,卻不料聽得邢夫人猛然間一聲厲吼:“不許扶她,我看哪個敢碰她,先剁了手再賣了!”
衆婆子登時傻眼,急忙迴轉過了身子,一個個慌得站也站不住了:
我的天爺,這可是真真要人的命哎!方纔不過是叔嫂兩個放對,如今卻是婆媳兩個又要鬥法!
方纔還好些,那個琮少爺雖說是少爺,是主子,可不過是個庶出的罷了,就當真得罪了他,那罪過也有限。
可如今呢。
邢夫人再出身不高,那也是東府里名正言順的太太,是賈府長房長媳,就賈母來了也得給人家幾分薄面。
她們這幫子下人誰敢不聽,那可真真是要找死呢。
況且這婆媳兩個不睦不愛,整個兒賈府誰不知道,誰敢趟這渾水?
因此,一衆婆子丫鬟只得低頭順耳,一個個誰也不敢去扶起直挺挺昏死在地上的鳳姐兒。
邢夫人冷冷看了王熙鳳一眼,只見她披頭散髮,臉龐紅腫,狼狽得無法形容,心裡禁不住樂開了花。
只見她繞着王熙鳳走了幾遭,邊走邊冷笑不停,目光中寒氣四射。這一副景象落在衆人眼中,莫說是一幫子下人,就連賈琮也嚇得直流冷汗,生怕邢夫人一個忍不住就能擡腳把赫赫有名的王熙鳳給碾死了。
好在邢夫人沒有發瘋,她反反覆覆看了王熙鳳幾遍,越看心裡越是痛快,到最後竟然滿臉都是笑,只是這笑容未免有些個太嚇人了。
只見她老人家撇着嘴,擡頭掃了衆人一眼,滿是不屑問道:“這就是大戶人家出身的貴小姐?就這副德性,就勾欄子裡出來的也比她強些吧?這成何體統!”
衆婆子丫鬟都嚇得不敢言語,抖得越發厲害;賈琮偷偷瞄了邢夫人一眼也不敢吭氣;賈環這壞種卻捂着嘴在偷笑……
邢夫人見了衆人這番模樣,心裡越發的滿意,揚了揚下巴呵斥道:“你們平日裡不是最喜歡討好你們這位二奶奶麼,今日是怎麼了,眼見她躺地上死活不知的,怎麼都不動彈了?”
衆婆子丫鬟一聽邢夫人語氣不對,個個慌得更厲害,急忙雙膝一軟跪了一地,俱是連大氣也不敢喘。
邢夫人見了這陣勢更是冷笑連連:“諸位請起吧,我可不像你們奶奶出身高貴,經不起你們這麼一跪,沒得倒折了我的壽!”
衆人聽她這話說得越發不對,嚇得忙磕頭不止,求饒聲不絕於耳。
邢夫人見狀也不好再往前施展,狠狠“啐”了一口罵道:“一幫子捧高踩低的下賤東西!你們感情我瞎了看不見呢,方纔你們不是還抓着我東府的人要打要殺,不是還拿我的兒去討好你們奶奶呢?現在又和我裝什麼忠奴義婢?!呸!快給我擡着你們這尊貴的奶奶滾得遠遠的,我倒瞧不上你們這下賤的樣子,再叫我知道你們敢欺負我東府的人,再敢進我東府來,我先剁你們的腿!都給我起去,滾蛋!”
衆下人一聽慌忙就從地上爬起來,七手八腳搬了王熙鳳好容易進了轎子,擡起來正要走,卻聽邢夫人又冷笑道:“快去吧,快去老太太和你們太太跟前去買好,去告我去吧,就說我這個小門小戶出來的婆婆不懂規矩,欺負了這大家大戶出身的兒媳婦,是不是啊?”
衆人一聽忙又跪倒在地,紛紛求饒說不敢,邢夫人這才又冷聲笑道:“你們可有什麼不敢的,你們是太敢了!我先把話說到這裡,若是我聽見誰敢拿今日的事情去主子跟前撥弄是非,我一定先拿燒紅的烙鐵燙了她的嘴,再賣了!雖說我這太太沒你們奶奶有權勢,可要擺弄你們恐怕還是辦得到的……”
衆人一聽更是嚇得幾乎癱軟,忙都賭咒發誓了半日,這纔敢起身擡了王熙鳳要走。
可可就在這時候,遠遠就見來了一個人,待她走近了衆人這纔看出來的正是平兒。原來卻是王熙鳳在這裡耽擱許久,西府裡又事物冗繁,因此平兒便來尋她家奶奶了。
邢夫人不喜王熙鳳,平兒既是王熙鳳陪嫁過來的丫頭,又是她的心腹,邢夫人自然也是厭惡。
一見到是平兒來了,邢夫人登時就皺眉冷臉看着她不吭氣。
一邊的賈琮深深感念平兒往日對他多有照拂,怕她吃了虧,因此一見面就直給她遞眼色。
平兒機靈,她一看見賈琮的眼色,忙就跪在地上和邢夫人見禮。
邢夫人一來此時心裡對王熙鳳都怒氣已經消散了許多;二來她也當真怕王熙鳳出了什麼事兒,不敢多加耽擱;更何況平兒一來就低眉順眼的,她便也不再往下麻纏,只冷冷看了平兒一眼便說道:“我還當是誰,原來卻是平大奶奶來了,你這個大禮我可受不起。不過你來得正好,這就接貴奶奶回去吧,等她清醒了,不再裝死了,你幫我倒問問她,到底是誰給她說了什麼還是怎地,爲什麼要背後罵我,又要打殺我的兒,若是太太或是老太太放話了,說是容不下我們娘兒們兩個,我們走就是,誰不走誰是狗孃養的!”